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慘案

慘案

西垣鎮距離邑城本不遠,大雪驟降,道路難行,半日的路程需要一日。為了趕上馮繼才的腳程,宋堯等人換了條近道,天微亮時終于到了西垣鎮。

幾十年前,西垣鎮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大水摧毀,鎮上居民流離失所。小鎮不是沒有重建過,但小鎮仿佛招惹了淮水龍王,洪水每隔幾年就會毀去人們的家園。如今在鎮上留下來的居民已不足二十戶。與其說是鎮子,不如說是一個殘破的小村莊。

宋堯以為會廢一番功夫尋找馮繼才,畢竟誰能想到閹賊在遙遠的西垣居然會有孫子。他們的情報系統中,從來沒有過關于馮繼才曾今成婚并有子的記錄。

但,西垣鎮的情況讓所有人大吃一驚!

在村口勒馬步行,宋堯幾人極其小心的分散躲在白雪皚皚草垛下。天邊既白,但村子裏既聽不見公雞打鳴,也不見煙火,村子裏靜悄悄的。

宋堯踏雪進入籬笆圍起的小小村落。村口第一家低矮柴房,院門大開,院中一個老頭子躺在雪中,身側血流将積雪染的通紅,仿佛遙遠部落詭異的祭祀儀式。“已經死了。”檢查過老人的傷勢,宋堯搖着頭,伸手覆上老人恐懼地瞪大的眼睛。

去各處檢查的侍衛回到宋堯處,皆是一臉凝重。

“都死了,慘不忍睹。”饒是久經沙場的士兵們,此刻也都面色慘白。一夕之間,西垣鎮全村被屠盡,無一活口,白雪覆蓋下的世界,仿佛人間煉獄。

宋堯料想過各種局面,但眼前這種滅門慘劇,就算他自诩聰明絕頂,也未預料到。所有人,皆死于同一種兵器,一刀斃命,有些人有過短暫的奔逃,但并無太多打鬥痕跡,說明雙方實力懸殊。

他繼續往前走,在最裏面一戶人家停下腳步。這戶人家院中腳步淩亂,物事四處翻滾,看得出是被人急切得翻找過,和其他各處全都不同,非常古怪。石頭壘砌的牆頭上,有幾處明顯的腳印。宋堯吩咐手下上房頂看看,是否有新鮮的腳印,他自己則進入屋內檢查。

小院中有兩座屋子。東面略矮的屋子,屋內陳設簡陋,但很簡潔,四處不染一絲灰塵。年過六旬的老婦躺在床上,仿佛仍在安睡。仔細檢查就會發現,老婦脖頸斷裂,口吐鮮血,早已死去多時。同大床并排放着一張小床,小床上幼兒的被褥掀開着,兒童的玩具擺在床頭,但卻不見幼兒的蹤跡。另外屋內,死去的是一對年輕夫妻,皆是脖頸斷裂而死,屋內淩亂得仿佛失竊一般。

宋堯若有所思地站在院中,此時日頭東升,消融着白色的世界,将這場悲劇暴露在日光下。很顯然,這處院子的兇手行兇手法和其他各處不同。生生捏斷人的脖頸,是為了掩人耳目,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兇手在找什麽?屋內不見幼兒的屍體,那個孩子去哪兒了?使刀的兇手,為什麽要屠了整村人?使刀的高手……宋堯将腦子裏的高手過了一遍,突然驚出一身冷汗。雖從未見過馮繼才使用武器,但他确實常年佩刀,一把比尋常刀小巧的彎刀!

“啊!”突然,一聲慘叫傳來。

宋堯将刀擋在身前,循聲找去。村口,一個黑衣披發男子,手中握着一柄彎刀,刀光如閃電般刺破侍衛的前胸,血漿四濺。而他的周圍,宋堯帶來的士兵全都躺倒在地,毫無生息。

待男子轉過身,慘白的面容,通紅的雙眼,散亂的頭發,如同惡靈一般渾身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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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繼才!”宋堯冷冷說出那人的名字,雙手握刀劈了過去。

“是你!還我孫兒來!”馮繼才渙散的眼神聚起,迸發出無窮的恨意。宋堯的武功本就只夠對付尋常人,在馮繼才眼前連三腳貓都不如。

馮繼才簡單的一招格擋,帶着千鈞之力,讓宋堯只覺得胸中氣血蕩漾,當場吐出血來。

“人都是你殺的??”宋堯看着滿地的屍體,心中痛苦。他還未舉刀再拼,馮繼才一掌将他掼到,沾滿血漬的腳發狠得踩在他的胸口。

“額……”宋堯拼命掙紮,卻不能撼動馮繼才分毫。

“你們都該死!你們帶走了我的孫兒,都該死!!把我的孫兒還給我!”馮繼才此時已陷入了癫狂,彎刀眼看着就要結果了宋堯。

“你殺了我,就再也找不到你孫兒了!”宋堯勉強拼出一句話。

“是你?快說,你把我孫兒藏哪裏去了?!”馮繼才擡腳全力一蹬,差點将宋堯一腳送入西天。

“咳咳咳咳……楚嶼騙你到西垣鎮,邵将軍派我前來,你覺得你的孫兒會在哪裏?”宋堯說。

“在哪裏?!”馮繼才失去理智,只傻傻一問。

“将軍府!”宋堯此時不止想保命,如果能将馮繼才一舉拿下,也算對得住今日枉死的同袍與西垣鎮的村民。

“你若騙我,先取你狗命。上馬,跟我走!”

“将軍,将軍!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九州酒樓掌櫃蘇忠盛眼看着酒樓被将軍府的人圍了起來,生意泡湯,老淚縱橫,不住的作揖。

“哼,跑堂小二與圖布族餘孽勾結,證據确鑿,沒有誤會。将掌櫃的也帶回去審。”邵雲疆此時滿臉冰霜,氣勢淩厲,無人敢靠近。

尋着血跡,腳印找了大半夜,快要将邑城翻個底朝天,楚嶼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他看起來面色如常,緊握的雙拳,暴露了他心中的慌張和害怕。他不介意楚嶼是否暗中聯系圖布族,不介意楚嶼是否要殺自己。就算他恨他,怨他,他都理解和接受。他只是,害怕再一次失去他的消息……

“世安……世安!”一個胖乎乎的身影,湊到邵雲疆跟前,驚呼一聲。

邵雲疆愣住了。眼前白胖的圓臉年輕人,伸出圓滾滾的手攀住邵雲疆的手臂,“總算找到你了,世安。”

“你是?”邵雲疆向來過目不忘,但眼前自來熟的小胖子,他,真的沒有印象,不過聲音是有些耳熟。

“是我啊,世安,我是馬東東啊!”馬東東擠着自己的胖臉,着急道。

邵雲疆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看着馬東東。馬東東,西北馬家最受寵的小少爺。三年前,馬東東瘦得像只餓死的野猴子,如今怎麽??

馬東東看懂了邵雲疆的疑惑,赧臉解釋:“咳,別提了。我娘求着蘇三給我開些長肉的藥,這不,藥效還真不賴……”

“你找我何事?”馬東東是楚嶼的盆友,但與邵雲疆只不過有過幾面之緣,如今突然找上門來,邵雲疆心中不好的預感越發強烈。

“蘇三讓我今日送貨過來,我在約定地方空等了半日。這不我上街轉轉,就看到你了。”馬東東人小鬼大,早在三年前就知曉邵世安的真實身份。

“蘇三讓你送什麽?”邵雲疆問。

馬東東一臉肉疼地吐苦水:“那可是個大家夥。我讓夥計在城外厚着。蘇三一文錢不給,說我長的每一兩肉,少說值十兩黃金。能這麽訛人嘛……而且,蘇三只給了五日,說今日午時必須送到。世安,哪有蘇三那麽欺負人的!”

“大家夥是什麽東西?今日必須送到?”邵雲疆皺起眉頭。

馬東東嘿嘿一笑,“火力十足的東西。我去招呼夥計送将軍府,你看了就知道了。反正蘇三說過,他若不在,交給你也是一樣的。”

邵雲疆眉頭鎖得更深了。楚嶼,到底在做什麽?

楚嶼睜開眼睛,入目盡是黑暗。耳邊傳來火把燃燒滋滋聲,鐐铐碰撞的冰冷金屬聲,囚徒被拷打時嘶吼聲……

他的心髒,仿佛被人驟然捏住,呼吸困難。他嘗試着移動身子,卻發現無法動彈,喉嚨也發不出任何聲音,眼前燈光模糊。

這是哪裏?我怎麽了?難道……他想起再見邵雲疆,想起同他一起看過的日落,一起走過的邑城大街小巷,難道一切不過浮生夢一場?

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他眼前。看不清面貌,卻很熟悉。

“楚嶼……”

欣喜出現在楚嶼眼底,“世安!”他發不出聲音,徒勞做出“世安”的口型,反複呼喚那個人。

“楚嶼,該說你是笨,還是賤呢……”那個聲音說。

楚嶼瞬間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望向那片模糊。

“掩藏身份故意靠近你的是我,故意透露你的行蹤給楚崇的是我……”

“為什麽……”

“為什麽?因為你的感情,讓我覺得惡心!”

楚嶼感受到一股力量纏繞在他的脖頸,簡直要溺死在這黑暗裏……

那張臉越靠越近,直到楚嶼明明白白看清楚。那雙總是含着笑意,望着自己的眼睛,此刻寫滿了惡毒和憎惡。

邵雲疆!不……他可以獨自跨越黑暗,忍受一切嚴酷刑罰,唯獨受不了他的厭惡……

“邵雲疆,殺了他!殺了他!”遠處,傳來楚崇氣急敗壞地聲音。

“去死吧,楚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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