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戚時序在後座昏昏沉沉,連光影的明暗都掙紮起來,含糊成一團,在白光中升出一陣陣黑霧。

事情在戚時序說了“嗯”之後沒有了下文,韓晔幾次欲言又止,瞥到戚時序眼底淡淡的青色和許久沒睜的眼睛時,到底還是沒有把想說的話說出口。

韓晔托着腮,覺得自己在戚時序身上的心思多得過分,扭捏地不像他。

他是金主,為什麽要管包養的小明星的意見?為什麽要想自己要戚時序增重的計劃會不會對他的事業造成什麽不便?

戚時序答應的到幹脆,留着他一個人琢磨利弊,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想得太多就是有病。

韓晔把頭埋進毯子裏,試圖放空一下腦子,不要總是做些犯傻的事。

戚時序把手使勁地往胃部按,不斷往上頂的器官折磨地他一直想作嘔。

意識混沌不清,執念卻從未停擺。

韓晔聽後面一聲比一聲重的喘息,只覺得心驚。還是沒按耐住擔心,轉移到後座,俯身觀察戚時序的狀況。

戚時序的臉色白得像喪禮時往窗棂上糊的幡紙,破敗得沒一絲生氣。從沒看過戚時序這個樣子,韓晔的指尖發顫,險些按不住戚時序痙攣起來掙紮的身形。

韓晔焦急地喊戚時序的名字,沒忍住飙髒話:"艹,戚時序!戚時序?你怎麽了?你吭個聲......"

戚時序聽得到韓晔的聲音,就是說的什麽沒聽得太清,左右不過是什麽羞辱的話......

用力在臉上扯出個笑,試圖解釋道:“韓總,我沒演,崔旭沒胃病的我知道。”

韓晔在聽到崔旭的名字時驀然怔住,不明白戚時序的邏輯,着急解釋又覺得眼前這個人病得不清,可能說了些什麽自己都不知道。

戚時序看到韓晔還呆在自己身邊沒動,已經疼迷糊地腦子不太轉的動,只好又勉強聚了些力氣繼續說道:“崔旭沒有胃病,你沒必要擔心我。”

“也沒必要管我。”

韓晔煩躁地看着眼前的人疼到滿頭大汗,卻依舊堅持喋喋不休地在他面前說崔旭。用力地拉住戚時序的手不讓他近乎自虐地壓胃,沒忍住地對他吼道:“你能不能安分點?戚時序,我告訴你,你是我的人,我不管你誰管你!”

韓晔說完這句話驀然感受到險些控制不住的戚時序安分了下來,含着水霧的眼睛就這麽看着他,臉上卻像是不敢置信,韓晔本來想為戚時序擦擦疼出來的汗,可還沒等他看懂戚時序的表情,戚時序就低下頭,他捏着方巾的手還沒來得及遞過去。

戚時序的手依舊被韓晔緊緊地拉着,他是真的疼得沒有力氣,也是真的舍不得掙開韓晔的手。

韓晔感覺到掌心下戚時序已經疼到痙攣卻克制自己不要亂動的肌肉,覺得心口微不可查的一疼,還沒待他理出具體的情緒,就見戚時序擡起頭來,試探着要抽回自己的手。

戚時序的面色依然蒼白,額前的發絲被汗沾濕粘成一縷縷,卻把他的輪廓勾勒的愈發清晰,此時又用那種又柔又軟的眼神盯着他看,韓晔只覺得自己被他撩得心頭發癢。

有些舍不得吼他,無奈地看着戚時序,語氣稱得上溫柔:“乖一點,別動,嗯?”

用指腹輕輕摩挲着戚時序的手腕,有意安撫道。

韓晔本身沒有期待等到戚時序的回答,半晌卻聽見戚時序低低地嗯了一聲。

有些驚喜地去瞧乖順的戚時序,卻瞥見眼前的人不好意思的低頭,頭頂的發絲仿佛也是累極,軟軟的搭在頭上。韓晔覺得戚時序可愛,沒忍住笑,某個人依舊沒有擡起頭,反倒是耳朵越來越紅。

戚時序覺得自己是疼出幻覺了,可還是沒忍住陷進去。他疼的時候沒想讓韓晔知道,可韓晔主動來招惹他時,他還是沒控制住,放肆了些。

本來以為韓晔會讓他滾下車來着,卻感受到韓晔牽起他的手,熾熱得他避無可避,覺得延綿的疼痛豁開一道口子終于舍得給了他一點暖。

還沒等着他喘口氣,胃部翻湧着繼續作亂甚至把心口也扯着一起發瘋,可惜了,他這破敗身子只長了兩只手。

韓晔剛側過身準備從保溫杯裏倒點熱水,就感受戚時序掙了出去,整個人蜷縮成一團,臉上的痛色幾乎無法遮掩,唇上明顯被咬出了血跡,疼得那麽厲害,他卻連一聲悶哼都聽不見。

戚時序,你可真能忍。

韓晔低頭,心軟地吻了一下戚時序的眉心。

戚時序很怕疼,一直很怕。

可能是十八年別人要好好利用他的價值,刻意養出來的嬌貴命,就算是後來叛離出家,也沒吃過幾天苦日子,就被韓晔相中當了崔旭替身。這麽多年來,也沒認認真真的疼過一場。

除卻在韓晔身上翻得跟頭,他戚時序真的是順風順水慣了,畢竟他在乎的東西太少,沒什麽好計較......

也是近些年,他沒完沒了地進組,接戲,生活不太規律,十幾年金貴的身子遭了苦,胃跟他較勁,連軸轉熬夜的日子也少不了,連搭着心髒有時候也不太聽他使喚。

開始時,一點委屈都受不了,就朝着韓晔撒個嬌,兩三分疼喊出十分,但是韓晔忙,沒幾次願意搭理他,但看見他那張酷似崔旭的臉張着嘴喊疼,還是會軟下心,替他揉揉胃,最後反倒是他先受不了,畢竟乘着崔旭太多的好,他還不了。

以至于後來胃病越來越嚴重,心律不齊發展成心肌炎,他也能面不改色地瞧着韓晔,配合着做完一個替身該做的一切,雲淡風輕。

只是可能他太過不重視,以至于今天不小心在韓晔面前露了難堪。

戚時序想着,沒力氣調整好自己的呼吸,卻能扯出一絲苦笑。

可韓晔偏偏就是能在每一次,每一次他想走的時候把他攥回來。

韓晔應該是最偉大的商人才對,用包養身體的錢換回來他的死心塌地。

戚時序失去意識前感受到韓晔的氣息包裹住了他,眉心一片溫熱。

是韓晔在吻他。

真實得像是幻覺。

韓晔看着懷裏疼到脫力的人,自己都沒察覺的松了口氣。

撥弄戚時序淩亂的發,有些慶幸戚時序還能昏過去,至少比起清醒時可以少疼那麽一些。

他沒忍住吻了戚時序。

三年之前,戚時序還不是現在這樣,想着當時戚時序拉着他袖子沒臉沒皮得在他面前撒嬌,說自己胃疼,韓晔就有些好氣地戳了戳戚時序的臉,當時不疼可勁作妖,現在真的疼起來卻像一個悶葫蘆,一聲不吭。

那時崔旭才剛剛離開他,他說不清當時自己的難過到底是因為失去了一個形影不離的摯友,還是一個他暗戀已久的人。到最後歸根到底,他不想崔旭離開他,他無法想象離開崔旭的生活,就算是一個影子,就算是一個容器,他就是固執地想把崔旭留在他身邊,然後蠻橫地把這種舍不得失去的感情定義為愛。

是愛吧,韓晔低着頭揣摩,怎麽不可能是愛?

于是他強硬地把“崔旭”定義為自己的禁域,這麽多年。

韓晔此時眸色暗沉,手下一直沒停,按揉着戚時序作亂不停的胃,企圖能讓暈厥過去的人舒服點。卻在瞥見那人忍痛的神色時,不小心怔住。

他想起來,當年有一回,戚時序頂着張發白的小臉,非纏着他按腰,說自己腰疼。他當時正擦拭着家裏崔序的照片,沒理他。想着戚時序不會有多嚴重,畢竟他向來對戚時序裝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記得他那時似譏似諷了瞧了戚時序一眼,嘴上沒留情:“能忍忍,不能滾,戚時序,裝病上瘾了是嗎?”

戚時序愣住半刻,反應過來就開始笑,尖酸刻薄得不像他:“韓晔,我在給你機會啊,崔旭不是腰疼嗎?我頂着這張臉還不夠你懷念嗎?你擦得再幹淨,崔旭也回不來......”

韓晔冷下臉色,卻依然收斂着放相框的力道,溫柔且細致。

韓晔拿過放在旁邊的毛巾淨手,然後扇向戚時序的手認真又篤定:“戚時序,你應該明白,你的臉不是我給的,是崔旭給的。”

戚時序猝不及防地挨了韓晔一巴掌,覺着自己愈發像一個笑話。

想着上樓之前聽到阿姨說韓晔還沒吃午餐,想着他早上低血糖犯了卻沒來得及喝上一口的牛奶,想着他質問韓晔的樣子是不是像個小醜,想着他做的一桌菜應該是要冷了......

臉上的傷反倒是沒那麽疼,卻也沒了糾纏下去的力氣,舌頭抵着上颚,勉強壓抑下喉間酸澀。

他借花獻佛,但佛不要,是他的錯。

後來戚時序沒去解釋腰傷的事,裝病兩個字從韓晔口裏說出來的時候,他就沒什麽說話的興致了。興許是年輕鬼迷心竅吧,劇組一個小演員動了些手腳讓他從威亞上摔了下來,碰巧下面還有沒收的道具,直接摔成了椎體骨折,被送到醫院躺了半天,劇組的醫院沒那個條件,只是說腰肌拉傷,導演又想着息事寧人,戚時序也懶得因為這個事把韓晔搬出來,偏偏那幾天就是韓晔回家的日子,他沒耐心躺在那修養,急忙趕了回去。

第二天床都下不來,才考慮到這件事的嚴重性。硬撐着給韓晔做了頓飯,低血糖加腰傷把他腦子搞得不太清醒,想着崔旭也有腰傷來着,就向韓晔撒個嬌,讓韓晔看看他,靠着那幾分溫柔捱過一個多月的相思。

韓晔對他太好了,以至于他忘了崔旭是崔旭,一張照片他也是比不了的。

這一巴掌挨得不冤枉。

腰傷救治得不及時,以至于形成多年來,連綿不絕的隐痛,提醒着他癡人不要妄想。

年輕的他為了韓晔的目光多停留在他身上,把影子也當作珍貴,現在的他學乖了,替身是替身,越界是決計不會了。

因為疼過了,也疼夠了。

韓晔從回憶抽身,他已然不清戚時序挨了巴掌後的表情,只記得那時戚時序好像鬧了好幾天脾氣,一段時間沒在家裏看見他,他當時也在氣頭上,存心給戚時序教訓,連解約合同都草拟好了,只是戚時序回來後忘了給,索性戚時序回來後也聽話了很多,日子就流淌着,直到了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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