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記憶永不褪色

記憶永不褪色

片刻,老板再次看向楊珊,接過錢,又忍不住打量了兩眼。也許驚訝使他講不出話來,也許他在心算找零。

楊珊沒再出聲提醒,眼巴巴等着他找錢,頗有一種不被信任的無奈。這副冷冷清清的眉眼,分辨不出善惡意,精明的生意人怎會取信于她,多言也是虛妄。

思及信任,我恍惚想起舊事,一下笑出了聲。

在這個世上,我是為數不多全然相信她的人,即便當初與她尚沒有幾分熟絡時,便沒來由地信任着她。

比如,店裏水管爆裂那次,她不容分說脫了外套,語氣也像剛才那般堅定,仿佛所有事情盡在掌控之中。她一句“讓楊師傅來看看”,我便對她刮目相看,真以為修理水喉對她來說不過小事一樁。

李艾雲,你笑什麽?楊珊不解道。

我緩緩收住笑,抿着唇,想了想,說:想起一件疑惑的事情。

洗耳恭聽。

嗯…剛才結賬時,你那麽篤定的語氣,讓我想起了楊師傅。

…哪個楊師傅?楊珊忘記自己曾以楊師傅自居。

就是那個明明不會修理水管,卻又自告奮勇來幫我,結果讓水管爆得更加放肆那個…楊師傅。

我憋着笑,看着楊珊先是陷入思索,而後恍然大悟的模樣,便忍不住笑聲了。

她攬過我的肩,仗着她的身高優勢,把我禁锢在她身前,而另一只使壞的手悄悄爬上我腰間,并附在我耳畔威脅道:既然你這麽愛笑,就讓你多笑一會兒。

我當即按住她蠢蠢欲動的手,乖乖收斂神色,像只溫馴的小貓,僵着身子依偎着她。我心想,不合理,不愛笑的人才需要多笑一笑,愛笑的人大可不必借助外力。

想歸想,嘴上還是向她求饒:我不笑了,不笑了,我只是疑惑,分明不會的事情,為什麽要摻和,這可不像你的行事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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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珊沉思良久,說:我無法解釋當時的行為,仿佛內心受到某種驅動,只能理解為在你面前有股莫名其妙的表現欲。不在于會不會,而是有種重在參與的意義,不僅是走進吧臺,更是走進你的生活。

我不喜歡她重在參與的言論,似乎在我的生命裏出現過便已足夠,至于未來是什麽結果,并不重要。我很不喜歡,但并未表現出來,不想讓話題往沉重的方向延伸。我藏起陡然而生的一點不安,打趣道:所以…你在那時就意圖……

楊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捂住我的嘴,把我的餘話堵了回去。她的眉梢始終帶着星點笑意,絲毫沒有局促感,說:什麽意圖?我沒有意圖!

話都說到這了,我豈能任她随意搪塞。想當初她那麽高冷,為了靠近她,我可謂煞費苦心。如若她只是用高冷粉飾對我的心動,那麽我想知道,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在意我的。

我轉過身,仰頭看她,為防止她的手再度作怪,我有所防備地與她十指相扣,這才略帶一點羞澀問道:你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我很期待楊珊的回答。

她望着我認真的神色,不禁也認真起來,笑意逐漸消退。她凝視我,目不轉睛,卻像透過我的眼眸回顧過去。她說:那天,初見,下着雨,你像只驚慌的兔子,胡亂把傘塞到我手中。你在傘外沖我甜甜地笑,眉眼彎彎,在那個雨天顯得特別明媚。就在那天,我長久死寂的心,突然感受到一絲潤澤,很陌生,卻又帶着朦胧的歡喜。

不懼怕身處鬧市,不懼怕人群熙攘,我鑽進她懷裏,當街與她相擁。

原來我和楊珊的感情,從一開始就不是我一廂情願,聽完她的話,我內心多少平衡了些。

可說起初見…我與她的初見不是同一個時機,如此還算不算一見鐘情呢?我不管,我和她就是一見鐘情,我和她就是命中注定。

春天偏心,先來到這座城市,一口仙氣吹開了平坡的花海。紅的黃的白的紫的,争先恐後盛放了。歡脫的蜜蜂流連于此,混在蹁跹的蝴蝶中,高唱着采收之歌。

楊珊不是個花言巧語的人,只是慢慢學會了表達。當她置身于百花叢中,對我說,在她眼裏,我勝過其它美景時,我心花怒放,可比這漫山繁花更張揚。

清風徐來,不厭其煩拂着楊珊額前細碎的發絲,她微微甩着頭,清麗的側臉依稀顯露出一丁點兒不耐煩。可一偏頭對上我的目光,微愠的神色即刻蕩然無存,轉而是滿眼柔情,頃刻能将我淹沒。

快門聲聲,她舉着相機,把我定格在邊陲小城的無邊春色中。而她,被定格在我深深的記憶裏。照片會褪色,可我的記憶将永遠鮮明。

花叢中,我凝望幾步之遙的她,動了吻她的心思。

如果目光有紋路,我和楊珊之間來回千萬遍的纏繞,是耗盡一生也解不開的牽連。我不由思索此行的意義,既然風景不及彼此,豈不負了山河的大好風光。

我無意于遠山近景,當下只想在這方蒼穹之下,在這片花海之中,在這塊熱土之上,與她擁吻。

然而,我只是久久凝視她,任風在耳邊騷動,終究什麽都沒做。

一天的行程不算太滿,但也實實在在走了幾公裏,回到下榻的酒店時,我頓感疲憊。脫了鞋,光着腳,趴到床上,不想動彈。

本想趴一會,恢複一下體力。可一癱到被面上,眼皮就沉重起來,意識也混沌了。恹恹欲睡之際,腳心忽而傳來涼涼的觸感,癢意難耐,迫使我收起腿,翻轉身子探看。

我還沒回過神,收起的腳再次被楊珊拉了過去。她的指尖輕輕撫摸着我腳底那一道猙獰的疤痕,眉宇緊鎖。

那是一枚徽章,紀念我曾自黯淡無光的生活裏掙紮出來,也頹廢,也頑強。

我再次把腳抽回來,不困了,起身跪坐着,有意把腳藏到身後。

同居以來,我都比較注意不在楊珊面前暴露腳底的疤痕。碧芬對她說起過這個疤痕的由來,她也曾要我給她看,每每被我嬉笑打鬧糊弄過去。今天累極了,疏忽了。

疼嗎?楊珊眸色幽深,裝滿了複雜的情緒。

我搖頭,擡起手,用指腹熨開她緊蹙的眉心,說:一點都不疼。

我沒有騙她,當時感受不到腳疼,因為,疼的是心。而今,曾千瘡百孔的心被她的愛填補完整了,又鮮活地跳動着。我握着她的手,放到我胸口,接着道:但我這裏很怕疼,你不能讓我這裏疼,好嗎?

她默默點頭,目光順着我的話落到我胸口,不知不覺,她的眼神變得不清白起來。一面心猿意馬,一面還沒從剛才的情緒裏脫離出來,于是,她的手便像沒了主見,略顯僵硬地按在我的胸口,不知是收是放。

旖旎的氣氛來得不是時候,我見勢不妙,忙推說要去洗澡,利落下了床,可不願帶着一聲薄汗被她按倒在床上。

竄進衛生間前,我的眼光不經意掃過楊珊,捕捉到她臉上還來不及舒展開來的笑意。我頓感局促,意識到此時要去洗澡,多少帶着別有用意的況味。

然而話已出口,覆水難收。

溫水淌過我的每一寸肌膚,舒張的毛孔釋放出一天的疲憊。鏡子裏,我面色紅潤,明眸皓齒,眼睫上挂着一層薄薄的水霧,使我看上去楚楚動人。我不禁恬不知恥地想,要是楊珊看到我這般模樣,會不會對我的美色垂涎欲滴。

思及此,我的臉更紅了,從鏡子裏挪開視線,試圖把羞人的想法從腦海裏驅趕出去。我透過水流聲,悉心聆聽外面的動靜,做賊心虛地擔心着外面的楊珊會不會察覺到我剛才的想法。

她應該在講電話,時不時蹦出一兩句簡短的話,惜字如金,多一句閑話都沒有。用沒有情緒起伏的語氣說着我聽不明白的專業術語,多半是同事。

她和別人通電話很有趣,有事說事,說完就挂,和別人多說一句拜拜都像在為難她,遑論話家常了。我若是別人,是不太願意給她打電話的。

确實也鮮少人給她打電話,除非萬不得已。除開早晨的鬧鈴,她的手機是很少會響的。

知者知她性子冷,不知者道她拽得很。我曾勸說她,不要顯得太不禮貌,無論在職場亦或生活中,都是讨不到好的行為。

她不以為然,說:當用禮貌可以解決問題時,我自然會禮貌。

在別人面前孤言寡語的楊珊,在我面前可言談利索着呢,沒理也能硬拗。

按照碧芬的說法,楊珊和我也算老夫老妻了,然而每一次親熱,我的心依舊為她虔誠地狂跳,我的感受依舊那般微妙。

她溫柔的眼神,堪比透過窗簾投射進來的熹微晨光,叫人貪戀。她的手在我身上游走,我的血液便隐隐躁動着,猶似産生化學反應般,經不起她随意落下一個吻,身體就将被點燃。她貼近我,用偏低的體溫包裹着我,然而燥熱的身體并未得到安撫,反而開始墜落,如在雲端,輕飄飄地墜落。我忍不住抱緊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緊緊擁抱她,糾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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