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陛下的悔

陛下的悔

“蘇儀拜見大皇子殿下。”

楚崇吐出葡萄籽,眼皮微擡,看向殿中俯身跪着的人,心中頗為快意。蘇家人,那個以清廉正直著稱的蘇家,也有一天也會跪在自己腳下谄媚。這種出賣手足的人,自己又怎可能輕信。

“蘇知事,有何事?”

“西北馬家的袖弩已經全部交付圖布族,想必如今邵雲疆已知曉是楚嶼在幕後支持圖布族。殿下心中大患,想來馬上可以得到解決。”蘇儀匍匐着回話,眼睛看着地,不敢正視。

“蘇儀,你是在向本殿請功嗎?”楚崇見底下的人身體一顫,神色鄙夷。

“小人不敢。小人是提前向殿下賀喜,奉上賀禮二十萬兩黃金。”蘇儀知道國庫空虛,就算楚崇心中膈應蘇家人,看在銀子的面子上,自己的仕途應能得到些許照拂。

果然,楚崇聽到“黃金”二字,面露喜色。蘇家富可敵國,自己遲早是要把蘇家拿下的。讓蘇儀攀上高位,輔以財富,不是養虎為患嗎?楚崇不傻。蘇儀的計策看似借邵雲疆的手殺楚嶼,實際是将梁國又一次推進戰争。哼,到時就算事情敗露,只消将蘇家推出去,賠款也好,割地也罷,有了蘇家財富納入國庫,他楚崇有何可憂慮的?

“蘇知事的心意,本殿領了。你之前上的折子,提議甚好,青州絲綢采買的事,就交由你去辦吧。”青州采買的差事,油水多,朝中很多人眼紅,楚崇此時給了蘇儀,權當安撫,心想着你吃進去多少,屆時都給本殿下吐出來。

蘇儀歡天喜地地領了差事。蘇家最多的就是銀子,散盡家財能做那人上人,蘇儀也是心甘情願。

當年姐姐被皇帝打入冷宮後,在大梁輔佐兩朝皇帝的爺爺下令蘇家全部子弟退出朝堂。蘇家嫡系旁支幾百口人,旁系子弟不從,紛紛脫離蘇家,自立門戶,而身為嫡系的蘇家二房不得不随爺爺離開皇都。當年蘇家何等榮光,一夕之間如大廈傾頹。蘇儀心有不甘。小世子來到蘇家不久,家中長輩相繼去世,他以為蘇家重入廟堂的機會來了。但他失望了。小世子心野,無心權勢。直到……

蘇儀回頭望向大皇子寝殿,機會就在眼前。若是楚崇登基,自己就是輔佐新皇的功臣。重振蘇家雄風,指日可待。

陛下的失魂症一日比一日好,如今說話清晰了許多。劉得全從陛下年少時便陪着陛下,二十餘年過去了,陛下身邊最忠心的就數劉得全。如今看着陛下身體恢複在即,心中歡喜。世子殿下的藥,果然神。只是怎麽和陛下解釋,世子去了大周。

\"陛下,您今日忘記喝藥了。”劉得全端過藥,送到皇帝手中。

“小全子,冬至日快到了嗎?”梁王又問。

“還有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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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是不是該啓程了?”梁王坐起身,就要從榻上下來。由于常年卧床,陛下四肢無力,“小嶼在邯鄲等着朕。”他全想起來了。他答應過小嶼,每年冬至生辰日,父皇都會陪他度過。

“小全子,幫朕安排車馬随從吧。”梁王吩咐着,聲音虛弱。

劉得全知道陛下一旦清醒,冬至将近,無論如何是瞞不了陛下。他撲通一聲跪在榻前,磕了幾個響頭,哭着說:“陛下,世子被大殿下送去大周了!”

梁王混沌得腦子,仿佛被劈開一道裂縫:“你說什麽?”

劉得全跪着,将大梁戰敗,世子作為人質去了大梁,前前後後的事說了一遍。他見陛下呆呆地不知道看向哪裏,哭得越發傷心。

“小嶼,終究被朕連累了……”半晌,梁王吐出一句話,“小全子,朕的玉玺還在嗎?”

劉全擦幹眼淚,忙說:“在呢,奴才藏得好好的。大皇子殿下沒得到玉玺,不至于弑父殺兄。”

梁王點頭,“你做的好,小全子。”

“如今朝野上下各級官員,都被大皇子殿下換了一遍。奴才擔心,就算沒有玉玺,大皇子也會擇日登基。”劉得全說。

“欽天監王大人呢?”梁王目露精光,看下劉得全。

“欽天監倒依然是王铨大人。”劉得全疑惑得說,“王大人算卦極準,大殿下對他頗為倚重。”

“我要見他。”梁王說完,看出劉得全的為難,長長嘆息後,又說:“罷了。對小嶼來說,世子之位已是累贅,玉玺……算了吧……”

劉德全聽得糊塗,但如今他都出不去乾極宮,見王铨大人難于登天。

“陛下,世子吉人自有天相,他在大周一定能逢兇化吉的。您的身體要緊。世子開的方子,奴才估摸着再吃上個把月,就能痊愈了。世子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劉得全安慰梁王,“世子說,您的腿,只差一位藥,齊了就能治。陛下,您別擔心,相信世子。”

梁王知道,自己痊愈不了。楚崇這個逆子。他悔啊。一切都錯了,錯得離譜。他曾以為世子之位是對楚嶼的庇護,如今卻變成懸在楚嶼頭上的鍘刀;他以為偏愛是對楚嶼幼年失去母親的補償,不想嫉妒是偏愛的惡果;他以為放他在民間自由,卻讓他如今朝中毫無勢力,失去依仗……父母之愛子,為之記深遠,自己不是一個好父親,不是一個好皇帝,也不是一個好丈夫……

阿程,我這一生,對不住你,既沒護住你,也沒護住咱們的孩子……

他的眼前,浮現出一個總是喜歡做男孩子打扮的漂亮姑娘,一見面就将自己撂倒。阿程嫁與自己時曾說,不願做那籠中鳥,她要做九天雄鷹,替大梁鎮守四方。在一衆諸侯國中大梁不算強大,在大周的鐵蹄下堅持到最後,全靠阿程。

阿程,我有何臉面去地下見你……

小嶼像你,聰明,武學上一點就通,天底下誰能困住他?能讓小嶼心甘情願去大周作人質的,是自己吧……小嶼心善,孝順……

“小全子,世子的信鴿,還能用嗎?”梁王問。

“陛下,能。小全子每隔幾日便将您的情況轉達給世子,讓世子安心。”劉得全以為陛下思念世子,趕忙說,“陛下有什麽想對世子說的,奴才來寫。”

梁王搖搖頭:“我老了,沒有什麽能為他做的……”

王铨是朝廷裏最清閑的。每日看看星象,胡謅上幾句吉兇,教授大皇子養生之道,俸祿便到手了,還有大房子住,王铨很滿足。比起混跡江湖,風餐露宿,如今的生活不要太舒坦。

師傅的那些本事,他學得好的不多,唯獨占蔔算卦,還算融會貫通。師傅說,占蔔,占的是人心,而不是天道。

他出來行走江湖時,以為自己是師傅的關門弟子。過了幾年,聽說師傅收了個天賦極高的小孩。他心中不太舒服。師傅定是閑自己笨。

很巧的是,他沒見過傳說中的師兄,也沒見過傳說中的師弟。直到有一天,一個總是勾着背的年輕人攔住了自己的去路,并神秘兮兮的将自己拉進僻靜處。

害怕,當然是沒有的。作為趙驚鴻的弟子,武功再不濟,也勉強算個高手。他很好奇,一直低調的自己,怎會有人找?

那人沒頭沒腦複述了一句話。王铨卻心中大駭。那是趙驚鴻獨門心法的第一句。那人說完,跪倒在自己面前:“求大人救救世子!”

他這才知道,素未謀面的小師弟,居然是大梁世子。并且居然被大皇子秘密關在地牢。那時,他心中想的是,小師弟必然和自己一樣笨,不然怎麽着了大皇子的道?

王铨頗費了一番功夫,忽悠住大皇子暫時不殺世子,權當是送給小師弟的見面禮。當然,無非就是星象,吉兇。大皇子殿下最吃這一套。

小師弟來頭那麽大,王铨對大師兄多了分好奇,去信給師傅,結果碰一鼻子灰,師傅讓他少管閑事,并把他罵得狗血淋頭,後背涼飕飕的。

說來巧了。地牢總低着頭走路的年輕人來傳信。這次傳信內容居然也是密文。轉譯後的內容讓他欲哭無淚……煩請二師兄給大周大師兄去信……師傅偏心……怎麽他兩互相認識,我卻什麽都不知道……

誰叫自己是老黃牛,任勞任怨。該做的事,他一分不差的做了。忽悠了一次又一次大皇子,千叮咛萬囑咐登基一定要等兩個月後的黃道吉日。自己好吃懶做的好日子,被兩個神秘師兄弟攪得心驚肉跳。

世子離開的皇城的那天,王铨第一次看到師弟。人群中,他微微笑着沖自己颔首。他和自己想象的一樣,天生矜貴。瘦而挺拔,仿佛能看到一種不屈的意志。王铨說不清楚,但他能感受到。

想到大周的那位師兄,王铨打了個寒戰。他不禁懷疑自己是否有尚未開發的天賦異能,或者自己有某種隐藏身份,不然師傅怎麽會收自己為徒。和那兩位相比,王铨覺得自己可以忽略不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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