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是來了!

第25章 是真真來了!

這場小雪來得突然,結束得也快,下了不到半個小時的功夫,就轉化為了毛毛細雨。

賞雪的人群散去,街道恢複了大年夜慣有的寧靜,隋聿和池一旻也到了該回去的時候。

今晚隋聿是從家裏翻牆出來的,自然不可能再回父母那棟半山大莊園裏去。池一旻出門的時候也瞞着滿屋子的護工,現在回去,少不了要勞師動衆,把所有人都鬧起來。

所以幾乎沒什麽選擇的——也許還有其他選擇吧,總之到最後,隋聿把池一旻帶回了自己在市區的家。

隋聿的公寓是市中心的一套頂樓大平層,四百平方的面積只設計了兩套卧室,隋聿和池一旻正好一人一個房間。

平日裏隋聿不留客人,也沒有要盡地主之誼的覺悟,他給池一旻找了一套自己的睡衣,留下一句“自便”,就頭也不回地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不出隋聿所料,早上不到七點,他就被他爸一通暴跳如雷的電話吵醒。

此時距離隋聿睡下不過三個小時,他把電話接起,随手往床頭一扔,也不管隋光明在電話裏說了什麽,蒙頭繼續睡了過去。

打發走了一個隋光明,他也沒能安生太久。一個小時之後,休假的曹希也在老家驚慌失措地打來的電話,說剛剛收到護士的消息,池總不見了!

這是池一旻第二次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見,小曹幾乎想以死謝罪,不過這次他有了些經驗,噼裏啪啦地在電話那頭說了一長串話,又分析了池一旻失蹤的各種可能。

隋聿聽完,“哦”了一聲,迷迷糊糊地說:“沒事,他在我這裏,正睡着呢。”

小曹一聽,先是松下一口氣,随後腦子裏又閃過在公司裏聽見的各種傳聞,尴尬到有些結巴,“這…這樣啊,那我先不…不打擾了…”

說完,沒等隋聿回複,就火燒屁股似的挂了電話。

接完曹希的電話後,隋聿是徹底睡不着了,一方面是規律的生物鐘作祟,另一方面是小曹的這通電話提醒了他,池一旻昨晚住在他家。

隋聿掀開被子起身下床,踩着棉拖鞋,開門走了出去。

盡管知道不可能,但隋聿還是有些悲觀地想,他是不是已經走了。

隋聿走出房門,發現池一旻已經起來了,正背對着他,站在客廳裏。隋聿家的客廳有兩面全景落地窗,一面朝海岸線,一面望湖,露臺上還有一個開發商贈送的無邊泳池,每一個來到他家的人都會被窗外的景色吸引。

再美的風景,每天對着瞧,也就司空見慣了,隋聿的視線沒有在窗外停留,提起精神,問池一旻,“怎麽起得這麽早。”

聽見隋聿的聲音,池一旻轉身看了過來,泳池的粼粼波光倒映在他的半張臉上。

他看着隋聿,沒有說話。

由于睡眠不足,隋聿的腦袋發昏,連反應都慢了半拍。他沒有察覺到池一旻有什麽不對勁,打着哈欠,懶洋洋地走向池一旻。

然而他剛剛靠近,池一旻就像是看見了什麽洪水猛獸似的,猛地伸出手,一把将他推開。

隋聿向後踉跄了一步,還沒弄清楚是怎麽回事,擡頭撞上池一旻的目光。

隋聿一個激靈,腦袋瞬間清醒了。

“池一旻?”隋聿的手心涼了下來,他能确定,這樣淡漠疏離的眼神,他只在池一旻的眼中見過,并不屬于真真。

單憑一個眼神他就能判定,眼前這個人是池一旻,不是真真。

然而沒等隋聿進一步反應,池一旻的身體猛地晃了晃,随後向後一倒,馬上就要撞上窗戶。

隋聿來不及多想,連忙上前将人扶住,只見池一旻的緊閉雙眼,像是突然陷入昏厥了一般,任憑隋聿怎麽喊他,都沒有反應。

好在這種狀态沒有持續太久,不到一分鐘的時間,池一旻就睜開了眼睛。

池一旻緩慢地眨了眨眼,看向隋聿時,眼裏冷峻層層退去,周身的氣質也柔和了下來,仿佛剛才那令人驚心的一瞥,不過是隋聿的錯覺。

波光照亮了他的整張臉,瞳仁裏的溫度也回來了。

“你沒事吧?”隋聿問,“池一旻?聽得見我說話嗎?”

“沒事。”池一旻從隋聿的懷裏坐起,反而問隋聿:“我剛才怎麽了?”

隋聿一時語塞,不知該怎麽回答,池一旻自己先一步給出了答案,“可能是起得太早,有點低血糖。”

說着,他又像沒事人一樣,對隋聿說:“我去做咖啡,一會兒過來喝。”

态度與往日無異。

“你真的沒問題?”隋聿狐疑地審視着他。

池一旻說:“沒事。”

咖啡機工作的聲音響起,池一旻也離開了客廳。隋聿依舊站在原地,将目光投向方才池一旻駐足的地方。

那扇開發商號稱“百萬美金城景”的窗戶邊是一個矮櫃,裏面放着幾份過年前隋聿從公司帶回來的重要文件。

事實證明,池一旻說他沒事,并不是在逞強。隋聿回房間洗了個臉刷了個牙,再回到西圖瀾娅餐廳時,他不但做好了咖啡,烤得熱烘烘的吐司和形狀标準的煎蛋已經擺上桌了。

隋聿沒想到池一旻會動手做早餐,更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因為他不知道自家的面包機在哪裏,甚至連烤箱的門往哪邊開都鬧不清楚。

“我不怎麽擅長做這些。”池一旻把咖啡遞給隋聿,說:“随便弄弄,先湊合。”

這還僅僅是湊合?隋聿看着吐司上鋪着的火腿和周圍一圈白色的芝士碎,狀似波瀾不驚地“嗯”了一聲,來到餐桌前坐下。

為了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麽不自然,他打開手機,心事重重地刷着。

隋聿一邊刷着手機,一邊喝咖啡,雙眼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對面的人,終于相信了低血糖這個說辭,心裏也再次确定,剛才是他神經過敏。

池一旻是極星的主心骨,極星正處在上市前最關鍵的階段,他離開公司這麽久沒出什麽大亂子,全靠秦清在勉力維持。如果他的意識恢複,應該會第一時間回公司去坐鎮,而不是留在這裏,陪他玩角色扮演的戲碼,甚至還做起了早餐。

除非他另有所圖。

“在做什麽呢?”池一旻也察覺到隋聿在走神,提醒他,“先吃飯,要涼了。”

隋聿暫時放下自己的疑慮,眼前這個人就是真真,不是池一旻。

這時公司的一位副總正好發信息來,向隋聿彙報了一些急需處理的情況,隋聿低頭回複了幾行字,就自然地放下手機,将屏幕大剌剌地正對着池一旻,并不在意他看見屏幕裏的內容。

“我在看機票呢。”隋聿這才回答了池一旻的前一個問題。

隋聿對話框裏的內容,池一旻并不感興趣,而是問他,“你是要去哪裏麽?”

“不是你說要回B市看雪麽,我看了天氣預報,這幾天可能會下雪。”隋聿專心吃飯,不再搭理手機裏的信息,任憑屏幕暗下去,順便倒打一耙:“你這人,怎麽反複無常的,昨晚說過的話這麽快就忘了?”

“我沒忘。”池一旻說,他不是反複無常,他只是驚訝隋聿真的對這件事上了心,“什麽時候出發?”

隋聿想了想,說,“中午前吧,趁着新年有假期。”

“好。”池一旻點了點頭,“順便去看看我媽媽。”

這是隋聿第一次聽他提起母親,想起秦清之前說過池一旻家裏是什麽情況,隋聿試探地問:“你知道你媽媽現在是什麽情況嗎?”

“記得。”池一旻說:“阿爾茲海默,好幾年了。”

隋聿問:“那你之前為什麽沒有提出要去看她?”

池一旻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問隋聿,“我說了,你就會答應嗎?”

隋聿想了想,确實是這麽一回事,又問:“那…我也去?”

“嗯。”池一旻沒什麽猶豫,說:“她一直也很想見你。”

“她想見我?”隋聿不解,“為什麽?”

池一旻故弄玄虛,沒有說話,後來不管隋聿再怎麽追問,池一旻都不回答這個問題了。

池一旻這話說得沒頭沒尾,隋聿和他媽媽素未謀面,隋聿想不到他媽媽想見他的理由。

沒等隋聿琢磨出個所以然,他和池一旻已經搭乘最近的一班航班到達B市,坐在了療養院的休息室裏。

休息室裏窗明幾淨,各個角落都擺放着鮮花綠植,晴天的午後往這裏一坐,時間仿佛都慢了下來。

這時,一位四十歲左右的護士推門而入,對二人說,“病人已經醒了,跟我來。”

池一旻朝她點了點頭,站起身熟門熟路地走在前面,隋聿跟在他身後,心裏其實有些猶豫。

池一旻來看媽媽,他在這兒又算怎麽回事?

隋聿越想越不對勁,琢磨着找個借口遁了,但是護士已經領着他們,來到了病房前。

護士口中的病房,其實是一個大套間,裏面就像是一套一百平方的公寓,各種設施一應俱全,裝修得也很舒适溫馨。

客廳正中的輪椅上坐着一名中年婦女,她的皮膚很白,頭發簡簡單單地绾了起來,腿上搭着一條毛毯,手裏捏着一根碳筆,正在素描本上塗塗畫畫。

看着那張和池一旻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側臉,隋聿就知道,她是池一旻的母親。

果不其然,就在下一秒,護士風風火火地走進房間,興奮地說道:“映月姐,快看是誰來看你了!”

池映月午休剛起,此時正在畫窗外的一只鳥,聽見護士的聲音,她轉頭朝門外看了過來。

那是一張歷經歲月蹉跎後風韻不減的臉,毋庸置疑,池一旻的媽媽年輕時是個大美人。

“這是…”看着門口的幾個人,池映月露出了一點迷茫的表情。

池一旻現在自稱真真,為了不讓阿姨更迷糊,隋聿既來之則安之,打算越俎代庖給護士遞個話,讓她替池一旻完成這個自我介紹。

結果未等隋聿開口,池映月的臉上就露出一抹笑容,“真真!是真真回來了。”

她放下手中的紙筆,就要從輪椅上起來,但剛支起身體,又重新跌坐了回去。

隋聿這才看清,池映月毛毯下空空蕩蕩的,大腿以下的部分全部都被截去。

“先坐着先坐着,人就在這兒呢,跑不了。”護士連忙朝她走近,将她扶回輪椅上坐好,笑容和煦地說,“對呀,是真真來看您了。”說着,護士轉頭看向池一旻,“這次真真隔得挺久沒來了,工作很忙吧?”

池一旻無比自然地點了點頭,邁步走到母親身邊,溫聲說:“媽,我來看看你。”

“來,坐下,讓媽媽看看你。”池映月拉住池一旻的手,拉着他來自己身邊的沙發上坐下,心疼地說:“怎麽又瘦了?”

池一旻轉頭看了隋聿一眼,示意他稍等片刻,随後轉過身,認真地聽媽媽說話。

療養院裏有一個巨大玻璃暖房,裏面四季常春,種滿了各種各樣的植物。今天陽光正好,聽護士說,裏面有一大片玫瑰開了,于是池一旻推着輪椅,和隋聿一起帶着他媽媽在玻璃暖房裏散步。

病人眼中的世界與普通人不同,此時池映月的眼裏只有一個池一旻,注意不到其他人。隋聿來這裏本就有些不自在,池一旻媽媽的這個表現,反倒讓他放松了不少。

三個人走走停停,很快就在花圃前找了張長椅坐下,趁着母親認真賞花的時候,池一旻扯了扯隋聿的衣角,輕聲問他:“很無聊?”

“不會。”隋聿說完,趁機問出了自己的疑惑,“阿姨的腿怎麽了?之前怎麽沒聽你提過?”

池一旻說:“有一年債主上門讨債,她被逼着從樓上跳下來,當時我們比較缺錢,治療不及時,後來命是保住了,但她的兩條小腿也截肢了。”

“什麽時候的事?”隋聿問。

池一旻停頓了好一會兒,才說:“五年前。”

五年前,那個時候他已經認識池一旻,隋聿沒想到當時他還經歷過這樣的事,看了眼置身在花叢中的池映月,面上露出不忍。

池一旻見他露出這樣的表情,反過來安慰他:“沒什麽,都過去了。”

隋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問了池一旻一個他從剛才開始就覺得好奇的事:“你媽媽為什麽也喊你真真?”

根據醫生的診斷,真真是池一旻的第二人格,而這個人格是近期出現的,他的母親不應該知道這件事。

池一旻正打算回答,就聽見池映月在喊他,隋聿善解人意地對他說:“你先專心陪阿姨吧,我們晚點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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