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憶往昔

憶往昔

“不好啦,着火拉!”

街頭巷尾的人,停下手頭的活計,駐足看向遠處山頂的火苗越竄越高。

楚嶼看着山火越燒越旺,臉色難看至極。西麓草!全沒了……

他四處搜尋,果然看到酒樓的陰影處那道黑影。黑影如一陣風,向遠處飄出。楚嶼一躍而起,上了屋頂,如影随形地跟着黑影,進了“杏花樓”頂樓上房。待他翻窗進入,窗戶從身後“砰”地合上了。

黑影跪在地上,朝靠在太師椅上的馮繼才複命:“公公,人帶到了。”

“世子,老夫着人燒的這把火,好看嗎?”馮繼才手中捧着茶盞,一臉享受的呷一口茶水。

楚嶼尋了把椅子坐下,“你把西麓草一把火都燒了,絕了我的後路,高。”

“世子啊,将軍和梁王的命,孰輕孰重,你自個兒掂量掂量。”老太監尖細的嗓音落入楚嶼耳中,他不禁在心中罵了無數遍“死太監”。

楚嶼自斟上一杯茶,也不怕有毒,喝上了,“雖然我很欣賞将軍,但為了老父親,看來是非殺不可。”

馮繼才眼睛一亮,“世子想通了就好。”

“也沒什麽想不想的通的,向公公學習,舍小家為大家。”楚嶼舉起茶盞,敬馮公公。

“你什麽意思?”馮公公心中警惕。

“公公,你已經做好放棄乖孫子的準備了嗎?”楚嶼狡黠地反問。

“你?!”馮繼才從榻上彈起,飛身就往楚嶼拍出一掌,陰寒的氣息籠罩着楚嶼。

楚嶼往後直直退去,被黑衣人攔去後路,他從懷中取出一物,向馮繼才面門擲去,”接着你孫兒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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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公公心中駭然,下意識伸手去接,看清手中的物件時,心中松了口氣,是小孩兒的手套,不是手指。

楚嶼嘿嘿笑了幾聲,“公公,軟肋,要藏好啊。”

馮繼才怒目圓瞪,“你敢動幺兒一根毫毛,我會讓你後悔來到這個世上!”

楚嶼甩着另一只手套,“我有什麽不敢的?拿西麓草來換你幺兒。”

馮繼才看了一陣,冷靜下來,“哼,就憑一雙小孩兒手套就想唬住老夫?”

“你去西垣鎮看看就知道我是不是騙你的。我只給你兩天時間考慮。”楚嶼說。

馮公公見楚嶼連地名都說對了,揚手成爪,就往楚嶼面門抓去。

“你敢傷我,我就十倍百倍奉還到你孫兒身上!”楚嶼定身不退一步,“兩日後,取西麓草來換。”

馮公公被人捏了三寸,硬生生收回內力,“你最好不要騙我。不然——”

邵雲疆面色陰沉地看着馮公公和随從一身黑色鬥篷從杏花樓後門離開,胸中翻湧的怒氣仿佛想要把杏花樓夷為平地。他從屋頂翻下,站在杏花樓招牌下,一身戾氣,吓得杏花樓老鸨不敢上前打招呼。

他面無表情地從老鸨身邊走過,擡頭看向楚嶼所在的包廂,就見楚嶼雙手撐着欄杆,不知在想些什麽。

邵雲疆快步走上三樓。兩人在青樓猝然相見,氣氛有種微妙的尴尬。

“你怎麽來了?”楚嶼挑眉,環視周圍親密接觸的男男女女,審視着邵雲疆。馮公公前腳走,邵雲疆就來了。他派人跟蹤自己?

邵雲疆被他瘆人的目光掃視一遍,磕磕絆絆答道:“随便走走…你呢?”

楚嶼沖着樓下的美嬌娘揮手答道:“如你所見。”

邵雲疆被他噎了一下,心一橫,豁出去說:“我是跟蹤你來的。”

“哦?将軍跟蹤我做甚?”楚嶼眼睛眯地像個狐貍:“将軍是想管教本世子,還是對本世子別有用心?”

邵雲疆心中有太多疑問,但面對着仿佛什麽事兒都沒有發生過地楚嶼,他遲疑了。他掩飾地背過身,拉住楚嶼的手說:“我帶你去玩別的。”

楚嶼的目光落在懸在空中交握的手上。這雙常年握兵器的手,寬厚粗粝。與馮公公的對峙,是在絕對實力天壤之別下交鋒,是在懸崖邊走鋼絲。被邵雲疆握住的那一刻,緊繃的弦仿佛可以松一松。他淺笑着:“看來将軍對本世子确實有所企圖。”

邵雲疆臉一紅,并不回答,拉着楚嶼便跑,仿佛周圍的美麗女子都是洪水猛獸。

邑城地處梁周邊境,連通西北要塞外各大夷族。邑城雖不大,但應有盡有,熱鬧非凡。

兩年來,第一次與邵雲疆并肩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頭,楚嶼有種重生為人的錯覺。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他崩潰過,但沒有絕望過。他不斷地告訴自己,這世上還有人,沒有同他好好告過別。

“這是邑城最大的酒樓,九州六國的食物,做得都還算地道。”邵雲疆指着“九州酒樓”的招牌,“這是蘇家開的酒樓,我想着你可能很久沒有回過蘇家了……”

楚嶼擡頭,當看清“樓”字角落裏的一個“蘇”字,臉上閃過一次陰狠的表情,他玩笑着掩飾心中的情緒:“蘇家人開的酒樓早就膩了,有什麽好吃的,你帶我吃個新鮮的。”

邵雲疆想說邯鄲的九州酒樓是當年咱們初遇的地方,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那我們去別的地方。”

“茶館?”

楚嶼看着眼前不太起眼的茶館,心中微動。兩年前的冬至夜,他們本就計劃去茶館聽書。

邵雲疆笑着答:“對,茶館。”

茶館中,說書先生已在大堂中間的案臺後站定。楚嶼和邵雲疆找了位置剛坐下,醒木一拍,瞬間鴉雀無聲。

“衆位看官,接上回,說道邯鄲雙煞……。”

楚嶼正端着茶盞往嘴裏送,聽到“邯鄲雙煞”,剛入口的茶噴了出來,嗆得臉咳得通紅,引來周遭聽衆強烈不滿。

邵雲疆幫他順着氣,偷笑道:“這為先生說得有趣,你且聽着。”

“三年前,邯鄲城中有一場大戰,約戰的是驚雷派雷風與唐門唐旭。兩人打得頂天地泣鬼神,民衆夜不能寐,苦不堪言。這時,出現了兩個人。他們一黑一白,做黑白無常打扮。只用了一招,便将雷風和唐旭打得心服口服。”

楚嶼和邵雲疆兩人相視一笑。打扮成黑白無常的樣子,純粹是為了掩人耳目,又覺得有趣。只出一招,是怕被人認出自己的武功路數。

“後來,就更奇了。邯鄲城內盜匪作亂。雙煞出手了。每日清晨,邯鄲衙門前的石獅子旁都會綁着幾個鼻青臉腫的盜匪。那些盜匪,被揍得神志不清,嘴裏嚷嚷着孫大聖饒命!!八戒饒命!!”

地下聽衆有人問了:“都是邯鄲雙煞做的?怎麽發現的?”

說書先生笑得胡子亂顫:“邯鄲雙煞熱衷于帶各種奇怪的面具,但不變的是,盜匪手臂用墨汁寫得幾個字“邯鄲雙煞到此一游”,真是妙啊。”

堂下笑成一片。

楚嶼笑得前俯後仰,神情裏全是對那段肆意妄為的日子懷念。如今聽說書人講來,恍如隔世。當年他在九州酒樓被邵雲疆逮到,追着要比武。兩人不打不相識,不問過往,結伴雲游江湖。他們學人行俠仗義,鬧出過笑話,遇到過危險,但更多的是少年人意氣風發的暢快。

從茶館出來,邵雲疆馬不停蹄帶着楚嶼走遍了邑城的大街小巷,直走到夜幕低垂,下起了大雪。

“謝謝你,世安。”楚嶼看着大雪中熙熙攘攘的人間繁華,真誠地說。

“感謝老天爺吧。“邵雲疆擡頭看向遠方。大雪封路,楚嶼往南都的行程才得以在邑城耽擱數日。等到了南都,等待他的又是什麽呢?他如此迫不及待想要把所有好的都捧到楚嶼面前,補償給他,不就是擔心南都的日子,太平難覓嗎?

将軍府近在眼前。楚嶼頓住腳步,”将軍府“幾個字的淩厲筆鋒,讓人望而卻步。他剛擡腳進入大門,不知從何處來的幾個護衛攔住了楚嶼的去路。

楚嶼不明就裏的看向邵雲疆,想起老李頭來,心中也是一沉。

邵雲疆面色陰沉:”你們做什麽!“

宋堯施施然走來:“是我的意思。派去西北馬家的人回來了。這批袖弩是西北馬家所制,你猜購買人是誰?“宋堯看向楚嶼,赤裸裸地目光仿佛在說:你就是兇手!

”不會是我吧?“楚嶼嘲諷地問。

”世安告訴我,你曾經被楚崇關在地牢兩年,查出來是你反而證明你的清白。“宋堯分析着。

楚嶼曾經的黑暗遭遇,被人如此堂而皇之的公之于衆,他心中鈍痛,仿佛被人當胸一拳擊中,而出拳的人,是邵雲疆。

”那請問,是誰購買的呢?“楚嶼問。

”蘇儀。蘇家二房大公子。“

蘇儀。楚嶼嘴角扯出一抹輕蔑的笑,他不辯解,懶得辯解,他轉向邵雲疆,“請問将軍大人的意思呢?”

“楚嶼……”邵雲疆遲疑了。

楚嶼心中怆然,為邵雲疆的遲疑。“将軍準備如何處置本世子呢?”

“關入大牢,審明幕後主使。”宋堯說。

楚嶼目光鎖在邵雲疆身上,将雙手舉到他面前:“你想将我再一次送進牢裏嗎,邵雲疆?”

邵雲疆一震,不容置疑的吩咐護衛,“送世子回住處”。

“将軍!”宋堯跟在邵雲疆身後,“世子只要抓起來審一審,幕後主使就水落石出了。”

“不是他。”邵雲疆說,“他有太多可以殺我的機會,何必繞這麽大的彎子?”

“借刀殺人,畢竟世子身份敏感。”宋堯答道。

“幕後主使是馮繼才。”邵雲疆将杏花樓偷聽到的複述了一遍。

宋堯沉思道:”所以世子在馮繼才的威脅下,暗中援助圖布族,加害将軍?“

邵雲疆搖頭:“我相信楚嶼。不是他。”

“将軍,切莫感情用事。”

“世子,咱們的院子怎麽給圍起來了?”侍衛小周看着将院子圍得嚴嚴實實的大周士兵,疑惑地問。

“來保護咱的。”楚嶼随口一答,便将小周鎖在門外。

小周撓着後腦,往院外邁步,被明晃晃的大刀擋住了去路。小周後脖頸一涼,讪笑着後退了幾步,“我的世子爺,這哪裏是保護啊……”

屋內漆黑一片,只留一盞昏黃的燭火,在黑暗中發散着微光。

“篤篤篤”,敲門聲響起。“楚嶼,是我。”邵雲疆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将軍請回吧。”

“楚嶼,我沒有不信你。”楚嶼清冷的聲音,仿佛一泉冷水,将邵雲疆潑了個透心涼。

“你信不信,與我無關。”

“我知道,你是被馮繼才威脅的……”邵雲疆話音未落,門被打開了,楚嶼眼神冰冷,仿佛看着一個毫不相幹的陌生人。

“邵雲疆,你知道的不少。”

“我可以幫你。”邵雲疆抓着楚嶼的雙臂,急切地說。

“沒有人可以脅迫我,楚崇打不到我,馮繼才威脅不了我。我永遠不會害你。”說完,他推開邵雲疆,砰地一聲關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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