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弑君

弑君

“咳咳咳咳……”當日光刺入瞳孔,楚嶼大口喘着氣,從夢中驚醒。

邵雲疆猙獰的臉,此刻依然在眼前浮動。在很長一段時間,地牢的黑暗,仿佛是滋生仇恨的巢穴,痛生恨,怨生恨,妒生恨,愛生恨,愛恨交織,糾纏在他的夢境和現實裏。他伸手按向傷口,讓劇烈的疼痛擊碎恍惚和游離,帶“楚嶼”重回人間。

這是一座廢棄的寺廟。懸梁高聳,廟門破損,巨大的人身鳥首像只餘半邊頭顱,張開的雙臂斷了一肢,斑駁的日光下依然透着森森詭異。

楚嶼起身走出廟門,眼前是一個極大的院落,三三兩兩站着圖布族打扮的男人女人,,約莫十幾人,有人洗衣洗菜,有人灑水打掃。他們皆停止動作,側目看像楚嶼。這不象個據點,更像個避難所。楚嶼想。

“世子,您醒了。”寺廟正殿門打開了,坤铎走出來,站在楚嶼身邊,關切的問:“感覺如何?”

楚嶼微微颔首:“多謝坤铎大相費心照料。不礙事,傷口并不深。”

坤铎看向院中的人,頗有感觸地說:“我圖布族,曾是整個邑城的霸主,八方貨物,來往客商,莫不在我圖布族眼皮底下,如今只能龜縮在此,哎……”

楚嶼心中鄙夷嗤笑,圖布族若是與中原人和平共處就罷了。漢人在邑城被劃為下下等人,當成奴隸,随意殺虐。就算沒有邵雲疆,城內百姓總有一天也會起來反抗。但他面上卻不顯露分毫,裝着慎重道:“只要邵雲疆一死,周軍群龍無首,我大梁與圖布族裏應外合,邑城不難破。”

坤铎看了眼楚嶼,露出謹慎的欣喜,正待說些什麽,正殿走出一位女子:“大汗有請。”

那女子身着亮紅色綢緞襖子,不論頭飾還是妝容,精致靓麗,與院中粗糙破倫顯得格格不入。楚嶼詢問地看向坤铎。

坤铎嘆了口氣,似有難言之隐:“前大汗在邑城一戰身隕,太子臨危即位。哎……随我進來吧。”

踏入門內,一股脂粉味撲鼻而來,楚嶼下意識皺起眉。正殿的雕像下,席地鋪的床榻,帳子挂在從高高的房梁上垂下來的木繩上。床榻上斜躺着一個年輕人,面容憔悴枯黃,目光無神,榻上兩名女子跪伏着伺候。

楚嶼在門口愣了神。他以為會看到一位彪悍魁梧的圖布族大汗。眼前這位一看就是縱欲過度的年輕人,公然在圖布族真神雕像下茍且,真是……楚嶼在心中吐出“大逆不道”四個字。

“大汗,這位就是大梁世子楚嶼。昨夜多虧世子搭救。”坤铎行過複雜的禮後說。

大汗擡起眼皮,不經意地掃向楚嶼,癱軟的身子突然從榻上直起,目露貪婪的神色。

Advertisement

坤铎見大汗這副樣子,怒其不争,又不敢言,只能故意清了清嗓子。

“世子,楚嶼,好名字。本汗喜歡。”大汗搖搖晃晃從榻上起來,走向楚嶼。

“世子有意助我圖布族複興……”坤铎上前一步,擋在楚嶼面前。

“複仇,複興。你們就只知道這些。都依你,都依你。”大汗不耐煩地揮着手,仿佛坤铎是煩人的蒼蠅。他複又瞟了眼楚嶼。身形修長,蒼白的皮膚在黑色衣衫襯托下顯得更加潔淨如玉,一雙琥珀色的瞳仁盯着人時完全讓人看不透,長發绾得淩亂,卻多了份綽約的風味。大汗看得呆了,拉住坤铎,對楚嶼說:“你先出去,本汗同大相有話說。”

楚嶼漠然退出房間。過街老鼠般東躲西藏的圖布族人,默默勞作,為了複仇前赴後繼,卻供養着殿中尋歡作樂的廢物。複興?圖布族的精神早就亡了。

“我要他。”大汗往榻上一坐,叉腰命令道。

“大汗,他是大梁世子楚嶼。”坤铎額角冒汗。

“落到我們手裏,他誰都不是。”

“如今圖布族能聯合的勢力,只有大梁了。大汗三思。世子能助咱們複仇的最重要力量。”坤铎心中已是極其不耐,礙于大汗身份,不得不壓着火氣解釋。

“大相,別傻了。”大汗面露陰狠神色,“如今誰都救不了圖布族。世子雖是世子,但也不過就是棄子,比本汗好不到哪裏去。”

大汗能想到的,坤铎當然都能想到,他說:“但世子身後,還有富可敵國的蘇家。”

“莫廢話,本汗給你一個時辰時間,将楚嶼弄服帖了送進來。滾出去。”坤铎捏着拳,不忿地退出房間。

圖布族皇族世代相傳,據說是真主在人間的化身,如果那位不是前可汗的繼承人,這等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他早就手起刀落,除之後快。

坤铎看到楚嶼坐在大殿臺階上,懶懶地靠着柱子,手指輕輕拍着膝蓋。他的側臉,并不如一般成年男子般硬挺,許是年紀小,柔和的恰到好處,加之傷後病氣猶在,陽光下有種動人心魄的美。

楚嶼聽到動靜,看了過來。

坤铎尴尬地清着嗓子。果然男人女人長得好看,在當今亂世都是禍事。他心中糾結萬分。如果不做,沒準掉腦袋的就是自己,自己死後,這幫人有勇無謀,談何複仇?如果做了,錯過眼前的機會,圖布族下一個機會在哪裏?坤铎不禁瞟向緊閉的正殿大門。還有第三條路,大逆不道的第三條路。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攀上腰間短刀,猶豫再三又松開,仿佛刀柄燒紅了燙手一般。

正當進退兩難之際,侍女端着一碗藥施施然而來,恭敬地對楚嶼說:“世子殿下,您的藥。”

楚嶼接過藥碗,嗅了嗅,別有深意地看向坤铎:“大相費心了。”

坤铎心中掙紮,頻頻看向那深色的湯水,欲言又止,直到楚嶼一飲而光,未置一詞。雪後陽光溫暖,坤铎卻覺得遍體生寒,不忍直視楚嶼的眼睛。

此刻時間仿佛滾刀子般煎熬。楚嶼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坤铎心不在焉地接着話。他的目光再一次瞟向正殿大門。在那扇門打開之前,自己還有機會。

直到楚嶼身子傾倒向坤铎,他都沒有邁出心中那一步。坤铎側頭,攬住楚嶼,呆呆坐着,直到開門聲“吱嘎”一聲響起,如驚雷驚醒了坤铎,也擊碎了他心中的信仰。此時那洞開的大門,仿佛吞噬人心的惡魔,楚嶼被攙扶進去,門合上了。坤铎告訴自己,我沒有選擇。我要複國,複仇,我不能弑君。

可汗新羅裏已經很久沒有碰過男人。城未破時,他玩兒的花,男女通吃。他的準則就是及時行樂,家國仇恨,同他沒有關系。被推上大汗的位置,雖非他本意,但城破後,權力能維持他的快樂,是意外之喜。他們敬他是真神之子,他在心中嗤之以鼻。若真有圖布族的神,城就不會破。沒有神,沒有審判,沒有來世,此世快活潇灑吧!

新羅裏沒想到無趣的逃難生活,居然會有美人投懷送抱。漢人和圖部族人,其實他更偏愛漢人的長相。他看着榻上悄無聲息的美人心癢癢。那雙眼睛,睜着的時候帶着捉摸不透的嘲弄。閉上後,整張臉都變得乖巧,變得更好掌控。城破後,四處逃亡,被坤铎各處限制,不受掌控的生活,讓他心中仿佛失去依托。眼前的人,讓他有種重獲掌控的感覺。

他急不可耐地上手扒掉楚嶼身上礙眼的夜行衣,露出月白的裏衣。他的眼中露出欣賞之色。白色更好看,更襯托美人的氣質。胸口靠上位置,沁出鮮紅血漬,仿佛雪地裏的一簇紅梅。楚嶼那種介于少年和成年男人的氣質,讓新羅裏着迷。他不禁将頭埋進楚嶼脖頸,深吸一口,臉上狂喜之色仿若癫狂。

新羅裏感覺心撲通直跳,各種旖旎的念頭湧上賴。當他探向楚嶼身上裏衣領口時,一只手突然其來截住了他的手腕,力量之重,仿佛要掐斷他的手。

身下的人睜着一雙眼睛,仿佛一潭死水一般看着自己。新羅裏心中駭然,他他他怎麽醒了?!!蒙汗藥下的不夠重嗎?!!楚嶼的眼睛讓他瞬間汗毛豎起,想要逃下床去。

楚嶼的嘴角浮現一抹詭異的笑容,他伸出手,輕輕撫在新羅裏兩側耳朵,輕輕吐出一句,“去死吧。”然後,迅疾一擰。

當鮮血從新羅裏口中湧出,他都沒想明白發生了什麽,生命已經悄然逝去。

楚嶼嫌惡地推開毫無生機的新羅裏,冰冷的目光瞟向房中兩名張口就要破口尖叫的侍女。此時他的裏衣點點滴滴都是新羅裏的血,一頭烏發披散在雙肩,妖異的仿若地獄神花曼陀羅。

他随意撤下帳上銀鈎,雙手手腕輕輕一抖,兩枚銀鈎飛出瞬間同時穿透兩名侍女的喉嚨,将尖叫堵在了生命的盡頭。

楚嶼跌坐在床榻邊,看着一室狼藉,微微恍了神。血液在地面緩緩鋪開,溫熱的□□漸漸冰冷。而屋外,人們在輕聲交談,偶有馬兒嘶鳴聲傳來,生死兩重天。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