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榻上人

榻上人

伴随申尺素的興奮離去，淩天寶吞口水，直接來請傅田文到亭中上座，還發現傅田文脖頸上的傷口，離奇得不流血了……

“這……果真是天師啊，奇人……”

傅田文直接收起萬能的“氣霧劑”入袖囊，再轉倉庫格子。

他朝有些愣神的第五铮，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第五铮避其鋒芒，直接往後退，卻又同傅田文背後的柳源清對上眼，直接吓得一個激靈，不由站去淩天寶的身後借勢。

這一茬危機過去。

傅田文帶柳源清一起，被淩天寶好生招待一翻。

伴随昌王的召見聲，他又帶柳源清直接随來人去了，身旁簇擁淩天寶，一大幫人去見昌王。

這時候大家都覺得傅田文一個鄉野商賈，鬧這麽大一出戲，就是來投靠昌王。

至于第五铮，綴在衆人的身後，目光陰沉地看向前方的兩個男人。

他已經腦補出傅田文早間會去南風館是為尋找合用的什麽式神材料之類……

【這是個陰詭、不善的裝鬼人。天師？笑話。】

**

昌王胖到什麽程度？

走路要左右兩個人攙扶他行動，後面還得有人防他後仰摔着，得四到五個人小心地候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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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王一人坐在雕花軟墊的木質椅榻，動一動會發出很重悶的咯吱聲。

受過東都貴族教育、被幽禁十五年的昌王早已沒有年輕時候的氣盛。

而且，為皇族的面子，昌王在椅上一般不會動，如一尊佛像般安靜含笑地坐着。

世人都猜不到如今的昌王是這麽一副尊容，但是聯想他的人生經歷，被姐姐淩約素和弟弟淩子衿聯合剝奪嫡系繼承權，被大臣攜裹造反不成，反被幽禁十多年，又被左卿相谏言，送出東都回到祖帝老家……前十多年享過福，後面全是随波逐流，聽人擺布。

如今，他在南旋起兵，正是臨行前得左卿的提示。

昌王很少大聲說話，一說話中氣不足，還引動椅子出聲。

耳聽申尺素的彙報，喊左右傳傅田文來。

他見到傅田文，眼前一亮，讓身邊的人替他開口。

傳聲人：“天師可有辦法幫助王爺恢複年輕時候的身形？”傳聲筒大概覺得這活确實不好幹，又追加句，“便是年輕幾歲都可以。”

傅田文眨下眼，委實沒有料到這個開局。

【所謂的年輕幾歲，就是瘦一二圈也行的意思吧。

不過，申尺素一言，昌王就認下“天師”這個名號，果然是很容易被人扇動的王爺。】

傅田文瞧向上首一座富态的肉山，靈光閃動間，拱手回話：“此乃富貴，一般不可減，減了這不是……”掉富貴，沒有富貴哪裏還是昌王？

昌王身邊慣會拍馬屁的高奇人一聽這話，就知道仕途遇對手。

他是不信什麽上古天師之說……只知道這家夥比自己還能拍馬屁。

不過，這是好話。

他順話意接過來，贊道：“王爺，天師說得對。你這一身富貴，乃是福氣。倘若掉了富貴，王爺日後又怎麽榮登大寶呢？”

“混賬。天機不可洩露。你竟然直接把洩露天機的話說出來？”傅田文猛得出聲，炸的大廳內一片安靜。

他朝昌王拱手，語意懇切：“王爺，天機乃是上天之意。

王爺有九五龍王之象，卻不可随意洩露，只可借喻。

一旦漏洩，富貴皇氣就會流逝，便是金翅鳳山上那位都鎮不住王爺的運。

此人妖言惑衆，意欲敗壞王爺福名，簡直是居心叵測，其罪……當誅。”

高奇人一聽“窩哩個大爺”，這新同僚焉壞，殺人誅心啊。

他趕緊跪首喊冤枉……急口辯解。

然而，傅田文瞧這高奇人早已不順眼。

前世，高奇人為虎作伥，不亞于第五铮這種人，往鄉間征兵還會短人銀兩，貪財好色、小人之流，讒言中的馊主意者，敗類中的敗類。

他向淩天寶拱手，進言道：“小王爺，此人不除，天機洩盡，不殺不足以平天意。

小王爺未來的前途本是可期，高至天下群英之首，難道要一朝毀在這等溜須拍馬的小人之口？”

淩天寶可是深信六角亭內所見。

何況，天師第一眼就看出高奇人是溜須拍馬的小人……天師一來有必要殺人？除非他說得是真話。

淩天寶又怎麽會不知道高奇人是小人呢？

天師還說出皇室的秘密——金翅鳳山……

當即，淩天寶的目光晃在昌王的臉上，轉而又朝第五铮使眼色。

第五铮二話沒說，抽刀上前，直劈在讨饒喊冤的高奇人脖頸，血濺當堂。

在這短短一分鐘的時間內，有人就在看不見的争鋒裏殒命。

昌王的眸光深幾許，在傅田文說出金翅鳳山上那位時，在高奇人喊冤時……昌王啞口，沒喊第五铮住手。

而第五铮殺人的手法在昌王的眼裏是很不錯的，這就是昌王要的勇猛大将軍，會被他寬容以待的大将軍。

傅田文迎向殺人後挑釁望來的第五铮，悠悠得朝他一笑，面上毫無懼色。

第五铮陰辣的眸色瞬間一閃，避開後站去淩天寶的身後，又揮手讓人把高奇人的屍體拖出去。

自此，前世昌王戰敗後在府臺登基時坐塌椅子，被高奇人哄騙說“德高椅不能承，大地可承”的奇人，就此死在這一言下。

傅田文也因此“言殺”，一戰成名。

昌王揮退左右，直接向傅田文問話。

他一出聲，肚腹下沉，坐榻就發出咯吱聲。

不過，這次他沒在意，就是有些中氣不足道：“天師乃是奇人，不知天師可否助本王成事？本王正是淩氏嫡枝，卻被牝雞司晨、邪鬼擋道，落得被貶祖陵的下場。”

傅田文拱手，又仰頭細細地觀察一番淩子昌的面容，目光裏适機流露出笑意和贊許。

他揚聲回道：“王爺，我本世外之人，最喜丘山野林，愛釀酒做菜。

今日好友身體有恙，無緣此行，無幸見龍王之顏，我才代她有幸一行東海龍宮。

王爺有鳳山護體，龍宮在側。龍鳳雙吉已成，自有天佑。”

【意思是你什麽都不用做，就能當上皇帝。

何況，你現在這副尊榮，三高跑不了。活着，反而可以穩定局勢，加以利用，還能除掉第五铮而不招禍。】

柳源清憋着沒笑，見大堂內所有人都是一副“此言有理，王爺成龍之象已成，隔壁綠風鎮不就是龍宮所在，慶國祖帝的起事之鄉”的模樣。

連那殺氣騰騰的第五铮都覺得傅田文言之有禮，轉過那陰辣的眼神，變為興味、想要的探究。

【經此開局，傅田文要做的事，事半功倍。】

柳源清已經猜到這家夥想要做什麽……倒也樂意幫他。

從昌王府平安離開前，傅田文不僅知道申尺素喜歡什麽，這人還會親自上門，也打消淩天寶想要占有杜九斤的心思。

傅田文對淩天寶道：“杜九斤乃是天命孤星，只可神交，不可親近人。

你可以去打聽打聽，當年調戲杜九斤的人都發生什麽事？

還有她的相公，結局又是如何？

再有，與她做朋友無礙，但是做榻上人……”傅田文朝一臉驚悚的淩天寶比劃個割脖子的動作，直接打消淩天寶的龌龊心思。美人又哪裏有命重要。

與此同時，傅田文耳聽到“溫柔的陷阱”任務完成8/3的提示。

系統miao：“恭喜宿主成功解救八位女士，沈芳芷和杜九斤，以及六名青花樓的女子。”

“……芳芷的劫難又是怎麽過？青花樓？”傅田文奇怪道。

系統miao：“前世的今晨正是沈芳芷和杜九斤的第一因劫。

前世，沈芳芷在巷道遭遇一群隙口鎮趕來的兵頭調戲，杜九斤恰好也在現場，與這群武人起争執，被圍堵抓住。

兩名女士被這群兵頭在暗巷糟踐。

今世的今晨，沈芳芷憑借虎皮得來的獎賞——軒轅/槍，打敗這群兵頭，保住兩人的清譽和信念。

沈芳芷的第二命劫。

前世她在暗巷受辱後，盡管與杜九斤互相安撫，但是她恨意難消。

沈芳芷沒有因此一蹶不振，而是決心報仇。

昌王府夜宴，沈芳芷混進昌王府的酒宴，成為青花樓前來助興的六名歌舞伎裏的第七人。

前世裏，沈芳芷死在今夜。

她同沈晨曦和四名朋友一起鬧殺宴上兵頭……結局是沈晨曦這一夥人除他和杜九斤外，全部被第五铮和與宴兵頭殺死。

沈晨曦沒死，正是杜九斤以死勸谏淩天寶，試圖留下沈晨曦一命。

第五铮不肯，沈晨曦的武力太強，殺不少人，活捉他還是因為今日兵頭人多，沈晨曦眼中有瘋意癫狂，第五铮認為不殺他留着就是個禍患。

前世，柳源清根本沒有入這具屍體。今世他是跟宿主上亂葬崗才有這出。

前世時柳源清不能殺人，如霧般乘風出現，為救下杜九斤和沈晨曦，直接引動天雷。

雷殺一群兵頭，最後他自身也因此煙消雲散。

因為這出天雷殺得是禍亂的兵頭，意味沈晨曦和杜九斤有天意相護。

引出高奇人進言，淩天寶同意留下沈晨曦和杜九斤一命，卻把周遭的六名青花樓女子以命祭天平天怒。

這便是前世這一夜的經過。

沈晨曦被關入大牢，一直到昌王叛亂的戰争打響，才被送進敢死隊。因沈晨曦曾經幫助過一名兵頭，這人好心把他安排在前世宿主的身後，成為第二排的敢死兵丁。

至于杜九斤是酒家女，沒有什麽害人的能力，又有天意相護，就被放出昌王府。

她成為淩天寶招之則來、揮之則去的女子。

杜九斤忍辱負重，一直茍活，直至昌王命隕，大仇得報。沈晨曦被斬，她覺出人生無望，世事涼薄，最終選擇跳河自盡。”

傅田文走在半道，耳聽系統喵的話直接轉向，帶上不清楚狀況的柳源清，回到正在興辦的酒宴。

【前世，沈晨曦竟然有這樣的經過……借慶國軍隊這把刀殺死沈晨曦，卻也間接害死杜九斤……】

系統miao：“宿主去哪裏？”

傅田文本來已經借口“性本愛丘山”出昌王府，聽說沈芳芷這家夥會去酒宴，沈晨曦要在宴會上大開殺戒，直接去尋人。

盡管有系統喵的說法，人應該已經安全，但是他不親眼送沈芳芷出昌王府，就怕這姑娘人來瘋的毛病會鬧妖，害她大哥替她出頭殺人，又害善良的九娘落得那般的可憐的下場。

沈芳芷遭遇這樣的事情被殺死在宴席，沈晨曦不性情大變都不可能。

前世洛川江前，沈晨曦應該是親眼看到第五铮被殺。

昌王大軍被慶國軍隊戰敗，各自逃跑時，傅田文被沈晨曦撸至山上。

沈晨曦口上亂糟糟地說着葷話，眼裏卻有興奮和眼淚……那時的傅田文只覺得荒謬，若是細想各種細節，能夠體味到前世的沈晨曦在發洩……他高興戰敗、高興第五铮死。

曾經在将軍府一次床笫之間，事後沈晨曦還吐露句：“人生最興看仇家死，其二便是與你這只兔子盡情人事”。

傅田文甩了甩頭。

他記得，當年跑馬下山，沈晨曦直接一杆槍一把刀解救出昌王，做得第一件事就是親自斬殺随昌王逃跑的高奇人……還直接不顧昌王的命令，丢下淩天寶的屍身。

當年，參與宴會的這些兵頭，害死他朋友和妹妹得這群人紛紛在他眼前先後死去，他豈能不痛快？

回到早春大城後，他被昌王直接封為将軍。此人毫無鬥志，隔三差五喝得醉醺醺，興起時還舉辦酒宴……又發生那種宴席上的混賬事。

沈晨曦，那時得他處在人生混亂迷茫中吧？

【……不，即使如此，他也不應該傷害我。我又何其無辜？

只是，前世至戰争打響的這半年裏，這個早春大城內，竟然發生這樣錯綜離奇的悲劇故事。】

傅田文甩去腦海裏混亂的想法，直接沖進昌王府舉辦酒宴的西苑堂林。

近二百多兵頭坐在二十來張桌前，在周遭林高的宮燈流火下鬧鬧哄哄，聲音壓過中央空地上青花樓的六名歌舞伎的表演和樂聲……

“六人，沒有第七個呀？”

系統miao：“聽不懂系統說的話？沈芳芷現在在哪裏？”

“不是會來酒宴幫助這些青花樓的女子嗎？她這麽俠肝義膽，見義勇為。”傅田文納悶。

**

被一言留在郊外杏林看店的沈芳芷，同林遠和張澈二人坐一桌。

三人啃着白日傅田文多做的豬腳、肉丸、其它預留菜……吃嘛嘛香，還有酒窖的杏花酒……碰碰香……

沈姑娘喝高了，大舌頭說：“人生有個會做飯的嫂子就是不一樣啊……好啊……唔……好吃。來……喝……”

林遠和張澈陪着她，不敢多喝，醉了被回來的掌櫃罵就不值當。

姑娘是掌櫃的家裏人，而他們只是幹活的，陪坐吃菜就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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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miao：“宿主，你怎麽不聽系統把話說完？因為你的出現，埋下因果的轉機，先有虎皮後又有賞賜軒轅/槍，再有你攔下沈芳芷入城，和柳源清代替杜九斤入此局。你又一言直接殺死高奇人。

沒有高奇人的讒言，這一群舞女都不會死，不用拿來平天怒。

宿主就成為此局裏的天意存在。

今世，舞女們可以平安回到青花樓，段長青等四人、沈芳芷都不用死。

現在，大家都平安。

獎勵美味刀具一套，已經送達倉庫格子，敬請查收。”

傅田文耳朵裏有系統的急不可耐，目光看向從燈火裏走來的高大沈晨曦，不知道為什麽想要落淚。

【他們要感謝的不是我，而是你系統喵。】

他撇去眼裏的酸澀，被跑過來的沈晨曦直接拉着去他那桌。

沈晨曦見到傅田文去而複返，眼前一亮，心上激動。他跑過去，在傅田文身後的柳源清的衣袍上打量一圈，直接拉上傅田文就走：“阿文，開席前我還打聽下，以為你已經回去。快走，別給第五将軍看到你們。”

傅田文被沈晨曦拉去壁角上得一桌，柳源清跟上來。

沈晨曦直接朝相熟的幾人喊幾句，讓大家擠了擠長凳。

傅田文和柳源清就同沈晨曦擠在一張條凳。

他環顧間看到段長青等人拿酒杯站在樹下看歌舞。

沈方見到傅田文的目光，還舉杯敬下酒。

沈晨曦順他的目光看到這幕，笑道：“他們一定要來，傳話得也沒說不能帶人。不過，宴上請得是兵頭，就沒座位。”

傅田文正要搭話，見淩天寶和第五铮走過來。

沈晨曦有點蹙眉和緊張，被傅田文拍了拍手臂才放松下來。

他已經聽說過“一言殺死高奇人”的傳言。

雖不知具體經過，但是他覺得傅田文果真志不在竈間，而且可以用言語殺人，完全是無法想象的。

一桌人包括隔壁桌的兵頭都站起來敬淩天寶和第五铮。

淩天寶直接要喊傅田文“天師”，被傅田文噓了聲，就高聲道：“傅先生，要不請上座？”

“不必了，小王爺，我同好友坐一起就行。”傅田文拱手回道。

傅田文竟然可以當衆拒絕小王爺淩天寶？

這在衆人看來是極其驚訝的事。

大家都安靜下來，卻見淩天寶沒有發怒，只言說“傅先生随意，盡興便好。”

傅田文拱手，而後有意靠近沈晨曦。

兩人間那種與衆不同的親近感，別說愛好男人的第五铮，就連淩天寶都若有所思地望向沈晨曦，記下這張臉。

第五铮直接眯眸，在沈晨曦的臉和身材上晃過，露出陰辣的笑容。

【竟然有人不知死活敢搶我的獵物，呵……】

幾人喝過一杯後，淩天寶就帶第五铮離去。

傅田文又随沈晨曦坐下。

在桌底下，他的手被沈晨曦緊緊地拽着。

兩人的目光相觸，都看不出對方眼裏深邃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