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魏佳伶已經習慣皇上閑來無事來她這西偏殿坐一坐, 如今也是應對自如吩咐木槿等人上茶。

随着皇上一起進來的還有一陣涼風,吹的魏佳伶直哆嗦,直覺北方的天兒也太冷了些。

皇上瞧見她這小模樣卻笑了起來:“瞧你這樣子, 只怕平日裏是躲在屋子裏不愛動的, 也難怪一點風吹草動就能将你吓病了,你啊,閑來無事時就該出去走走轉轉,這身子才能好,你看看娴妃,別人都是養貓兒養狗兒的, 可她倒好,養了匹馬駒!”

魏佳伶奉茶道:“嫔妾可是比不上娴妃娘娘,況且外頭這麽冷的天兒, 若能學裕常在躲在屋子裏逗弄逗弄貓兒, 那日子才叫舒坦。”

皇上道:“怎麽, 你想要養只貓兒?這也不難,朕叫內務府幫你尋摸只好看的貓兒來就是了。”

魏佳伶一開始還有些不适應皇上的有求必應, 如今倒也習慣下來,覺得皇上在她跟前和衆人口中好像不是一個人似的:“嫔妾喜歡貓兒是真的,卻不想養貓兒,雖說貓兒是畜生, 但也是條命,要小心翼翼伺候它,若是生病了或者沒了,嫔妾不知會多傷心。”

說着, 她更是将話題有意無意往裕常在身上引:“況且就算內務府去尋, 也怕難訓尋到像裕常在養的那只貓兒那樣好看聽話, 您記得裕常在那只貓兒嗎?叫松子,渾身白貓無一點黑,丢在雪地裏只怕都找不出它來。”

皇上連裕常在這人都不大記得,哪裏記得一只貓:“朕……好像有點印象。”

魏佳伶更是道:“說起裕常在,嫔妾倒是有件事不知道當說還是不當說。”

皇上掃了她一眼:“你在朕跟前還有什麽不當說的?”

魏佳伶見他允了,這才大着膽子将方才富察福晉前來一事道了出來,言語時更是打量着皇上的神色,見他神色無異,才道:“……雖說嫔妾并未見過舒嫔娘娘,但也是聽說過一些事兒的,舒嫔娘娘先前想着拿裕常在開刀立威,卻是連裕常在所養的松子都不放過,說自己不喜貓兒狗兒的,惹得裕常在只能日日将松子關起來。”

“可貓兒到底不是人,況且松子又是散養慣了的,趁宮女喂食時偷偷跑了出來,叫舒嫔娘娘知道後直說裕常在沒将她放在眼裏,說鐘粹宮容不下這等畜生,要宰了松子,裕常在這病就是跪在院子裏替松子求情染上的,一直到今兒便是太醫悉心調養也沒好全乎。”

她并不願多管閑事,可舒嫔所作作為,她實在看不下去。

皇上端着茶盅的手微微一頓:“這話,你是從哪兒聽來的?裕常在?”

魏佳伶搖搖頭,“裕常在也是打從王府時起就跟在您身邊伺候,她是什麽性子您應該也清楚,向來是個怯弱的,怎會多嘴多舌?您啊,就甭管這事兒嫔妾是從哪裏聽到的,反正就是随口聽別人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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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沒供出丹泉來,若叫皇上知道有如此嘴碎的宮女,怕是直接亂棍打死。

皇上喝了口茶,這才道:“若朕說朕不日會免了舒嫔的禁足,你可是要勸朕?”

魏佳伶愣了愣道:“嫔妾不會,皇上這樣做定有您的緣由。”

皇上擱下茶盅,眼神落在炕前的碳盆上,微微有些發怔:“昨日朕差太醫去給徐元夢瞧了瞧,說他應該就是這幾日的事兒了,徐元夢歷事三朝,踐履篤實,言行相符,堪為我大清之表率,放言朝中上下,能比得上他的的确沒幾個。”

“這等肱骨大臣是越來越少,朝堂動蕩,無人可用,納蘭一族倒是不辱先祖,有幾個可用之人,朕打算明年重要其中一二,後宮向來與前朝息息相關,若是朕不赦舒嫔,他們豈會安心替朕當差?”

他大有一副解釋給魏佳伶聽的意思:“至于裕常在,朕知道的确是委屈了她,會好好補償她一番的。”

魏佳伶輕聲道:“方才嫔妾就說過,皇上做事兒定有您的緣由的。”

她有點後悔,早知如此,她就該收了富察福晉送來的那一尊青玉佛的,想想就覺得肉疼。

果不其然,沒幾日就傳來了徐元夢去世的消息。

雖說徐元夢已年過花甲,算是喜喪,可皇上卻是接連幾日心緒不佳,不僅專程派人去徐家上香,賜給徐家後輩財帛,甚至還親自給徐元夢寫了一篇悼文。

一時間,人人皆贊皇上仁慈。

相較之下,後宮之中卻沒那般太平,鬧鬼一事是愈演愈烈,就連木槿有一日晚上起夜都曾見着個蔥綠色的身影走進東偏殿,瞧那身段,好似就是繡秀貴人。

這下就連木槿都變得誠惶誠恐起來,每每出門進門之際掃都不敢掃向東偏殿一眼,生怕瞧見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魏佳伶依舊像無事人一般,甚至在皇後說要再請高僧來做場法事時還勸道:“……嫔妾以為,皇後娘娘不必如此。”

頓時,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魏佳伶面上,大多帶有傾佩之意,想着純妃與後院那小答應都被吓病了,這人一直像沒事人似的,莫不是真是狐貍精轉世,自個兒身上不幹淨,所以不怕這些?

誰知道下一刻魏佳伶卻正色道:“先前皇後娘娘已請得道高僧驅魔做法過,若是再請人來,想必也是無濟于事,嫔妾倒是有一法子,皇後娘娘暫且可以試上一試,既驅魔無用,不如就請道士進宮捉鬼,就算有冤魂游蕩,抓住之後好生超度就是了,也免得鬧得紫禁城上下人心惶惶。”

她這話音還沒落下,純妃就柔聲道:“魏常在年紀尚淺,凡事是想一出是一出,抓鬼的道士……本宮也曾聽說過的,可那些人雖六根清淨,卻也是外男,如何能随意出入後宮,若真出了什麽事兒,你能擔得起這個罪名嗎?”

衆人紛紛稱是。

魏佳伶原有七八分懷疑“鬧鬼”一事是純妃作祟,如今一聽她這話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純妃娘娘所言甚是,是嫔妾思慮不周,嫔妾倒是聽說有些道士道行頗深,能夠開出驅魔的符水,喝下之後,妖魔不能傷他分毫,到時候找幾個力大的小太監各處候着,定能将那冤魂抓住的。”

純妃面色一滞,不好再說什麽。

得魏佳伶提前告知此計策的皇後微微颔首,“如今也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本宮倒覺得這法子可以試一試。”

那些膽小的妃嫔早就被吓壞了,自是連連稱是。

皇後更是道:“不過當下情況糟糕,就連壽康宮的太妃都被吓病了好幾個,如今本宮想着是雙管齊下,一面命得道高僧再次去東偏殿做法,一面請道士開了符水,差太監抓鬼,不知你們覺得如何?”

衆人齊齊稱贊。

魏佳伶也是其中一個,附和時下意識掃了純妃一眼,只見她那臉色簡直比吃了蒼蠅還難看,有些想笑。

昨兒她就将心中所想與皇後說了,她懷疑這事兒有人在背後搗鬼。

就算真有“鬧鬼”一說,為何秀貴人不來找她,偏偏要滿紫禁城亂竄?這不是吓唬人是什麽?

更何況她發現純妃身邊有個宮女身形與秀貴人相似,大概就是這主仆幾人在搗鬼。

皇後一想,這種事的确是純妃的做派,便配合魏佳伶演了這樣一出戲。

等着高僧再次去東偏殿做了場法事,幾個小太監喝下捉鬼的符水後,原先四處晃蕩的冤魂就再也沒出現過。

想想也對,純妃可沒這個膽子,若真叫她身邊的人被抓住,只怕她這輩子在紫禁城中都擡不起頭來。

魏佳伶卻想着将計就計,好好吓一吓純妃,反正近來天氣嚴寒,她也不是個愛走動的,每日閑着也是閑着,索性找些樂子。

魏佳伶悄悄與自己麾下的太監小夏子交代幾句,他忙不疊應下,直說這事兒包在自己身上。

當天夜裏,小夏子就從東偏殿折了支海棠花枝插在正殿門口。

雖說天氣嚴寒,但幸好海棠花皮實好養活,小夏子一通尋摸,倒也能尋到帶着海棠花的枝桠。

因心情雀躍,魏佳伶連睡覺都顧不上,一大早就早早起床,将窗戶打開一條縫,候在炕上等着看好戲。

很快她就見到一個小宮女出來,看到那插在雪地裏的海棠花一愣,繼而匆匆進去複命。

一直到了臨近請安的時辰,純妃都沒出來。

魏佳伶倒也顧不上她,先去了長春宮請安,這才知道純妃已差人與皇後告假,說是自己病了。

病了?

這話魏佳伶可不相信,昨晚上她還聽見正殿傳來彈琴聲兒了。

接下來幾日,小夏子每夜都會為純妃送上禮物——一支海棠花。

以至于後來純妃不顧衆人勸阻命人砍了東偏殿的那株海棠花,卻還是于事無補,因魏佳伶準備充分,早命小夏子折好了幾桶海棠花枝先養着,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還真叫她猜對了。

這下純妃是真的病了。

就連皇後都親自來探病,皇後過來,魏佳伶也樂得走個過場,陪着皇後一起去探望純妃。

純妃本就生的羸弱瘦小,這一場病吓的她吃不下睡不好,一閉眼,眼前就浮現秀貴人的影子,好不容易喝下太醫開的安神湯睡着後,她更是夢見秀貴人來找她索命了……

如此一來,不過幾日的光景,純妃就像狠狠病了一場似的,一瞧見皇後也顧不得平日裏的體面,眼眶一下就紅了:“皇後娘娘,秀貴人,秀貴人……她回來了……”

“鬧鬼”一事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塵埃落定,皇後再聽這話是微微皺眉,卻顧念着她尚在病中不好說什麽:“純妃這話從何而來?這法事也做了,先前也曾四處候着,并無見到不幹淨的東西。”

“真的!皇後娘娘,嫔妾沒有騙您!真的是秀貴人回來了!”純妃吓得甚至顧不上尊卑,一把就抓住皇後的手,宛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秀貴人,秀貴人平素最喜歡的就是她生辰那天皇上賞給她的海棠花,每天早上,嫔妾這院子門口都有一枝海棠花,哪怕嫔妾命人砍掉那棵海棠樹,這東西還是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

說着,她眼淚簌簌掉了下來,因害怕,聲音都跟着發顫:“嫔妾不會認錯的,每日出現在嫔妾門口的那枝海棠就是皇上賞給她的垂絲海棠,阖宮上下,就這麽一棵啊,嫔妾不會認錯的……”

皇後輕聲呵斥道:“純妃,你病的糊塗了!”

就連她都覺得這話說的越來越吓人,當即又道:“會不會是你平素得罪了人,有人在背後搗鬼,你自己卻不知道……”

純妃搖搖頭,輕聲道:“不,不是的,臣妾一開始也擔心有人搗鬼,命人半夜守在院子門口,可,可根本沒見到有人過來……”

魏佳伶站在皇後身側,實在想笑,把自己手心都掐疼了才忍住沒笑出聲來。

有些事純妃不知道,她卻是知道的,雖說純妃安排了宮女夜夜在院子裏守着,但下頭的人多是看主子的意思行事的,那幾個宮女瞧純妃被吓病了,也跟着心虛起來,每夜趁人不注意時總會偷偷溜走,不然怎麽會給了小夏子可趁之機?

皇後也是信奉這些鬼神之說的,當下心裏是一個咯噔,卻不好表露出來。

魏佳伶卻輕聲道:“叫嫔妾說,純妃娘娘不必害怕,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當初人人都道那冤魂是沖着嫔妾而來,不知道多少人吓壞了,嫔妾自诩行得端坐得正,自沒什麽可怕的。”

說着,她更是含笑道:“嫔妾相信純妃娘娘與嫔妾一樣是無辜的,就算真有冤魂,也找不到純妃娘娘頭上去的……”

純妃幹涸的唇瓣動了動,卻到底沒出聲兒。

當日若不是她挑唆在先,秀貴人怎麽會想不出自缢身亡?若真有冤魂亡鬼,不找她找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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