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語成谶
第35章 一語成谶
端看此人身着一件陳舊的長衫,面上挂着微笑,沖着來客稍稍颔首,完全不因自身缺憾而自卑。
子吾直覺,這應該就是墨殅急于救治的人,明明是與自己相仿年紀,身後卻披散着一頭銀絲,與那年少的容貌不甚相匹配,更有悖于其清亮的聲音,他心中不因自己的一語成谶竊喜,倒是升起一絲悲憫之情,繼而又被另一念頭壓下去。
墨殅此時已經走近房內,低首在那人耳邊說了幾句,随即繞道四輪車的後方,将那人推到院中。
這一舉動,落在子吾眼中,不免勾起他沉埋心地地過往。曾幾何時,相似地兄弟情深,伴他度過每一天,而今十載已過,物非人亦非。察覺到對方打從出了屋子,就一直盯着自己看,他與那坐在四輪車的年輕人對視了片刻,才了然問題所在,這一道目光根本就是越過自己,只為投向另一人。
子吾眼角掃到後方的玄影,望着初次見面的人,其眼中浮現出哀傷的神情,令他鬼使神差地挪動了兩步,硬是将自己橫在那二人的目光之間。
注意到子吾不尋常的動作,墨殅亦發現了氣氛有些不對,出言道:“師尊,徒兒稍後就送他們離開。”說着,轉身進入另一間房內。
原來他兩人不是相依為命地兄弟?!子吾一臉地驚訝地再次打量了一番四輪車上的年輕人,他确定自己不會斷錯,這一張面皮,怎麽看也不會比墨殅老。子吾起先還道,墨殅長兄如父,照顧這位不良于行地兄弟,才在江湖上打拼。怎料,一聲‘師尊’直接推翻了他的猜測。
“好年輕的小師父!”子吾道。
四輪車上的人,笑着回道:“小公子謬贊了。江湖人,去老返童亦算不上太過稀奇。”
子吾聽了這話,猛然轉首望向身旁一人,再聯想其過往的言行舉止,腦中冒出一個吓到自己的揣測,玄影該不會已經是百歲糟老頭子了吧?他朝着對方的位置蹭過去,蹙眉低聲說道:“本少似乎不曾問過你的年歲?”
後者面上一怔,一手不由自主地撓了撓額頭,眼角卻是趁機瞟向四輪車上的年輕人。
子吾見玄影不答話,還一反常态地抓耳撓腮,心下裏更是一陣犯嘀咕,他疑惑地問道:“難道你也是去老還童?”語氣中透出些許緊張。
院中一片寂靜,直到後者如突然醒悟一般,使勁兒搖了搖頭,言道:“我尚未有那麽高深的修為。”子吾這才放下心中大石。他又轉首望向那四輪車上的年輕人,暗自在心裏醞釀了好久情緒,才抱拳道:“小輩子吾,敢問前輩名號?”
“墨浮生。”
對方的回答聽上去有些不似江湖人作風。子吾猶記得兒時,子初會給他講述那些個江湖高人,往往與人報名號的時候,必是先說號,再言其姓名。眼前這人卻只回答了一個名字,再看着明顯比他子吾還差的身體,哪裏像一個去老返童的先天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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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人不可貌相’,子吾可不會傻得去和對方辯駁,且不說這位墨前輩如今剩下幾成功力,單就他還在和玄影較勁,保不齊,後者依舊會選擇見死不救。子吾想起自己掉下懸崖時候,撈他地竟然不是玄影,就一陣怒火翻騰,再憶起,那墨殅害得他空歡喜一場,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少……你……這便是你在找尋的真跡!”墨殅一手拿着個黑乎乎的卷軸,将一端指向子吾說道:“想要,就拿你身後之物來換!”
“哦?是真是僞,單憑你一張嘴?本……在下要親眼鑒別!”子吾說着就伸出一只手去。
“小人之心,拿去!”墨殅說着,将畫卷向前一抛,準确無誤地落在對方手中。
子吾小心翼翼地抖開畫卷,仔細看了半天,也沒找出來這與自己之前那兩幅的區別,擡首問道:“你怎麽證明這幅畫就是真的?”
墨殅道:“這幅畫來自上陽城的難殊閣。足以說明它的真實性!”
首次聽聞上陽城外的人提起難殊閣,子吾更是疑惑,雖說府中那樓閣高得紮眼,可除了上元府之外,無人知曉它的名字。對方是如何知曉的?還能準确無誤地說出這幅畫出自難殊閣內,足以證明,此人八成偷偷闖入過,可是……?為解疑惑,子吾追問道:“難殊閣守衛森嚴,你幾時竊取了這幅畫?”
“十年前!”墨殅想也不想地說道。
子吾怒然:“我聽你在放……”話說到一半,意識到還有他人在場,覺得不妥,硬拗改口道:“大放厥詞,十年前你……”他猛地醒悟,眼中怒氣更勝,質問道:“你說十年前?!你與那黑衣人是一夥的?”他頓了一瞬,繼續逼問道:“或者,就是你擄走了人?!”
墨殅好像也愣住了,将手中竹筒調換個方向,道:“什麽黑衣人,白衣人?這幅畫是我機緣所得。”一副被人冤枉了地口氣。
“機緣?哈……,當真是掩蓋事實的好說辭。”子吾冷言道,“我來問你!閣下所言的機緣,還活着嗎?!”
“什麽亂七八糟的?這幅絕對是真跡,錯不了!将你身後之物拿來作交換!”墨殅一手指着子吾身後道,語氣中夾雜着不耐煩。
子吾靈巧地向後躲了兩步,卷了畫,一副不屑地神情,道:“哼!這樣的贗品,你要多少,在下能給你拿出來多少。”說着,竟是直接丢還給對方。
畫卷在空中畫個漂亮的弧線,卻是落進了兩步蹿上來地玄影手中,他把個畫卷在一只手上掂量了幾下,對墨殅客客氣氣地言道:“請恕在下直言,這幅畫與閣下日前在上陽城中所得那卷同樣,皆屬後人臨摹。”
“證據?!”雖然是有曾經共同抗敵的默契,墨殅亦不敢輕易篤定玄影是否會信口開河。
“若不信,問你師尊,他的話,你總不會有所質疑吧?”
墨殅順着玄影的所指的方向看過去,不明白對方為什麽會把自己的師尊擡出來?這件事情,墨浮生根本完全不了解實情,所知道的一切,根本就是自己當初急中生智,真假摻半地胡編亂造。他直言道:“不用問,師尊他不了解此中原由。”
“驢脾氣!一廂情願!自以為是!在下拒絕交換!告辭了!”子吾早已被這一連串的真真假假折騰地心煩氣躁,再看墨殅那一副狐疑的神情,他自然沒了什麽好休養,沖着對方一通厲聲言語,要不是理智在提醒着他,‘君子動口不動手,動手自身準吃虧’,估計子吾早就提劍去砍了這頭倔驢。
墨殅哪裏還容得子吾這時候落跑,他一個箭步上前,同時一手朝着對方後腰一探,目标正是那聖檀骨壺。
玄影适時出手攔截對方,墨殅似乎料定這一變化,反手就去扣對方的手腕。兩人頓時陷入一番拳掌交戰中,在這之間,有個胡亂躲閃地子吾,還有個處變不驚,坐在四輪車上紋絲不動的墨浮生。
子吾忙裏偷閑地看了那個年輕的前輩一眼,這一瞧不打緊,墨前輩不知何時已經是一張慘白到失了血色的臉,雙目緊閉,看上去像是已經昏死過去的樣子。他正欲出言提醒還在糾纏的兩人。
就在此時,墨殅側首躲開玄影的拳頭,正巧瞥見這一情況,瞬間慌了神,忘記了自己還在與人相拼。
待到玄影發現情況不對,已然太遲了,他強行收招,掌風劃過對方耳後,萬幸,未傷及對手。
“啪!”鐵器落地的聲音,一陣涼風随之襲來,試圖掀起地面上一張銀紅相間,兇神惡煞的面具,幾次未果,只得退而求其次,選擇帶走花樹上的幾片枯葉。
子吾怔怔望着這張不慎現世的新面容。這是一張年輕的臉,劍眉飛揚,其下一雙透着銳利的眼眸,配上這一身黑衣,若是能将腰間的一管枯黃色竹筒換成個三尺秋水,想必俠客之姿更甚許多。這張臉正是墨殅的,子吾冷靜沉思,便明了其之前定是用了江湖上盛傳的‘易容之術’,可他不明白,好好一張面皮,為什麽有人非要搞成自己歷盡人世滄桑一般模樣?
他突然回過神來,喊道:“你……你的……”話還未說完整,墨殅已是飛一般地沖過去,玄影倒是比對方還快一步,一手扣在墨浮生的手腕。
“你做什麽?!”墨殅質問道,手下欲抽出腰間的枯竹筒,但被對方另一手按住,動彈不得。
“我來救他!”玄影鄭重地說道。
直至此刻,墨殅才明白,之前的種種,皆是玄影有意縮短兩人在武學造詣上的差距。別無它法,他只能選擇相信這個人。
玄影感覺到墨殅的緩和,他收回另一手,屏氣運功,覆在墨浮生的天靈。
墨殅想起救命之物,他猛然轉向子吾,一擡手,“東西交出來!”
子吾沒時間,也沒立場去埋怨玄影醫者之心泛濫的不是時候,他一手提起雪裏鴻,橫在胸前,另一手抄向身後緊緊握着聖檀骨壺,一副血拼到底地模樣,對墨殅厲聲喊道:“大丈夫不懼生死!你……”
“啊!”子吾地豪言壯語還未來得及說完,已經被自己地一聲驚叫給強行代替了。他沒看清楚墨殅是如何出手的,也沒看明白其怎麽就一步蹿到了自己身前,他只感覺自己小臂傳來一絲麻木,不由得松了手,再擡眼望去,已是寶物易主。
聖檀骨壺是搶到了,可墨殅前前後後,颠颠倒倒将其觀察了個仔細,也沒找到一個像似可以打開的地方,他回身朝着子吾吼道:“怎麽打開?!”
子吾現下已經完全接受了所發生的一切,他雙肩一聳,雙手一攤,說道:“抱歉!不知道。”
“你!”墨殅急紅了眼,哪裏還有心思去斟酌,子吾到底是真不知道,還是故意不說,他直覺得認為對方是刻意為之。望向還在生死邊緣掙紮的人,他一咬牙,道:“不說是吧?我砸開它!”說着,當真高高舉起聖檀骨壺,用力摔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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