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舟魂

第44章 舟魂

含璋的家鄉是個靈山美湖, 碧水繞城的好地方。家裏祖祖輩輩都住在江南水城裏,就連上大學,含璋也沒有離開過南方, 都是在隔壁的省份上的大學。

大學畢業後, 她是回家找的工作。

去京城, 是和人結伴旅游。旅游過幾次,但對京城并沒有那麽的熟悉。

宣武門外南堂。含璋聽着有些耳熟, 好像是聽見誰提起過的, 卻想不起是誰說過的,也想不起這是個什麽地方。

含璋跟着出門了才曉得。

這回出宮,還真就跟福臨說的一樣。他是早就預備好了要帶她出去的, 而孩子們,是臨時順帶。

要沒有寶日樂這事,可能孩子們就留在宮中了,她單獨和福臨出來。

這回倒不是白龍微服, 低調出行。

天子儀仗, 皇後儀仗, 公主出巡,擺了一路。

含璋看向福臨, 福臨牽着她的手,微微一笑:“這次不一樣。”

他鄭重其事, 儀式感很強。

他說:“還有孩子們一起跟着。朕能護着你,可孩子們不能總和咱們在一起。咱們還有正事要辦, 她們身邊總是要人跟着的。”

吳良輔要服侍福臨, 不可能去帶公主們。孔嬷嬷墨蘭墨心也要服侍含璋, 更不能去公主們身邊。

況且這回多爾瑾格佛賀還有寶日樂都跟着出來了,公主格格們身邊服侍的人不少了, 可只有這些奴才們到底是不頂用的。

福臨帶着儀仗出來,将禦前身邊的侍衛們都帶出來了,若公主格格們不與他在一起,福臨會令禦前侍衛們前去護衛公主們的安危。

宣武門外南堂到了。

含璋一眼就瞧見了那建築的尖頂,再一瞧底下跪着的,最前頭的那個人,她倏忽就明白了。

這是天.主.教的教.堂啊。

若說這京城之中,什麽樣的外國人在太後在皇上那兒是最難得的受到禮遇和恩寵的,那便是欽天監監正湯若望了。

湯若望的大名,響徹幾百年,含璋瞧着這個侍奉過好幾個君王的耶.稣.會.士。^o^

心中頗有些感慨。

福臨說帶她來看看他的心。誰能想到,大清國皇上的心,在湯若望這兒呢?

難不成,是她判斷錯誤,福臨不是一心向佛,是一心向外教,一心想入教麽?

可在他的那個小隔間裏,有關外教的那些書,并不是放在手邊或者好取用的地方的,而是高高的放在頂上。

看是看過了,但不常看的樣子。

福臨走過去,面帶笑容的将湯若望扶起來,叫了他一聲湯瑪法。

湯若望是典型的德國人長相,高鼻深目,金發碧眼,五官粗犷硬朗,他的人倒不是很高。

但是身材很健壯。哪怕是年紀大了,站在福臨面前,也絲毫不顯得瘦削。

公主格格們知道太後有位外國義父,知道皇上有一位湯瑪法,但是都沒有見過。此時見了湯若望,一個個都很好奇,可又記着規矩禮數,不好總盯着人家看。

倒是湯若望,在這裏這麽多年,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目光,大大方方的任由公主格格們打量。

湯若望不愧是太後都親近的人,含璋與他對視,見他給自己行禮,福臨叫免了禮,含璋與他寒暄幾句,就感受到了這位洋老大人身上和煦溫暖的氣質。

也便是這樣的人格氣質,才讓湯若望能在這片土地上從明到清,都得朝廷的重用了。

福臨牽着含璋,又親切的挽着湯若望的手一道進去:“湯瑪法,朕又來借你的地方了。”

湯若望笑道:“陛下帶着皇後殿下與公主格格們前來,是臣的榮幸。臣歡迎之至。臣這裏,永遠都是屬于陛下的。”

湯若望幾乎可以說是看着福臨長大的。

他尚記得,就在幾年前,他侍奉的這位年輕的少年天子,是那樣的郁郁不得志,又是那樣的躁抑。

他的目光沒有現在的明亮,他的神情沒有現在的快活,他甚至沒有現在哪怕一分的神采飛揚。

那時候的福臨,婚姻不順,內外交困,哪怕是能夠一展抱負的時候到了,湯若望也看不到福臨的快樂與希望。

可現在卻不一樣了。湯若望眼中的福臨帶着快活昂揚的激切,他甚至面帶微笑,那些陰翳的沉郁仿佛都消失了,那些黑暗的過去仿佛都被福臨給深深的埋葬了。

現在站在湯若望身邊的,是一個将要展翅高飛,或者說已經蛻變了的年輕帝王。

是什麽樣的力量改變了他呢?湯若望想。

年輕的福臨,在教中無數次的跟着他冥想,似乎也并不能完全的幫助他。那麽,是什麽樣博大的力量,在這麽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裏,就改變了大清的皇上?

久經風雨的湯若望,将目光緩緩的落在了皇後的身上。

這是皇帝陛下的第二位皇後了。

很顯然,她并不同于第一位皇後。能讓福臨将皇後殿下帶到他這裏來,還這樣親密的站在一起,看着尊貴的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模樣,湯若望似乎悟出了些什麽。

看來這位明豔如太陽般耀眼的皇後殿下,是她,給予了年輕的帝王神秘而又廣博的力量,使他重新找到了光明和方向。

湯若望真心為福臨感到高興。

到了這樣新奇的地方,宮裏的不愉快早就被三個小丫頭抛之腦後了。

格佛賀特別興奮,跟在福臨和含璋身後,好奇的看着周圍:“汗阿瑪和我們說,帶我們來看看新鮮玩意兒。翁庫瑪法這兒,都有些什麽新鮮玩意兒呀?”

她嘴甜,知道福臨和太後都對湯若望很尊敬。因此她也很尊敬湯若望。

倒是湯若望不敢受公主這樣的稱呼,還是福臨說無礙的,湯若望才笑道:“臣這裏确實

是有許多的東西值得一觀。公主與格格,都可以随臣一起去瞧一瞧的。”

湯若望看着福臨道:“陛下的客人已經到了。”

福臨挑眉:“她來早了。”

湯若望道:“陛下的客人是一人前來的。不言凄苦,但甚是辛苦。只怕是在府中不堪重負,在臣這裏,才可以放松一二吧。”

福臨點點頭:“朕知道了。瑪法去忙吧。帶公主格格們四處瞧一瞧。朕與皇後去見客。”

湯若望領旨,即去了。福臨點了蘇克薩哈鳌拜等十個禦前侍衛去護衛公主格格們。

随後便牽着含璋去見那位‘神秘’的客人。

福臨身邊的禦前侍衛,含璋見的很少。今日才是徹底見到了一些。蘇克薩哈鳌拜幾個人,她多看了幾眼。

這可都是以後有名的人呢。不過現在也瞧不出什麽來,都還是很年輕的小夥子,而且長的都還挺好的。

大約是含璋瞧的太明顯了,下一瞬,她就感覺到福臨捏着她的手,湊近了問她:“含含瞧什麽呢?”

他似乎是不高興了。

含璋可被他知道是在看別人。直覺福臨會逮着機會不放過她,便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的轉過頭。

挽着他的胳膊,軟聲問他:“皇上要帶我見誰呢?”

福臨牽着含璋的手,帶着她輕車熟路的往教.堂深處去。

這裏既是湯若望傳.教的地方,也是他生活的地方。

在後面,便是早年間太後賜給湯若望的宅邸。

福臨噙着笑,牽着她在這綠樹成蔭的花園中穿行,一路上分花拂柳,他還只顧着與她說笑:“去見個含含這些時日心心念念在意好奇的人。”

心心念念?含璋還不懂。

心思一落在在意好奇這幾個字上,含璋福至心靈,忽然就明白了:“皇上是說孔格格?”

福臨含笑不語。

與含璋走到花園深處,含璋就見到了一排廂房,那廂房似乎是客房的裝扮,裏頭布置的都還挺好的,叫福臨領着,走到了盡頭的那一間,瞧着那雕花的玻璃窗,福臨才笑道:“這兒是朕和太後住過的地方。”

“早幾年出宮到這兒來,朕與太後曾在這裏住過些時日。”算算日子,最近一回福臨再來,好像已過去大半年的光陰了。

在福臨親政之前,他和太後來這裏住過。福臨親政之後,太後來這裏要少些,福臨倒是一年裏會來個幾次。

難怪了。含璋方才就看見,前頭有兩間似乎是卧房的地方被鎖起來了。透過雕花的玻璃窗瞧裏頭,東西都被黃布給蒙上了。

現在想來,是太後住過,不可再有人去蒙塵,自然是要保護蒙起來的。

福臨牽着含璋進去了,屋內有人候着,見他們來了,立時跪下給他們請安。

“皇上吉祥。皇後吉祥。”是個清越低沉的女聲。

含璋從旁走過,再同福臨一道在主位上坐下,孔四貞垂首跪在那裏,她瞧不見她的模樣,只看見孔四貞一身素白男裝,身形清瘦。

福臨顯然是早就約好了孔四貞在此見面的。他和湯若望都說孔四貞是客。

福臨又說,與孔四貞脾性不和,也不是在一起過日子的人。他們也沒有什麽私情。

可聯想起孔四貞的身份,又想着定南王舊部如今四散在廣西,定南王府如今就只有孔四貞一人足以支撐門庭。

含璋總覺得福臨約她到這兒來,不是什麽私情,是要談論國事。

可他們要談論國事,帶着她在身邊的意思是?

含璋瞧了瞧福臨,福臨正擡手叫孔四貞起身坐下,趁隙看了她一眼,眸光溫柔,含璋就想,該不會是福臨怕她事後知道他們見面吃醋,所以特地帶着她來的吧?

瞧福臨那個模樣,含璋越來越覺得自己所想的沒錯。

什麽來看看他的心。他可真是溫柔體貼呀,帶着她出來,怕她吃醋這事兒,都幹的如此的清新脫俗。

含璋真不知道是誇他自覺,還是誇他心眼多了。

在他眼裏,她這個皇後就這麽愛吃醋呀?

那她是分時候分人,也不是什麽醋都吃的嘛。

孔四貞坐下後,含璋才瞧清了她的長相。

若單論長相,十六歲的孔四貞其實是很漂亮的。她是王爺之女,和京城裏滿八旗那些王爺貝勒府上的格格是不一樣的。

那些女孩子,多少有些驕矜之色,是滿洲格格都有的氣質。

孔四貞是純粹的漢人家的姑娘。編入漢八旗,可根兒上,她終是南邊來的姑娘。

身量清瘦。是個纖細的體格兒。

可家逢巨變,定南王孔有德自盡,留下她和幼弟從屍山血海裏逃出來,一路上不知道經歷了多少艱難險阻險象環生,才能保住性命,又把父親的屍骨從南邊帶回京城。

這些個國仇家恨壓在孔四貞身上,血腥肅殺裏走出來的姑娘,身上就多了股戰場上帶出來的堅毅挺拔,那是沾過血的人。

含璋看她一身男裝,束衣束袖,就想起太後先前和衆人說過的孔有德的事兒。

這樣的大變,打碎了孔四貞身上的女兒香,将她硬生生的塑成了個背負王府将來的繼承人。

孔四貞右耳後頭有一道巴掌長的傷疤,似乎是利刃所劃,現在雖然愈合了,但一看那傷疤就是深可見骨,只怕疤痕是很難再去掉了。

含璋見到這個,不免有些心疼。這傷若是再偏一點點傷到動脈,孔四貞就沒命了。

“你進宮去給太後請安,也不來見朕。朕只好叫你來這裏。一別經年,朕想,朕應該和皇後一起,見一見你。”

福臨目光幽沉,望着孔四貞的目光很沉靜。他也看到了孔四貞耳後的傷痕。

福臨想起,這好像是他第一次認真看孔四貞。

從前對于這個定南王的獨女,福臨好像是并不喜歡的。在他年少的時候,在他被多爾衮管制,不能随意去慈寧宮見太後時。

孔四貞卻養在太後身邊,随時随地可以見到太後。在他被皇父攝政王壓制的時光裏。

孔四貞卻是住在慈寧宮中備受矚目寵愛的定南王獨女孔格格,他又怎麽會對這樣的年月裏所謂的這樣的‘青梅竹馬’有感情呢?

但那已經過去了。

福臨在很多個層面上,都需要親自見一見孔四貞。

孔四貞似乎笑了一下,但那個笑稍縱即逝,并不明顯,看在人眼裏,以為她是沒笑的。

孔四貞說:“奴才不想太過引人注目。太後對奴才有恩,奴才想着離京前是一定要去給太後請安的。奴才身邊,盯着的人太多了,奴才不便去乾清宮見皇上。”

“奴才出京後,想平安一些。”

福臨沉聲道:“朕知道。所以才将會面安排在這裏。朕和皇後來了,但不會有人知道你來過。”

含璋聽他們說話,也透着京外的險象環生刀光劍影。

她看兩個人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沒有出聲說什麽。

兩個人這個樣子,當然是沒有什麽私情的。孔四貞看福臨的眼神,也不是看有舊情的人的眼神。

世上就沒有這樣的青梅竹馬。

可這兩個人說話相對就是那麽的別扭。似乎沉甸甸的攏着各自一起的四年,偏偏那四年裏,又像是有什麽不好的東西似的,不肯放下,偏偏又不能放下。

難以走過,難以逾越,輕舟過不去萬重山。

孔四貞進宮給太後請安的事兒,含璋一點兒都不知道。聽孔四貞的意思,似乎是悄悄進宮的。

福臨帶着人出宮了,貴太妃與博果爾可以不用去管,可宮裏朝政上的急務卻不能攔着。

如果有事,照舊是迅疾呈送到這裏來的。^o^本^o^作^o^品^o^由^o^

這才說了幾句話,外頭吳良輔就輕聲說,南邊有急務,請皇上批閱。

外頭打仗,常有這樣的時候,福臨不耽擱,起身就出去了。

議政貝勒帶來的急務,不好當着含璋和孔四貞的面參詳,況且孔四貞是秘密在這裏的。不能叫外頭的人知道。

福臨說去去就來。但含璋知道,這一去,怕是要一兩個時辰後才能回來。

她和孔四貞第一次見面,也不是很熟悉,難不成兩個人就在這裏沉默的坐着等麽?

福臨走的時候也不說安排一下,含璋想着,要不然她就先讓孔四貞去休息一下吧。

瞧孔四貞這清瘦的模樣,怕是前一段時間料理孔有德的喪事熬出來的,如今正是該多休息的時候。

含璋話還沒出口。

孔四貞就望向了她,輕聲說:“娘娘,奴才在廣西,已有婚約了。”

“前年,阿瑪在手下部将中,挑中孫龍的兒子孫延齡為奴才的夫婿。說是再等兩年,就讓奴才與他成婚,”

“奴才見他長得俊美,他待奴才也是有禮有節,他是我的未婚夫婿,當時樣樣都很出色,奴才也傾心于他。可城破之時,阿瑪自盡額娘殉情,部衆動亂,死傷大部,他抓了奴才和訓兒,要去找敵軍邀功。”

孔四貞輕輕撫了撫耳後的傷疤。這就是孫延齡幹的。要不是她閃避的快,她和幼弟,只怕早就死在孫延齡刀下了。

她拼死救下幼弟,然後得舊部護送,才逃出了孫延齡的掌控。

孔四貞似在忍淚:“娘娘,奴才已經發誓,此生不再嫁人。要為父報仇。離京前往廣西,是奴才在太後面前求來的。奴才答應太後,收攏阿瑪舊部,然後交到朝廷手中。定南王的爵位,或者等訓兒長大了,再定奪吧。”

孔四貞八歲前,那是跟着孔有德身邊長大的。孔有德只有這麽一個女兒,幾乎是當兒子養大的,什麽地方都能去,喜歡幹什麽就幹什麽。

孔四貞對刀劍感興趣,那就去學。

後來入宮,陪伴太後身邊。旁人看,那是榮耀至極的四年,在孔四貞看來,那是太過想家,也太過壓抑本性的四年。

萬衆矚目的孔格格,自然是好。可孔四貞,寧願回到廣西去,回到阿瑪身邊去做那個女公子。

她那個時候,光顧着想家,光顧着應付許許多多對孔家有各種心思的人了,哪怕有太後護佑,那幾年也并不輕松的。

何況,她又不想留在京中,為避嫌,自然是不可離福臨太近了。她從不覺得宮中或者京城是她的歸宿。

回到廣西,回到阿瑪身邊,孔四貞有多高興啊。她當然也知道,阿瑪怕宮中給她賜婚,怕她又嫁到京城去,所以挑中了部将之子,這樣,她能一世得到護佑。

可是誰能想到呢?

竟會有城破的這一天。她的天塌了。

她失去了所有的一切,甚至差點連命都丢了。

她想親手殺了孫延齡。想重整舊部親手為父親報仇。太後沒有答應她。弟弟又太小了。

她去廣西,只能收攏舊部。其餘的事情,交由八旗兵來做。

孔四貞不甘心啊。她怎麽能甘心呢?

可是太後都不同意。就沒有人會站在她這邊了。

這樣深埋在

心裏的痛傷,她沒有人可以傾訴。

在慈寧宮中,聽見太後提起皇後的模樣,那樣的柔軟疼愛,孔四貞還從未見過太後那樣的神情。

宮外傳言,孔四貞都知道。那都是些無稽之談,可背後之人的用心,極其險惡。

孔四貞大致能猜到些皇上帶皇後來此的原因。

孔四貞原本是有些不高興的,可比起她那些愛恨情仇,這麽一點點的不高興實在是太過微不足道了。

在見到皇後的模樣後,孔四貞哪怕身為一個女子,也為世上有這樣柔軟清澈的目光而意動。

仿佛一汪清水,能滌蕩心中苦痛。

福臨一走,孔四貞看着柔潤纖細的小皇後,望向她純澈的眼眸,她心下一嘆,終究還是不忍,也終究還是情不自禁,将深埋在心裏的傷痛傾吐了出來。

她或許,再也不會和皇後見面了。

皇後是個和善柔軟的陌生人,她無害又溫暖,孔四貞想,說說也無妨啊。本來,她就是預備着要說清一些事情的。

現在,只不過多加了一些傾訴罷了。

說出來,或許皇後,也更能放心些吧。

孔四貞悲哀地想,皇上不就是這個意思麽?她若能溫順些,或許訓兒将來,還能有所依靠呢。

親情愛情,皆失去,皆痛傷她心。這個世上,沒有什麽再值得孔四貞留戀動容的了。

唯獨幼弟,她茍活于世,只是為了孔廷訓尚有依靠,長大成人。

“孔姐姐。你辛苦啦。”

孔四貞忽而落入一個柔軟又溫暖的懷抱。有一雙暖熱的手臂抱住了她。

孔四貞愕然的看着面前眼圈紅紅的皇後。皇後的懷抱竟如此的柔軟溫暖,就像是額娘的懷抱。

廣博而深沉,溫柔而厚實。

可她,明明還比自己小一歲呢。

“娘娘,奴才……”

“好啦。”含璋紅着眼,悄悄抹掉眼淚,輕輕拍了拍孔四貞的肩膀,小聲說,“現在這裏沒有什麽娘娘奴才的。我只是含璋。也作為含璋,給孔姐姐一個擁抱。”

“孔姐姐真的很棒了。也很厲害。孔姐姐不要灰心。不嫁人沒什麽的,但是孔姐姐千萬不要對自己的人生失望呀。”

含璋看見她,聽見她說的話。就不由自主的想起高雲來。

高雲是為情所困,比起孔四貞來,不知安穩了多少。

可是高雲的日子,就真的好過了嗎?她在王府裏,總是不如在科爾沁上自由的。

看見孔四貞,含璋就想起在這兒的多爾瑾格佛賀還有寶日樂。

将來小丫頭們都是要嫁人的。夫婿不好,那可真就是要傷心了。

孔四貞這樣的,太叫人心疼了。

偏偏她還有她的志向,她又不能去施展她的抱負。

身為女子,連為父報仇這樣的事情,也做不了麽?

含璋做皇後做了這麽些時候了,她叫太後寵着,叫福臨寵着,快快樂樂的在宮裏做皇後。

她幾乎忘了那個在現代生活過二十幾年的含璋了嗎?其實并沒有的。

遇見這樣的女孩子,含璋心中的深埋的自由之魂靈總是容易被觸動。

它在吶喊。在顫動。

含璋抱着孔四貞,她的脊背在含璋的手底下輕輕一顫。

含璋說:“我可能幫不了你什麽。但是,我想幫你的。”

孔四貞瞧着含璋,大着膽子替她抹掉眼淚。

心裏想,奴才不敢當的。

多麽奇妙啊。科爾沁的皇後,聽了她的事情,哭成了這個樣子。好像比她還要傷心似的。

小皇後的心腸可真軟。孔四貞想,難怪一入宮便是盛寵,也難怪皇上會這樣寵愛她。

孔四貞甚至想,會不會是因為小皇後呢。她才得到了可以去廣西收攏舊部的允準。畢竟太後娘娘的心腸……總不是這樣的。入宮的時候,孔四貞以為,她是無法離開京城的。

凝望着小皇後的模樣,孔四貞心想,宮裏比從前可變了不少呢。孔四貞進宮一趟,見到了很多的不一樣。先前還在想,是年光日久什麽都變了。

現在卻想,大約,是這位皇後嫁到宮中的緣故吧。

畢竟前頭那位皇後還在時,宮裏不是這樣的。

孔四貞将含璋扶起來,送含璋坐好,她則在主位邊上,含璋坐塌底下的腳凳上坐着了。

含璋要将她扶起來,孔四貞笑了:“娘娘,就讓奴才這麽坐着伺候您吧。”

含璋眨眨眼哦了一聲,還沒怎麽反應過來。

孔四貞一面想,皇後真可愛啊想捏臉。

一面曲了曲手指,含着淺淺地笑道:“娘娘,宮外傳言,不盡不實。娘娘別相信那個。奴才讓人查過了,那是宮裏有人傳出去的。具體是誰,還不曾查到。”

“日後,娘娘若有什麽需要查證的事情。不必讓奉後夫人悄悄查問。孔家的人,娘娘盡可差遣。皇上讓奉後夫人與孔家聯宗。這意思,娘娘該明白的。”

孔四貞輕輕握住含璋的指尖,“從此之後,孔家的人,就是娘娘的人。連奴才也是。”

含璋臉一紅,有點難為情了。原來是這個意思嗎。果然這些古代人就是心思玲珑哦。

但是!萬能的孔嬷嬷是怎麽辦事的呢。怎麽還讓人給發現了呢?好丢臉啊,含璋想。

含璋摸摸孔四貞的指腹,輕聲說:“孔姐姐以後別輕易相信男人了。你可以相信我。”

孔家若果真效忠。她接住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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