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她沒有回應他的話,這讓顧清讓不由心中一堵,皺了皺眉,卻又發作不得,他舉起手掌拍了兩下後,左司從屋外走了進來,俯身一禮,“王爺,王妃。”

“你有何話想問他?”

初微起身下床,她知道接下來的話會讓左司難堪,雖然她不想的,她更不想讓左司看到那樣的自己,可是,她不喜歡顧清讓對她的歉疚,他不需要歉疚,她也不需要他的歉疚。

她走到左司面前,雖然左司因她的着裝而不敢看她,将頭垂得很低,可她卻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眼睫,“那日,你将我上吊的幔帳割斷,說我沒有資格死,說我必須為了救你妹妹而活着的……”

聽了她的話,左司急忙回道:“主子,屬下不是……”

她打斷他的話,她知道他不是,“之後,我在高燒中醒來,沒人知道我有多難受,我滾下了床,爬到桌子前,想要喝水,卻只能眼睜睜看着茶壺從桌子上摔下來,茶水打翻在我面前,當時我就想,算了,我不救了,她的死活關我什麽事。”

身子被猛地往後拉去,初微只覺得一陣頭疼,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被拽到了顧清讓面前,他每次都是這樣,她也就習慣了,“你上吊?”

他不知道還有這種事,她竟然上吊,是因為大婚之夜他對她的羞辱嗎?

“并沒有成功,所以王爺也不必深究這件事。”她将視線移回到左司身上,“可後來,我又想通了,反正都是死,為何不用我的命去換回清兒姑娘的命呢。我靜靜地等着約定的日子,想着終于可以離開這裏了,王爺卻在這個時候告訴我,我可能不會死?”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左司,你當時不是這麽跟我說的。”

“主子……”左司“咚”一聲跪在地上,雙手撐地,麥色的額頭緊貼在地,“屬下當時一時情急……”

顧清讓沒有理會左司的話,捏着她的下颚,将她的視線逼回到他身上,“南清,你就這麽想死?”突然有點明白她在大殿上求的那二十大板,也似乎想透了當時她眼裏的決絕,她一心求死,只是在賭,如果贏了,那便等到為左清清試藥的時候再死,如果輸了,那也是遂了她的心願。

初微被他的話逗笑,“王爺下令打南清五十大板的時候,就沒想過南清會因為這五十大板死嗎?如果南清死了,便不能為你的清兒試藥了,既然王爺都不怕,那我還怕什麽,不就是死嗎,我為何要怕。”

起初她并沒有想過,可是後來自己在受那二十大板的時候,她突然有些懂了南清的苦,她不知道南清愛不愛顧清讓,可明知道自己入了這睿王府便只有死,她卻還是嫁給了他,這樣的情,再淡也不是透明的。

既然是有情的,那她在受那些仗責的時候,心裏該是有多痛,那一定是比身上的痛更徹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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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讓,其實我很不想救左清清,因為她是你心愛的人,更因為,你負了南清的情。

顧清讓松開了用上全力的手,松開的一瞬,他看到她已經紅腫的下颚,好像上一次,他就将她的手腕捏腫了,“南清,本王說了,本王要你的命,所以只有本王可以讓你死。”

一字一頓,語調極冷,極狠,也極怒。

她知道他在看哪裏,比起後背上的痛,下颚的紅腫又算得了什麽,“關于這一點,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頓了頓,她往前走了幾步,背對着屋子裏的兩個人,“我讓左司進來,不是想質疑王爺的權威,只是想告訴王爺,我做不了這睿王府的王妃。”

“什麽意思?”顧清讓的的聲音幾近冷冽。

她輕輕撇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左司,聲音沉靜如寒潭深處的翠石,“自那日之後,王爺似乎還來不及知道我發生了什麽事,也許左司已經将找到我之後的事告訴了王爺,可在那之前的事,只有我知道,不知道王爺有沒有興趣知道?”深吸一口氣後,她才緩緩繼續說道:“那日我被人擄走,那些歹徒對我輕薄,如果被人知道,恐會讓睿王府蒙羞。”

左司猛地擡頭,眼裏滿是驚詫,“主子!”

她從來都是注重名節的,對于南清的名節,她也是想守護的,可是,像是有心魔般,她将這樣的話沖口而出,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後來沉下心來想想,恐怕是因為顧清讓的那句“如果到時候為清兒試的解藥沒有要了你的命,那你便是睿王府唯一的王妃”,他給了她一個承諾,卻是要她在為他心愛的女子舍了命之後。

“希望王爺給南清一封休書,只要王爺能繼續履行當時答應南清的,幫扶南相府,那我也會為清兒姑娘試藥的。”

顧清讓狠咬着牙齒,雙手緊握垂在兩側,他的眼裏已有一絲血紅,狠厲如修羅般,少頃,冰涼如霜的聲音才從他的齒縫中蹦出來,“你休想!”

她轉過身來,像是看陌生人一般看着他,這便是男人的自尊嗎?因為是她提出的,所以就算可以,他也絕不會答應給她休書?好吧,是她失策了,她怎麽就想到當時丁寧提出離婚時的場景了呢。

“讓我死或者是休書,王爺只能選擇一樣。”

她不懂,他為什麽要讓南清留在王妃這個位置上,就算南清是丞相的女兒,可她只是個庶女,況且整個相府還需要他的幫助,那他何必要執着于南清與王妃這個位子的關系呢,休了南清,等左清清病好了後娶她,那才是最好的結局不是嗎?

還是說她救了睿王府,所以他不想欠她,便許了這樣一個承諾?

“南清!”顧清讓的手臂橫在她的腰間,狠狠地将她貼近他的胸膛,薄唇湊到她的耳畔,看上去像是低訴情話般的暧昧,可傳進初微耳朵裏的,卻是絕冷的話語,“南清,就算是死,你也只會是睿王妃。”

最後,初微妥協了,她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她失敗了,她怎麽這麽天真,竟想和一個無情的人談條件,也許是在大殿上她僥幸鬥贏了顧清墨,所以有些飄飄然了,以為在顧清讓這裏她也能穩操勝券,卻沒想到她輸得一敗塗地。

就算是死,南清也會是睿王妃,這對于南清來說會不會是一件好事呢?古代講究名聲,被休了的女子,那便是毀了名聲,可難道是死,她也要被禁锢在一個不愛她的男人的掌控中嗎?

她不想,南清,每一個人的是自由的,包括你。

後來,顧清讓沒有留在她的身邊,好像是昨日左清清在萬安寺聽到他出了事,當場吐了血,左清清瞞着他,等身子稍微好轉後便往王府趕,卻沒想在半途中暈了過去。

她不懂,真的不懂。

看着顧清讓決然離開的背影,她淡淡一笑,雙手交叉在胸前,緊緊攥着身上的衣服。她慢慢走回安梅園,全然不顧周圍下人的阻攔,沒人敢真正意義上地來攔她,因為她是睿王妃,更沒人會去将她的離開告訴顧清讓,因為他不在,他去見他心愛的人去了。

安梅園裏那架朱紅色的秋千格外顯眼,她出事那天,秋千還沒有做好,現在卻和她畫的那幅一模一樣地出現在她眼前,她走過去,低身坐在上面,這可能就是她唯一留在這個世界的東西了,沒人會知道她來過,沒人會知道這裏曾有一個叫沈初微的女生出現過。

她坐在秋千上出神,卻不知有一個青色身影一直在遠處看着她,她在秋千上坐了多久,那人便站在那裏看了她多久。

天已入秋,傍晚的風有些冷,初微被冷醒了,剛要睜開眼睛,便察覺有人正将外袍搭在她的身上,她擡眼,卻見左司在對上她的目光後雙手一頓。

“謝謝。”她将他的外袍攏了攏,她确實冷了,身上的傷還沒有好,背上的痛她還能忍受,可高燒的昏痛她是再也不想嘗了,那種仿佛全身的骨頭都被捏碎的無力感,她真的受夠了。

“主子……”左司看着她抿出的一絲淡笑,欲言又止。

“我從來沒有怪過你,真的。”她知道他的抱歉,“她是你的妹妹,你想救她,沒人能怪你。”

左司用力攥着拳頭,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般,“如果主子想要離開,屬下可以幫忙。”

這次,從心底湧出的笑意在她眼底開出,她的笑顏似比這天下任何的花都還要美上幾分,“不要做他不讓你做的事。”淡淡的語調從她嘴裏飄出,不是她念着顧清讓,而是她不想顧清讓知道是左司放走她後,責罰他,“就算是離開了這睿王府,我也不會活下去的,我的心……不在這裏。”

“我知道。”他的聲音很輕,如風般。

“不,你不懂……左司,你可以轉過身去嗎?”左司看着她蒙上濃霧的眸子,心裏一緊,緩緩将身子轉了過去,沒等他站定,一點暖意便抵在了他的背脊上,她的嗚咽聲,她不住地顫抖,都從貼在他背上的她的額頭處傳到了他的心裏。

他的背僵直着,一動也不敢動,他知道如果被人看到,他必死無疑,就連她,也難逃責難,可是,聽着她悲傷的哭泣聲,他竟是一步也挪動不得。

待周圍天色完全黑透,像是發洩完心中的所有悲傷般,她終于站直了身子,擦了擦覆滿雙頰的淚珠,破涕而笑,“把你衣服弄濕了,真是抱歉。”

“沒……”

她将肩上的衣服取下,遞還給了他,“我只是有點想家了,沒有別的意思。”便算是她有私心吧,其實她可以去找凝兒的,可是,看到左司,眼淚不由自主就落了下來,她只是喜歡他的長相,讓她很有安全感,她有點累了,便不願去想自己會不會給他造成困擾,就讓她自私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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