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緣起蘭若

第1章 緣起蘭若

深山藏古剎,蘭若蘊妙法。

是日已過,寺中一片靜寂。不知打哪兒竄出來一個身長不足二尺的小人,鬼鬼祟祟地由一處九層佛塔後方繞到塔門前。謹慎觀察了周遭環境,方才小心翼翼地将塔門推開一個縫隙。

這小家夥推罷了門,也不急着進去,而是在門前稍稍定住片刻,确認了沒有任何意外動靜,才敢将門推至一個僅僅能容下他自己進入的寬窄。随即一個搶背,翻進內中,再背手将門關閉。雖是身形短小,這一連串闖空門的動作倒是幹淨利落。

小家夥站起身,借滿月之光看清楚面前供桌上的佛龛,似乎想起來什麽,一拍他那光溜溜的小腦袋,低聲自語道:“诶?我怎麽像個小賊一般摸進來?師父又沒說這裏來不得。”說罷,自己笑出了聲,又慌忙捂住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這才順着扶梯,一步步爬上塔頂。

趁夜入塔的這名小家夥,倒也非是什麽歹人,乃是這般若寺中年齡最小的出家僧人,法號心謠。這娃娃年方五歲,打他記事兒起,每日跟着寺裏僧衆學習沙彌戒律,勤修佛法。僧衆對這個因緣來此的小家夥也是格外照顧,疼愛有加之餘,也好三不五時逗他玩兒。

九層佛塔的年歲,先于般若寺許多,具體年代,早已不可考究。心謠年歲還小,尚未排到他入塔,對于未知之事,難免存有幾分好奇。他曾幾番想跟着小隊伍混進去,無奈都被師兄們察覺,将其攔在了塔外。正路走不通,心謠動了小心思,索性選在夜晚摸進了九層佛塔。

随着扶梯慢慢向上繞,對于一個小娃兒來說,爬這麽陡的扶梯,體力消耗還是很大。心謠默默數了十八繞之後,前方出現一縷光亮。難道是師兄白日裏來打掃時續了香油?心謠這樣想着,手腳并用地加快速度爬到頂。

即近醜時,月光繞過了菩提老樹,正巧照進九層佛塔的最頂層,內中浮現着耀眼的輝煌,如佛光遍照大千。

心謠随着光亮的指引,踏入了佛塔最頂層,擡首間,偌大的世尊金身映入眼簾,整個佛塔釋出無限光明。

“佛……佛祖!”心謠只望了一眼,便立即頂禮膜拜。足足叩了九拜,他才敢緩緩起身,腳下退後幾步,悄悄瞄了面前的世尊法相。

細看之下,心謠方才了然,放出光亮的原來是牆上的一幅金漆畫,黑如墨色的畫布上繪着九品蓮座,其上是一結跏趺坐的佛者,左手置于足上,右手指尖輕觸蓮座邊緣。在這挂畫之下,有張一尺多長的供桌,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原來是一幅畫。觀師兄們說起九層佛塔的神情,還道是有什麽禪機蘊含其中呢。”心謠說罷,撓着發亮的小腦袋,湊上前幾步,昂首觀察着畫像,似是非要找出點什麽異樣來不可。

這一看不打緊,畫中佛者的右手徹底吸引了心謠的注意力,他伸出自己的右手反複看了看,再擡首看看挂畫,不時又垂首沉思,回想自身歷年來見過的所有佛菩薩畫像。

如此反複了數次,最終得出一個自己也不确定的結論:“佛者的右手掌心向外,但又不做施願印,反倒做了個接引衆生之勢,還真是頭一次見。”

“咳咳!”

Advertisement

突然傳來的咳嗽聲,心謠吓出一身冷汗,瞪大眼睛盯着聲音的來源處。

“是心謠啊。”話音甫落,一個年過花甲的老僧者緩步走近供桌,雙手合十,恭敬地拜了三拜。

般若寺裏僅有寥寥數名僧人,心謠又是在奶娃子時便被寺裏收養,所有僧人他皆能稱的出法號,描述的出形貌,記憶中從未見過這名老僧者。想到這裏,心謠防備得後退了幾步,也不答話。

老僧者見他如此反應,不甚在意,笑道:“躲什麽?師叔祖又不會懲罰你。”

“師叔祖?”心謠有一瞬放下防備,轉念想到,來之前曾旁敲側擊詢問過其它僧衆,得知塔內并無同修固守,所以他才敢冒險一來。此時這名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老者,竟然聲稱是自己的師叔祖?

“怎麽沒聽師兄們提起過?”心謠被一肚子疑惑鬧得忘了禮儀,直言問道。

老者長袖一甩,湊近心謠面前,說道:“你的師兄們都是日間前來打掃,沒見過我有什麽奇怪?”

心謠被這滿臉皺紋的蒼老面容吓了一大跳,腳下又後退了兩步。慢慢消化着老僧者的話,低聲自言自語:“師兄們日日輪流來打掃,都未曾見過你,我夜間來到塔頂就撞見了,那您豈不是……”

突然醒悟,心謠猛地一個蹦高,蹿到供桌底下,叫道:“鬼……鬼啊……!佛祖!救命啊!”

老僧者敲了敲桌案,蹲在心謠面前,拉長着臉,說道:“沒出息,出家人何懼鬼怪?”

心謠吓得渾身發抖,“我……我修為尚淺。師……師叔祖,你為什麽沒有往生到西方極樂淨土,在……在這塔裏做什麽?”

老僧者見心謠依舊抱着桌子腿不撒手,索性坐到地上,哀嘆一聲,說道:“因為我沒有解開佛祖的問題,必須留在這裏尋找答案?”

心謠聽到這話,略微探出個小腦袋,一臉疑惑的表情望着老僧者。

老僧者垂着首,也不去看他,繼續道:“如今我即不能去往西方極樂世界,也不能到地獄救拔衆生,只有一副中陰身,困在這塔中,已不知過了多少年頭,更不知還要流轉多少歲月。”說着說着,竟濕潤了雙目,潸然淚下。

心謠聽了明白,內心十分同情這位往生的師叔祖,早已将疑惑與驚怖抛之九霄,只希望自己能夠幫助眼前這位師叔祖。

打定主意,心謠從桌下爬出來,站定問道:“是何難題困擾師叔祖至今?不知心謠能否幫上忙?”

老僧者見他已不畏懼自己,撩起衣袖,胡亂抹了把眼角,退到黑暗的角落,“也罷,我就說于你聽聽看,不指望你能解答,只願你脫離肉身以後,莫再被這相同問題困住西行之路。”

心謠仰着小腦袋,專心致志的聽着。

“佛祖給我的問題便是,參悟出這副畫中的玄機。我已經觀察了無數個夜晚,仍舊不明如來真意。”老僧者說完,再次哀嘆了一聲。

心謠的目光随着老僧者的指引,望向牆上那副挂畫,心道“當真是這副畫中有玄機?是何玄機?會是自己初見這幅畫的疑惑嗎?”轉念一想,“不對,若是如此輕易窺破,師叔祖又怎會被困許久?”

老僧者見心謠蹙眉深思良久,嘆聲說道:“心謠啊,看到了什麽不妨說出來,我也好做個參詳。師叔祖執着于這副畫太久,大概早已被蒙了明心,也許,能通過你的心智,獲得一絲清朗。”

心謠心中明了覺得師叔祖的話很有道理,但他不敢胡言,只得斟酌了片刻,指着挂畫說道:“師叔祖,心謠資質愚鈍,并無所獲,反倒是想詢問師叔祖,這畫中佛者所做的手印,是被畫師錯筆的施願印嗎?”

老僧者聽到心謠最後一句,眼中閃過一絲銳利,只一瞬,随即又黯然地搭着眼皮,說道:“心謠,你莫要欺負師叔祖老眼昏花,那明明是降魔印,定是你平日裏不好好念佛,連這兩個手印都分不清。”

“诶?”心謠更加疑惑了,腦中再次确認了兩者之間的差別,辯解道:“師叔祖,依你言,這佛者若是做降魔印,那手中的那一縷青色便說不通了。”

“心謠!你竟然在師叔祖面前妄語。這金漆畫上哪裏來的青色?”老僧者話語中嚴肅了幾分。

心謠被這一吼,吓得一個哆嗦,轉身跳上供桌,在畫中僧者的右手掌心畫個圈兒,手指落在圓圈中央“喏,師叔祖,您仔細看這裏。”

老僧者兩步奔到供桌前,也不知從哪兒掏出一支筆,遞給心謠,笑呵呵地說道:“哦喲喲,師叔祖當真是老了,不如心謠将那縷青色重新描繪一番,我也好看得清楚些。”

心謠有些猶豫起來,怎能去描繪畫像?這屬于對佛祖不敬,要是之後被師兄們看到,傳到師父耳中,自己免不了要受罰。

老僧者見他不肯接過,板起臉來,道:“心謠,你又诓騙師叔祖。修佛都修到哪裏去了?!”

心謠連忙解釋道:“師叔祖,心謠沒有妄語。只是……只是,如此做法,未免對佛祖不敬。”

“你莫要多心。佛祖慈愍衆生,怎麽會因為這等小事怪你。再不然,待師叔祖去往西方淨土,幫你和佛祖解釋。”老僧者說着,将手中的筆杆向前送了送。

老僧者的這番話,心謠內心升起慈悲,高興地點點頭,接過筆,在他方才畫圓的地方描繪起來,每一筆都是很小心謹慎,生怕毀壞了這副畫。

不覺中,雲過月現,心謠叼着筆杆做最後的檢查。注意到這一縷青色之上,竟然還有更為暗淡的文字,若非自己現在平視這幅畫,估計也不會發現。

心謠還在努力辯識那隐隐浮現的究竟是何文字,一道陰影随天光而過,點亮稚子般若心性,心謠剎那驚覺,中陰身怎麽會有影子?

與其同時,站在他身後的老僧者見事情被識破,也不再僞裝,運起渾厚內力,起手攻擊。

心謠只來得及轉個身,反倒是讓對方這一掌,毫無偏差的落在自己胸前,整個人直接撞在牆上,又跌下供桌,全身如被拆散了一般的疼痛。

老僧者看了還在試圖掙紮的心謠一眼,卷了畫就走。

突然間,一個蒙頭蓋臉的黑衣人從塔外竄了進來,大喝一聲:“将畫留下!”話音未落,掌風已至。

心謠強忍疼痛,注意着戰況,目光緊緊盯着他們手中的畫卷。只見那兩人招來招往,圍繞着畫卷互不相讓,老僧者哪裏還有修佛者的影子,攻勢倒是比那黑衣蒙面人還兇猛的多。

交戰中,黑衣人一腳踢中老僧者的手肘,畫卷不慎脫手。

心謠眼前一亮,見他兩人全心拆招,趁機爬向畫卷。就在他試圖拿到畫卷的同時,黑衣人先他一步抓到畫卷,老僧者随後落在心謠手邊,抓住畫卷的另一頭。

三個人,三只手,皆是死死攥着畫卷,暗中較勁。

心謠哪裏受得住這兩人的內力相拼,唯有咬牙硬撐,全身骨頭好似正被人一點點敲碎。

老僧者見心謠拼死不放手,早已不耐,看準時機,一腳踹出。黑衣人趁機使力,奪下了畫卷。

心謠只來得及最後看一眼,還在争奪的兩人,随即便昏厥過去。

--------------------

# 一頁江湖闡提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