第18章 惱人的春風

惱人的春風

于是,逆境生存的她不禁自我懷疑,是否自己始終不被上天眷顧,再掙紮也是垃圾堆裏髒污且卑微的蠅蟲,不配擁有幸福。

當初離開得有多決絕,傷得便有多深切。命運的汪洋中,楊珊是個在風口浪尖跳舞的人,因此對我最後的疼愛只能是母親口中的成全,成全我的餘生得以行駛在正确的航道上,安全而穩妥,無風無波......無她。

湖畔的風瑟瑟吹,吹落楊珊在眼眶裏打轉的淚,我的心倏地疼了一下。我試圖告訴楊珊,在我心裏,她有多麽值得,可我思緒混沌,想不出任何語言得以準确又充分地表達我的心意。我愛她,愛得很沉重,愛得很深厚,豈是三兩語可以言傳。

我扔了傘,撲進楊珊懷裏,用力抱着她。

當我再次感受到她的氣息和體溫,就像脫水的魚重回大海,那麽踏實輕松,那麽歡欣自在,我卻忍不住哭了。這一刻,我等得太久太久,無數次午夜夢回,我都渴望着再次與她相擁。仿佛怕她再度逃離,我用盡全力,幾欲想把自己嵌入她的身體。

我哽咽道:楊珊,三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如果你知道在沒有你的日子裏,我是如何煎熬,你才會了解你對我而言有多麽重要。我不要我媽媽自以為是的保護,也不要你自以為然的成全,倘若你們愛我,就應當尊重我,而不是一個來幹涉我,一個來背離我。這三年,沒有你的陪伴,我孤軍奮戰,終于贏得了我媽媽的尊重,你要是還認為你不值得的話,那我這些年的堅守算什麽?

楊珊不無動容,一手撐着傘,一手攬着我。她微不可聞籲了一口氣,附在我耳邊,青澀地說了一聲謝謝。

謝什麽?我問。

她說:謝謝你沒有放棄。

我說:比起謝謝,我更需要一聲對不起。

她沉吟半晌,說:對不起。

我破涕為笑,仿佛回到過去,她還是那個楊珊,面對我時總顯得笨拙木讷又乖巧。我仰起頭看她,眼角挂着淚,嘴角挂着笑,指尖輕輕戳了戳她的胸口,問:時過境遷,現如今,我還住在這裏面嗎?

她更用力圈緊我,說:我的心是固若金湯的城堡,囚着你,任你插翅也難逃。

如此最好,楊珊對我的心意不曾動搖。

雨滴落在湖面,泛起層層漣漪,我在楊珊的傘下,眉眼明媚。我蹭了蹭她削瘦的下巴,笑道:打從一開始,都是我憑本事自投羅網,幾時想過要逃。

Advertisement

路人向我們投來目光,仗着雨傘的掩護,我們有恃無恐,在湖畔靜靜相擁。風還很涼,她偏低的體溫使她的懷抱并不很溫暖,但我的心俨然晴空萬裏,如豔陽高照。我倚靠在她肩頭,看着不遠處濕漉漉的垂柳掩映在蒙蒙細雨中,随風輕輕飄揚,我久違地感受到時光的溫柔。

看,連流動的清波都在娓娓訴說着我纏綿的情意,于是乎,我的愛情仿佛被低飛的鳥兒歌頌着,被嶄新的空氣浸潤着,被綿綿春雨洗禮着,被世間一切祝福着。

錯失的三年,在我重回楊珊懷抱時,曾張牙舞爪的遺憾陡然變得溫馴。我真想按下暫停鍵,讓時間停留在此刻,不需要太多去填補過去,只一個擁抱便足夠熨帖我的心靈。

雨停了,楊珊牽着我的手,一路繞到圖書館前面的停車棚裏,在衆多自行車中找到她的坐騎,牽到我面前。

那是一輛帥氣的山地自行車,沒有後座。我不禁有些懷念舊巷裏的自行車,它有後座,雖然我時常會騎它去海邊,但我許久沒有坐在後面。

我沒有告訴楊珊,我私自翻新了她母親留下的自行車,連同她的家。我期待她回去,回到屬于她的小天地,親眼看看那個破敗的家變了模樣。

就在我愣神之際,楊珊跨上車,一手扶着把手,一手拍了拍連接車頭的橫杠,說:上來。

我聞言,有些犯難,猶豫不前。這...怎麽坐?我在偶像劇裏看過,可我從沒坐過。我怯生生往前挪了下腳步,還在思忖坐上去會不會顯得太擁擠,楊珊便一把扶着我的腰,輕輕一帶,我就順勢側身坐了上去。

楊珊手長腳長,因此留給我的空間還算寬裕,我扶着把手,還可以直起背回頭看她。每每我回過頭,遮擋了她的視線,她就會微微偏開頭,我便只能看到她線條分明的側臉。

她真好看,冷不丁瞅一眼,還是當初那種心動的感覺。我好想親吻她,但不合時宜,只好壓下心中的沖動,羞澀地回味記憶中已不甚清晰的吻。

出了校門,路上車水馬龍,我不敢再回頭,乖乖坐着。我欣賞着這座城市陌生的風景,心情無比暢快,車輪從淺淺的水窪碾過,濺起水花,我都忍不住驚笑,像個不谙世事的孩童。

聽到我笑,楊珊跟着笑,于是,我更快樂了。

楊珊沒有去成圖書館,她把自行車踩得飛快,不多時就到了她的租屋,一幢離學校距離不遠的臨街老公寓。

沒有電梯,她住七樓,是頂樓。她把自行車停在擁擠的樓道裏,仔細上了鎖,掏出鑰匙打開防盜門,随即自然地牽着我的手,往樓上走去。我想起第一次去舊巷,她掩在窗簾後,面無表情看着我,并未因我的突然造訪而局促。她那麽坦蕩蕩放我進去,沒有為居室簡陋而自謙失禮的客套,一如當下。

進了屋,不待我環顧她的房間,人已落入她懷裏,我便只能看着她,挪不開視線。她的唇輕輕落在我鼻尖,頓了頓,問:李艾雲,你媽媽真的能接受我?

我輕聲笑,點了頭,正想向她轉述母親的話,增加可信度,誰知她迫不及待覆上我的唇,激烈地吻我。

像讨債似的,她的吻步步緊逼,攻城略地,我毫無招架之力,不消一會兒便感到大腦缺氧,幾欲窒息。我暈乎乎把頭埋到她脖頸間,想到她吻我前問的那句話,仿佛征得了家長同意才敢使壞,心裏不由偷樂。

可真傻!

久別勝新婚,楊珊的吻斷斷續續,卻細細密密,恨不得把三年的空白一次性補回來。她的吻似醉人的酒,每每被她吻得七葷八素,我便恹恹欲睡。可她的吻也似惱人的春風,令我清新舒展,卻又心癢難耐。我不由自主回應她,積極而熱烈,懷着虔誠的心期待她更進一步的索取。

然而沒有,好像親吻便足夠慰藉她,可親吻卻将我撩撥得更饑渴。

不知道是她隐忍還是我□□,我無奈擁着她,再也不願擡起頭繼續接受她不知輕重的撩撥。

稍待平複,我開始打量楊珊的住處。小小的空間一如既往清簡,床、書桌、衣櫃、竈臺,別無其它。她還是不太喜歡亮堂,厚厚的窗簾遮住了頂樓通透的采光,書桌便是室內最明亮的地方。竈臺上堆滿了書籍,顯然,竈臺也想不到它的作用不是做飯。

這裏其實與學校宿舍沒有多大差別,論起來,環境還不濟學校宿舍。因着臨街,隔絕不了外面的喧嚣,連樓下小販的吆喝聲都清晰可聞,遠不如校園清靜。

怎麽不住校?我問。

楊珊不假思索,說:我不合群。

我噗嗤一笑,也就楊珊可以把不合群說得這麽理直氣壯了。

其實…我晚上還有夜場的工作。楊珊看着我,略帶遲疑道。

我當即收住笑,但看楊珊依稀有些閃躲的神色,不難猜到她在顧慮什麽。在母親厲色輕貶她的職業後,她擔心我會因此失望,因此受傷,畢竟在當年,夜場裏跳鋼管舞着實談不上是一種正經的職業。

心生疼,我的楊珊不該流露出這樣的神色。雖然我看過她衣着暴露在衆目睽睽之下搔首弄姿,但那副性感的皮囊下鑲嵌着純潔的靈魂,我比誰都看得更清楚。明明這麽辛苦活着的人是她,卻還要顧及我的感受,叫我怎能不心疼。

我上前抱住她,什麽都不說。

楊珊白天上課,晚上依然重操舊業,在夜總會跳鋼管舞,這便是她不住校的原因。她說起未來的規劃,修完本科,還想出國鍍金。因此她需要錢,一大筆錢,那不是課餘時間靠打打閑工就可以積攢到的數目。

當然,她那時的規劃裏并沒有我。她說,離開我後,心裏的缺口變得那麽大,夜變得那麽長,唯有拼命耗盡精力才可以把自己從吞噬人的傷口裏營救出來。她的感受,我深有體會,只是相較之下,她在救贖自己,而我則放任自己沉淪在思念裏罷了。

她是個堅韌的人,說起來,自她母親死後的消沉到現在的發奮圖強,倒仰仗于我的母親。那一番羞辱,她耿耿于懷,決定要用更好的身份來愛我,即便無果。

我并不認同何為更好的身份,她就是她,不論她從事什麽職業,有着什麽背景,那些東西和我對她的愛毫無關系,但我很開心看到她的改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