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任意門
第28章 任意門
—歡迎來到【弓弩】(*限制級)直播間—
[當前觀衆:3783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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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弩哥今天要幹誰?】
【你說的幹和我想的是同一個意思嗎?】
【可能不是。】
【我不知道你們想說的是誰,但是肯定不是心心。】
【此處嫂子有幾句髒話要講.jpg】
【算了吧,他憑什麽叫嫂子啊,不過是我弩哥的玩具罷了。】
【觀衆心心不相印送出:銀水草×40】
【觀衆匿名送出:琥珀鹽×3】
【觀衆 010101010 送出:鑽石砂×1】
【他倆剛才是不是吵架了?我看嫂子扭頭就走了。】
【他倆也用不上吵架這個詞吧, 又不是恩愛小倆口, 床上搞一搞, 床下恨不得殺了對方。】
【講道理,能看見喪屍做這種事, 也就咱這直播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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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是限制級,啧啧啧。】
【不打碼就好了。】
【說實話, 就是有碼也挺香豔的。】
【弩哥雖然身上疤有點多,不過身材沒話說。】
【心心老婆的腿好漂亮嘶哈嘶哈。】
【沈硯心粉絲能回你們自己地方發瘋嗎?】
【我不是沈的粉, 不過他一直沒有自己的直播間,不知道為什麽。】
【誰care, 這裏是□□地盤, 快滾。】
【觀衆拒絕捆綁送出:琥珀鹽1×】
【觀衆弓弩唯一指定夫人送出:金珊瑚×7】
【觀衆普通家庭送出:鑽石砂×1】
【我淦, 有錢人真多啊, 五千點的鑽石砂說給就給?】
【我得倆月不吃不喝……】
【鑽石砂算什麽, 上次粉絲團還有大佬氪了極光岩呢。】
【觀衆□□抛光布送出:極光岩×5】
【觀衆□□保護袋 送出:極光岩×5】
【握草, 大佬說來就來!】
【十萬點,我的媽, 我才貸的飛行車也就這個價了……】
【也就弩哥的直播間才會覺得琥珀鹽都不值錢了吧。】
【我飄了。】
【诶, 嫂子回來了。】
【怎麽還帶了倆孩子啊?】
【笑死, 不會是嫂子給弩哥生的吧, 一大一小, 還挺會安排年齡間隔。】
【……不好笑。】
【觀衆三年抱倆送出:鐵卵石×5】
【觀衆匿名送出:銅海藻×1】
【觀衆我家寶寶最可愛送出:琥珀鹽×1】
作為本年度殺戮游戲最熱門的奪冠候
選者,弩哥的直播間一直在平臺排名前三, 無論什麽時候上線,都至少有兩三百萬的觀衆相陪。
去年與上一屆喪屍王的決鬥當天,曾經創下過同時線上一千萬觀衆的奇跡,刷新了平臺的最高記錄。
弩哥被直播間系統分配的昵稱是“弓弩”,巧的是,他的真名裏也有弩這個字。
他來自人類某個少數民族,原名頗為複雜,不會方言的人魚族觀衆将其簡化成烏弩。
烏弩的粉絲不僅僅是母星赫特上的人魚族,囊括了宇宙四大象限、各個星域與種族。
幸好所有的彈幕都經過系統處理,統一翻譯成星聯通用語呈現在螢幕上,觀衆再根據終端的不同設置将其譯回自己的語言,不然他的直播間早就被五花八門的文字淹沒,而且有些生物的語言還得以三維、乃至四維的方式呈現。
成天泡在【弓弩】直播間的觀衆都對沈硯心的常伴左右很熟悉了,從烏弩最開始認識他,到強迫其留在身邊;從沈硯心激烈的反抗到麻木地順從,看遍全程。
烏弩對於這方面的需求并不強,畢竟都是喪屍了,無法從性中獲取多少純粹生理塊感,可征服沈硯心的心理滿足,能匹敵殺死強大對手的塊慰。
因此,有了沈硯心之後,烏弩幾乎沒再找過別人。
今日還是他們頭一回,看見沈硯心把其他人帶給烏弩。
烏弩和沈硯心要麽不說話,要麽就音量小、語速快得幾乎聽不清,接收器靈敏度調到最高都無法捕捉。
沒有字幕,又不懂喪屍的語言,【弓弩】直播間的觀衆們被迫掌握了你說我猜的吉能。
新來的小美人唇紅齒白,乖順靜谧,一雙眼睛又圓又溫柔,好似含着一汪缱绻春水。跟冷而硬的沈硯心完全不是一個類型。
觀衆們想,難道弩哥不僅吃膩了沈硯心打算放他走,還要換個風格嘗嘗?
更奇怪的是,小美人不是自己單獨來的,還帶了個嬰兒。沒有雙腿,天生殘疾。
觀衆們又有了新的猜測——那個嬰兒不會是烏弩的私生子吧?
小美人看起來最多十七八歲,漂亮的臉蛋嫩得能掐出水,弩哥雖然平時對沈硯心是挺混蛋的,但也不至於禽獸到對未成年人下手……吧。
由於限制級的畫面都是要打碼的,所以觀衆們也不能完全确定,每次在弩哥床上的是不是沈硯心,還是會另有其人。
可是,就算過程有碼,結束之後總不能也分不清臉吧?這個小美人的長相如此驚豔,若真出現在【弓弩】直播間,幾百萬的粉絲不可能一個都沒注意到。
過了一會兒,冒出幾條彈幕。
【我認識這個新人。大典前我還看了他的直播呢。】
【诶,這不是汀寶嗎?】
【我也感覺有點眼熟,是不是之前熱轉的那張截屏,篝火旁抱膝的美人側顏?】
【對,就是他。】
這幾個彈幕科普了一下,小美人自己也擁有直播間,就是人氣比較低,只有兩三千個觀衆。
他的真名叫麥汀汀,那個嬰兒也不是他的兒子(這一點不能完全确定,畢竟少年出現在衆人的關注中時已經帶上小小孩一起了),而是撿到的,兩人感情深厚。
一些熱衷於湊熱鬧的觀衆立刻切出多屏,紛紛擠到【棘棘果】直播間看熱鬧,多機位多角度欣賞小漂亮。
沈硯心把小美人帶到烏弩面前後本想離開,擡腳卻又停下了。不用說,烏弩肯定沒有允許。
【草,新歡舊愛共處一室。】
【修羅場啊,好刺激!】
【當面NTR嗎,我哥太會玩了吧。】
【你們別亂說啊,我相信弩哥還是一心向嫂子的……】
【姓沈的有什麽好的,成天一張死人臉,弩哥早就該把他弄死然後換下一個,我看新來的這個乖乖巧巧的,就很不錯。】
【這話說的,他們誰還不是死人臉了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今日地獄笑話(1/1)】
彈幕吵歸吵笑歸笑,不會影響到喪屍們分毫。
烏弩箍着沈硯心的手腕,将他拉回來,按在自己腿上坐着,胳膊環住他的腰。
沈硯心本來早就對這種事情麻木了,可看見少年那雙有些微困惑的清亮眸子,就像看到了單純的盧克,突然就不想被看見自己面對烏弩時的卑賤和狼狽。
他用勁要抽回手,可是烏弩的力量根本不是養尊處優的他能夠抵抗的,胳膊以能夠直接勒斷他肋骨的力道,完全沒有放松。
無論床上床下,烏弩對他從來沒有柔情可言。
男人感受到他的掙紮,手移到他的後頸,摁得他不得不轉過頭,然後強硬地吻上他的唇。
或者不能稱作吻,更像是懲罰性的撕咬。
沈硯心頹然垂下手。
……剛才自己又是何必呢。
都試過多少次了,結局從來沒有改變。
他的翅膀早就被剪得粉碎,再也不可能飛了。
烏弩放開他後,也松開了手。
然而重獲“自由”的沈硯心沒有任何動作,坐在他懷裏,雙眼失焦,像一具失去了靈魂的枯偶。
烏弩先前摟着沈硯心的手,此刻伸向愣怔在原地的少年。
不僅小美人不知所措,螢幕外的觀衆們更是目瞪口呆。
這一套操作……是什麽意思?
找了新歡,結果自己率先給舊愛一個下馬威?
你們喪屍是真會玩兒啊。
*
另一邊,跟在沈硯心後面走進去的少年,先是被烏弩房間裝修之豪華結結實實地震撼了一下。
本以為沈硯心的房間足夠完備,沒想到烏弩的這間更上一層樓,奢華程度和末日前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雖然末日對於大多數生命來說都是凄慘的,但有能力和有權勢的,也許會比平日裏過得更好。
等到他親眼看見烏弩對沈硯心做的事情,又是一重震撼。
再然後,輪到自己了。
麥汀汀先是看見烏弩伸過來的手,比他的要大了好多,皮膚粗糙,指節寬大,布滿了厚厚的繭,像是從末日前就經常握着槍。
視線再上移。
這還是麥汀汀第一次見到烏弩。
他常年游離於群體之外,對弩哥的名號也就是偶爾聽說過;究竟是誰,并沒有概念。
這時候突然離得這麽近,看着對方仿佛、不、是的确曾被一分為二的駭人深疤,不該存在的心跳好像都加快了。
他沒有反抗的餘地,顫唞着把手搭上去。
少年的皮膚白而細滑,手指纖長,和男人的對比極其鮮明。
烏弩克制了力道,把他拉過來,放在自己的手掌裏輕輕揉捏。
算不上充滿暗示性,更像在品鑒一枚上好的玉石或是瓷器。但還是讓麥汀汀覺得奇怪極了。
男人将他從頭到腳好好打量一番。
最終,視線停留在他的左腿。
藤蔓中的花兒們的開放程度與主人的狀态、心情相關,比如當下,都和麥汀汀一樣謹慎地閉合着花苞。
“什麽時候開始有的?”
烏弩的聲線粗粝嘶啞,很難辨認。
麥汀汀很想抽回手,又不敢,只能咬住嘴唇,那是他緊張時的習慣性動作:“不、不記得……”
他不是敷衍,是真的不記得。
感染前的記憶全成了轉瞬即逝的夢境碎片,感染後的也迷迷糊糊。
似乎是某一天劃傷了腿,因為已經進入“準死亡”狀态,細胞不再增殖,傷口也就不會再癒合。
不知名的種子寄生在腐爛的傷口上,慢慢地,長出攀纏而上的藤蔓,開出亮藍色的小花兒。
這些都不可控,也是不經意間。
好像某一天睡醒睜開眼,它們就在那兒了。
烏弩并未對他模棱兩可的答案動怒,反而跳過去,又問了幾個和蛇鳐有關的問題。
麥汀汀一一作答,他不會撒謊,也沒有隐瞞的必要。
男人全程神色不改,看不出對回答是喜是怒。
烏弩聽他說完之後,目光落在懷裏的嬰兒身上。
人魚幼崽身形嬌小,比同齡的人類幼崽要輕得多,也小得多,哪怕是瘦弱的麥汀汀,一只手就可以抱住。
他的尾巴透明,離得遠也許看不出來,但這麽近的距離還是能看見輪廓和質感。
怎麽看,也不是個同類。
麥小麽并不怕人,就算這個高大陰沉的男人臉上疤痕縱橫交錯,他也沒有怯意,反而好奇地看過去,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他……是你撿到的?”烏弩問。◣
麥汀汀眨巴一下眼睛,當做回答。
“信任你嗎?”
“……嗯。”
“很喜歡你?”
“嗯。”
這倒不難回答。
烏弩慢慢露出一個笑容來。
大部分情況來說,人在笑的時候總是會顯得更加和煦。
烏弩不同,笑意只讓他看起來更加瘮人。
也許曾經有一張五官很不錯的面龐,卻因為疤痕的存在,讓每一個微表情都更加扭曲。
他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你願意跟着我嗎?我會給你提供衣食無憂的生活。你不用做什麽,也不用服侍我。只要乖乖待在我身邊,我需要你的時候你要在——我會保證你和這個小東西的安全。”
麥汀汀張了張嘴。
他的确沒有料到,自己被喊到這裏來,竟然是為了一個邀約。
喪屍群的老大,最有競争力的「喪屍王」,竟然想要他加入自己麾下,而且還……什麽都不用做。
若是換做別人,哪還用等到邀請,早就扒着弩哥的大腿不撒手,鼻涕一把眼淚一把求對方庇護自己。
但麥汀汀和那些喪屍都不一樣。
他的願望很簡單:每天有棘棘果可以吃,在流亡的日子裏躲藏在安靜的小天地。
從來沒打算和別人決鬥、勝利,更沒奢求過被送去母星,得到永生。
說是沒志氣也行,哪怕稱之為茍且偷安也沒關系。他就是一只想要過自己生活的小喪屍。
現在,可能多加了另一個小小願望:在上述基礎上,有崽崽的陪伴。
就像戚澄說的,也許過去他還需要東躲西藏,可如今有了「藍」,他也有了自保和保護崽崽的能力。
他不願被打擾,更不想卷進任何風波裏。
“我……”
他剛開口,什麽還沒說,就看見面對着自己、背對着烏弩的沈硯心幅度極其輕微地搖了搖頭。
這個動作他很熟悉。
那時候在安全屋裏,他也一樣勸過盧克別動小麽的奶嘴。
如果沈硯心也做出這個動作,說明對方也猜到了自己的意圖——多半可能是拒絕——并且告誡,不要拒絕。
拒絕的後果,他可能無法承擔。
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少年下意識摟緊了懷裏的小家夥,不吱聲,乖巧地點點頭。
烏弩并不介意另外兩人是否有什麽眼神接觸、交流,反正一個都逃不過他的手掌心。
他滿意地點點頭,放開麥汀汀的手。
“什麽時間了?”
這句話是問沈硯心的。
沈硯心聲音很低,回答不像一個回答:“到了。”
烏弩
稍微用力地掐了一下他的後腰:“那就是結束了。”
沈硯心敏※感地一抖,卻沒有做什麽。
旁邊的少年對這段對話一頭霧水,不清楚他們在打什麽啞謎,直到沈硯心示意他看向窗外。
這些日子整顆星球籠罩在沙塵暴的陰影下,天地都是同樣的土色,就算白天也昏沉沉的,像沒睡飽、睜不開眼的人。
然而此刻外面竟然是晴空,藍天白雲,明淨透亮。
“哇……”
太久沒看見陽光的少年忍不住發出小小聲的驚嘆。
難怪在與蛇鳐大戰之前就覺得外面莫名亮堂許多,在他們昏天黑地之時,持續了一周的災厄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悄悄結束了。
烏弩終於放開沈硯心,站起來,像對一只怕生的小寵物一樣摸了摸麥汀汀軟軟的卷發:“好了,該回到我們的地盤了。”
*
等到二樓的低級喪屍散得差不多了,三樓的才分批走下去。
伴在弩哥左右的是最後一批。
好些天沒有踏出過“聖所”一步,倏然接觸到真正的陽光和空氣,反而有些不适應。
外邊的地面被厚厚的沙土所覆蓋,海拔生生長高幾厘米。奇怪的是它們并不如大風吹過來時那樣粗糙,反而能算得上細膩,一眼望上去,森林如同長在沙漠上。
閑不住的小盧克率先跳進沙地,沙啦沙啦踩着,發現了新樂趣。
操心的老管家跟在他後面,怕熊孩子出意外。
沈硯心小時候他就這麽唠唠叨叨,原來的孩子長大了,又來了新的,他生前操勞一輩子,沒想到死後還是改不掉。
他們身後是沈硯心和烏弩,誰也不跟誰說話,一個冷漠,一個陰沉。
走在隊尾的戚澄和尼基塔一左一右,中間是抱着麥小麽的麥汀汀。
戚澄和尼基塔對烏弩把麥汀汀收入囊中的結果并不感到奇怪,或者其實是意料之中。
少年的異能很奇妙,還沒怎麽經過修煉就已經有了如此巨大的能量,若是日後好好挖掘,一定會成為強勁的助力。
更何況他還有着這麽一張精致的小臉蛋,無論是帶上床,還是單純放在身邊觀賞,怎麽看都是烏弩賺到了。
面對這樣的結果戚澄自然會感到心痛,也沒什麽辦法。他還沒有不自量力到想跟弩哥争什麽東西。
再說了,麥汀汀也不一定就不願意——付出一部分自己,就能獲得強大的庇護,聽上去很劃算。
戚澄看了看前面沈硯心的背影,如折不彎的青松,可究竟經歷過怎樣的風吹雨打,旁人無法想像。
落到弩哥手裏就是掉進煉獄,絕不是脫層皮那麽簡單,根本再也沒有爬出來的機會。
他轉向身旁無知無覺的麥汀汀,後者也注意到他的視線,轉過頭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好像在問什麽事。
目光依舊純粹,像一汪從未受過污染的清泉。
戚澄真的不想……
但自己又能做什麽呢。
如果這朵嬌貴的花兒注定會被蹂※躏,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那一天能來得晚些。
*
最初的病毒由人體攜帶和承載,經歷飛速的變異後,傳染到動物身上,最終植物也淪陷了。
北極星原住民的抵禦全線潰敗,病毒侵占人體,成了「活死人」。
動物們的弱肉強食被放大到極限,互相吞噬,死狀同樣慘烈。
唯一從這場浩劫中受益的,卻是成千上萬的植物。
它們獲取了足夠支撐自身不斷分裂和生長的能量,變得越來越大,突破了各種生存環境的限制,又因沒有人類和動物的阻擋,種群無限制擴張下去。
如今,北極星上幾乎所有的陸地都被瘋長的植物所覆蓋,就算是昔日留下來的人造建築,也早就爬滿了藤蔓,成了名副其實的原始星球。
郁郁蔥蔥的參天大樹随處可見,乍一看,根本分不清方向。
若是在文明時代,還能夠借助科技辨別,如今全靠記憶力和運氣。
間雜在森林中的沙地已然被先行的喪屍踩出一條道,他們也算不上有方向感,就是人多力量大,可以不停試錯,直至找到正确的那條。
這也是為什麽烏弩會最後才走,省時省力,不會迷路。
跋涉的過程并不輕松,時不時遇到饑餓的野獸襲擊,好在這群喪屍中基本都進化出了異能,足夠保護自己。
即便如此,還是折損了兩人。
在麥汀汀展示出了對躁動的獸的安撫能力後,體力遠弱於其他人的他成了重點保護對象。
唯一擁有冷兵器的戚澄原本是先鋒開路的一員,現在最大的職責轉為守着麥汀汀。
兩天後,一行人回到他們原本的駐地。
周邊布滿濃綠的爬山虎,從生了鏽的鐵皮大門還是能勉強看出來,這裏是一間廢棄的工廠。
裏面已經聚集了不少喪屍,嗚嗚啊啊地踱來踱去。
反正對低級喪屍來說,在哪兒待着都一樣,條件好與壞根本沒有差別。
見到弩哥時,他們紛紛後退,低着頭以示臣服。
其他人早就習慣了這種場面,一一走進去。
除了麥汀汀。
如果不算上在避難所裏和二樓喪屍短暫的交集,他還從沒有過如此龐大的群體生活,被成千上萬的視線釘在中央,相當不自在。
低等喪屍們嗅見他身上的淡淡果香,好像聞到什麽難以忍受的惡臭一樣離得遠遠的。
另外一些則用擠壓得不成形的眼球,貪婪地盯着他,目光裏夾雜的意圖令人作嘔。
還有些人聞見了人魚幼崽特殊的鮮活氣味,本能驅使他們要嘗一嘗,但礙于烏弩在旁,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少年抱着小幼崽,亦步亦趨跟着戚澄他們,不敢落單。
一想到接下來要同這麽多喪屍一起度過,完全沒法覺得輕松。很多時候時候,同類可能是比敵族還要危險的存在。
工廠的占地面積比體育館還要大,而且存放着不少像武※器一樣的東西。不過密封性不太好,所以在自然災害來臨時,他們還是選擇去“聖所”躲避。
工廠有兩個入口,大門一個,留給所有喪屍進出。
另一個則比較隐蔽,只有烏弩和烏弩許可的喪屍才可以使用。
盧克作為沈硯心最寵愛的弟弟,也有特權,可以從小門溜出去玩兒。
外面的沙子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失,究竟是滲進地面,還是消失在空氣中,沒人知曉。它的出現和離開一樣不合邏輯,好似有誰打開了開關。
盧克很喜歡玩沙子,一有空就跑出去。之前還問過麥汀汀和麥小麽要不要加入,前者有點兒潔癖,不想被弄髒;後者作為人魚,天然地想要逃離沙子這種乾燥的東西。
失望的男孩只有一個人去。
每次去的時候什麽也沒拿,回來卻總能帶點兒新鮮的東西。
有時候是幾塊石頭,有時候是被沙地掩埋的動物骨架,有時候是連根一起挖出來的小苗兒——那雙蘑菇手比想像中更靈活好用。
麥汀汀看着盧克用挖掘的新寶藏逗崽崽玩兒,兩個年齡勉強算相近的孩子常常有着大人們所不能理解的笑點,玩着玩着一同笑起來。
或許,那就是沉悶的喪屍工廠中,唯一的笑聲了。
以後的日子,都會在這裏嗎?
少年漫無目的地想。
只要還有烏弩、戚澄他們保護他,那麽某種程度而言,他也算過上了曾經最為期盼的平靜生活,亂世中茍且偷生。
不知為何,內心深處對這樣的塵埃落定感到強烈的抗拒,可又說不出緣由。
好似冥冥之中,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你不屬於這裏。
——你不應當在這片死去的星海。
*
喪屍們的日子其實非常單調,壞死的大腦為數不多能運轉起來的事就是吃。
烏弩建起來的這個喪屍群禁止私自決鬥,也有獵食的分工,滿足了基本需求之後便無事可做,只能發呆。:-)
這日麥汀汀、尼基塔、戚澄待在一塊兒,各發各的呆。
不遠處的低等喪屍們還是神經質地走來走去,麥汀汀已經漸漸習慣了這種嘈雜、又有韻律的背景音。
平衡被打破的起因是小盧克捧着一包東西跑進來。
男孩雖然最依戀的還是自己的哥哥,可惜沈硯心大多數時候都被烏弩強占,根本見不到人影兒。老管家又常常不讓他做這個、不讓他做那個的,盧克還是最喜歡找奶昔哥哥玩。
他興奮地展示給大人們:“看!”
語言能力依舊沒得到多少鍛煉,但他最近三天兩頭跑出去玩兒,肢體靈活程度倒是顯着上升。
那是個用布袋紮好的小包裹,沒有形狀,看起來是軟的。
尼基塔問:“從哪兒來的?”
盧克想了想,用圓手比比劃劃:“外、面,樹……包!可……以,看看。好東西!”
完全沒聽明白。
語言功能實在是恢複得過於緩慢,尼基塔只聽懂了“好東西”三個字。
作為一個越來越專業的小探險家,能讓盧克認證是“好東西”,應該不會差。
尼基塔打開一看,竟然是件衣服。
尼基塔自己有直播間,她美豔火辣,紫藤又極為奪人眼球,人氣不低。
盡管不知道那是直播間,偶爾也會收到粉絲們打賞兌換的物品。在她看來,就是奴役喪屍們的人魚族偶爾大發慈悲空投點兒東西來。
一件毛呢的粉色披風,鬥篷式的,整體基調柔和,邊緣則是毛茸茸的奶白色。
帽子上綴着兩個長長的兔耳朵,羞答答地垂下來,看起來就很想揉一揉。
尼基塔生前是家喻戶曉的女明星,穿過、代言的好衣服數不勝數,一摸就知道這件的衣料和剪裁都是上乘。
這種又奶又甜的風格,适合誰呢?
尼基塔環視一圈。
首先排除年紀太小的兩個孩子,都足夠給他們做被子了。
其次排除猛男戚澄。(其實硬要穿也不是不行,她想像了一下戚澄穿上,可真夠惡趣味的。)
然後排除自己,她的異能可不能穿任何不方便的服飾,只會影響出手的速度。
還剩下誰呢?
她的目光落在小美人無遮無蔽的雙腿上。
之前那件衣服早就破爛不堪了,麥汀汀至今仍披着戚澄房間裏多出來的的薄毯,一路從聖所帶回工廠,行動很不方便。
結論很好得出:理所應當由他來穿。
尼基塔招呼麥汀汀來穿,後這樣一開始還有猶豫,這麽漂亮的衣服怎麽也不該輪到自己來穿;但尼基塔堅持道,這裏只有你沒有正經衣服穿,很容易被怪人盯上的哦。
小美人聽見“怪人”兩字睜大了眼睛,似乎想到什麽不太好的經歷,瑟縮了下,還是在尼基塔的幫助下乖乖穿上。
尼基塔熟練地為他系好領口的絲帶,打了個蝴蝶結,還整理了一下後面的兔耳朵。
她把有點兒害羞的小美人拽到衆人面前:“來,看看,怎麽樣?”
他皮膚白,粉色襯得更加嬌豔,原本就小巧的臉龐藏在毛茸茸的領子裏,好像只有巴掌大。
精致的五官配上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總是純潔得讓人
不忍,這件衣服又為他添了幾分叫人愛不釋手的甜美。
盧克最捧場,啪嗒啪嗒拍着圓手:“漂!”
連小麽都在他懷裏甩甩尾巴,眼睛亮晶晶地擡頭——媽媽最好看啦!
這件鬥篷是女款,目标人群是那些身材特別嬌小的女孩兒們,麥汀汀雖然瘦,但也是一米七幾的個頭,披風穿成上衣,甚至還沒以前的白T恤遮得多。
兩條又白又直的腿完全露出來不說,毛茸茸的下擺只能抵達大腿最上游,稍微不注意就……
戚澄愣愣地看了幾秒鐘,扭過頭去。
盧克困惑地轉頭看他,不明白大人怎麽了。
尼基塔笑着看向還是不太自在的麥汀汀,摸摸男孩的頭發:“別擔心,你戚哥就是天幹物燥,有點上火。”
“上、火?”
“就是可能會流鼻血。”
盧克恍然大悟點點頭,自己以前吃很多好吃的時候也會流鼻血,原來那就是上火啊。
可是戚哥什麽也沒有吃,為什麽也會上火呢?
面對小孩的疑問,尼基塔竊笑:“因為他已經——看飽了啊。”
*
—歡迎來到【棘棘果】直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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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
【媽耶是毛茸茸的兔耳朵!我賭背後還有兔尾巴。】
【好……好辣……】
【觀衆匿名贈送:銀水草×2】
【觀衆 SSSSsss 贈送:金珊瑚×5】
【我可以理解戚澄現在的心情了。】
【今天人人都是戚澄!】
【戚哥,主動點,拿下他好嗎!】
【澄兒再不出手,弩哥可就要搶占先機了。】
【媽耶,其實我不太希望】
【你希望不希望的也沒用啊。】
【這件衣服看起來很新啊,是我們送的嗎?】
【我也想知道@主持人@主持人@主持人】
【觀衆澄汀快點結婚贈送:琥珀鹽×1】
【觀衆汀寶的果果 贈送:金珊瑚×10】
【不是吧,兄弟們花了那麽多錢,就換了這?】
【折算道具很貴的好不好,我也有自己的直播間,看過後臺的實體道具商城,這一件少說十萬點。】
【多……多少?】
【貧窮限制了我的想像力……】
【啊啊啊我還想看老婆穿別的可愛小衣服!】
【敲,今天的大餐不吃了,通通留給汀寶!】
【觀衆無知者無罪贈送:鐵卵石×70】
【觀衆明明就贈送:銀水草×1】
錢芮悅得意地擡起下巴:“我就說這件肯定會引起轟動吧!”
蔣螢笑着搖搖頭:“你也太大膽了。”
錢芮悅摩拳擦掌:“我還有更大膽的呢。就是現在錢還不太夠,得大家再多多衆籌一點兒。”
蔣螢看她在PADD上忙碌:“你在做什麽?”
錢芮悅展示給她看,是麥汀汀剛換上粉兔子的截圖。
畫面中的小喪屍垂着眼,任由尼基塔擺弄衣領。
小心地咬着一點嘴唇,粉色的衣服将他蒼白的皮膚映出一點含羞帶怯的緋色,好似幾欲綻放的桃花瓣。
尼基塔一如既往妩媚冷豔,卻在面對少年時目光裏帶上類似於母性般的柔情。
風情萬種的大美人和軟糯清純小美人站在一塊兒,視覺沖擊相當強烈。
錢芮悅笑嘻嘻道:“我給他倆都仔仔細細修了一番,雖然人家天生麗質也沒啥可改的,主要是調調光影對比、提高清晰度。我找了個工作室,可以幫忙在社交平臺上推廣一下,打算就用這張——阿螢,你就等着數錢數到蹼抽筋吧。”
*
除了思維能力有恢複的進化喪屍,大部分低級喪屍都還穿着死前的衣服,這麽多年過去了,日複一日風吹雨打,早就磨損得不成樣子。
灰頭土臉的喪屍中,穿着新衣服的粉粉嫩嫩的麥汀汀格外顯眼。
盧克“挖”出兔耳朵鬥篷包裹後沒幾天,又有人送來新的裝扮。
不過這一次倒與人魚族無關。
那是個三十來歲的雌性喪屍,看起來比其他同類要整潔些,沒那麽肮髒。
麥汀汀進入工廠後,時不時會在附近看見她的身影,似乎把自己當成了每日偵訊的目标。
對他有興趣的喪屍自然不止一個,無論是因為他那張引人注目的臉,還是特殊的地位。
但女喪屍和他們又不太一樣。
她的眼中不是渴求,也不是私欲,倒是有些若有若無的……悲傷。
很快,麥汀汀發覺她看的并非自己——是懷裏的小幼崽。
他們進入喪屍群的方式過於高調,小人魚的氣息又是那麽與衆不同,對他感興趣的同樣不在少數。
意識到目标是崽崽後,麥汀汀由惴惴的局促轉成了警戒,生怕崽崽會受傷害,刻意繞開她會出沒的地方。
千躲萬躲,還是被找上門來。
女人只有一條胳膊,左腿也是彎曲的,在地上拖行。
她緩慢地靠近,就在麥汀汀想走時,那雙空洞的眼睛,驀地留下一滴淚。
少年怔住了,明明大腦告訴他離這個奇怪的喪屍遠一些,腳下仿佛生了根。
女人來到他面前,盯着小小的人魚。
準确來說,是盯着他淺金色的頭發。
人魚族的頭發可以無限制生長,如果不加以打理,能長過身體。
崽崽還小,但也比同齡的人類幼崽的頭發更茂密。
女喪屍的眼淚滑落,消失在空氣中,然後在衣服的各個口袋裏摸索。
掏了半天才找到,枯瘦的獨臂伸向麥汀汀。
沈硯心的老管家這時出現在旁邊,少年見他沒有驅趕對方,便知道女人應當是無害的,稍稍放下心來。
老人說:“她想給你東西,你就收下吧。”
少年點了點頭,掌心向上攤開。
女人把東西放在上面。
很輕,很小,不止一個。
麥汀汀收回手一看,是幾個五顏六色的小發卡,花朵的形狀,很可愛。
原來是要送崽崽東西嗎?
他看着手心裏的花花們:“謝謝。”
女喪屍的悲傷更鮮明了,又流下一滴眼淚。
和大多數喪屍一樣,她的臉上也有難以癒合的傷口。眼淚經過那些疤痕時,如同翻山越嶺。
她看起來很想說些什麽,但還未複原說話的能力,嗓子深處苦痛地呼嚕了一下,什麽也沒講出來,拖着斷腿慢慢走開了。
小麽從麥汀汀的鬥篷下鑽出來,小手抓住發卡搖啊搖,還放到耳朵邊聽它的聲音,很是喜愛。
等準備塞進嘴裏再用小牙牙感受一下時,麥汀汀即使把花花發卡搶救出來。
少年向老管家:“她為什麽……要給我這個?”
沈硯心看上去曾是個貴公子,也的确出身於世家大族,老人是沈家的管家,經手三代,頗有威望。
末日後,他也一直跟着沈硯心,就算感染成喪屍也沒有忘記自己的本分。
或許是有着可靠的年長風範,或許是長年累月的事業病,即便後來烏弩聚齊起大規模的喪屍群,他也依舊在其中擔任着管家一類的職責,對大多數加入比較久的喪屍生平都有所了解。
老人深深嘆了口氣:“她之前也有個孩子,女孩,比你的小朋友大一點,頭發也是這種顏色。她以前每天都會給女兒梳頭發紮辮子,哪怕成了我們這個鬼樣子,也還是愛漂亮。後來,那個孩子……”
他沒說完,也無須再解釋。
艱辛殘酷的末日裏,沒能活下來的幼崽才占大多數。
那一天女人跪在地上向同族求饒,求他們放過她弱小的孩子,然而無論她尖叫,哭喊,咒駡,做什麽都得不到絲毫回應。
他們像拎垃圾一樣拎着小女孩已經無力垂下的小身體,從哭倒在地的母親身上踏過,毫不留情地踩上她的四肢,似乎那只是地表的隆起。
無力保護孩子的母親再也感覺不到疼痛,眼中的光彩一點點熄滅。
老人閉了閉眼。
就算看過太多,這樣的一幕仍是無法忘懷。
棄星的殘酷就在於,哪怕每一幕都痛徹心扉,還是會繼續發生,無力改變。
他真心地期望少年可以比他們都要幸運,走到更遠的地方。
*
老人陪着麥汀汀回到其他人身邊,複述了一遍這件事。
戚澄道:“既然是送給他的,就給他夾上看看吧。”
尼基塔異樣地看了他一眼。這家夥自從有了小美人,嚴格來說是大家一塊兒有了小美人,就變得……唔,可以用“鐵漢柔情”來形容。
要是放在以前,絕不會有這麽體貼的想法。
麥汀汀正有此意。
他坐下來,讓小麽背對着靠在自己身上,捏捏他的小手。
崽崽似乎明白了要做什麽,透明的魚尾擺了擺,坐姿乖巧。
小嬰兒半長的頭發柔軟順滑,像綢緞一樣,很好摸。
沒有別的工具,麥汀汀就用手指給他梳理,紮了一個小揪揪。
頭發有一丢丢長,但還不夠長,所以是個沖天小揪揪,好似開着噴泉。
盧克在旁邊撥弄來撥弄去,對那些五顏六色的小發卡很好奇。
可惜他的蘑菇手一個都拿不起來,還差點被蘑菇液粘得拽不下來。
崽崽的頭發和鱗片一樣是奶金色,所以麥汀汀也選了一個奶黃色的花花發卡,夾在沖天辮上。
“好啦。”
工廠有個小型的冷凝池,裏面淺淺一層水,雖然不夠崽崽在裏面游泳(也不敢太惹眼),不過可以當鏡子用。
麥汀汀把崽崽抱到池邊,讓後者驗收一下自己的成果。
小麽看向水裏自己的倒影,多了一個小揪揪,不可思議地張開手掌要去抓。
但他條件反射,手手來到附近就歪頭,怎麽也夠不着。
別着花花的小揪揪随着動作一晃一晃,很動感。
崽崽發現了新玩具——自己的辮子——搖頭晃腦,玩得不亦樂乎。
尼基塔走過來評價道:“很不賴嘛,你還有這種手藝呀?”她攏了攏自己的頭發,“要不,幫我也試試看?”
她的發質很好,垂順又有光澤,只不過末日裏畢竟無法時時維護,如果能紮起來,行動也更方便點兒。
麥汀汀看着她長至腰間的頭發,不太确定:“萬一……弄得不好呢?”
尼基塔笑道:“寶貝兒別擔心,到時候怪老戚就可以了。”
本以為自己置身事外的戚澄:“?”
尼基塔坐在地上,麥汀汀半跪在她身後,想了想,仔細把她的長發分成兩邊,每一邊再細分成三股,交疊着編織在一塊兒。
不多時,編出兩條整齊的麻花辮,各用一個紅色的小花花固定住。
一般來說,這種發型都是給溫柔俏麗的小姑娘準備的,配上尼基塔具有侵略性的冷豔氣質,非但沒有不和諧,反而讓她看起來……殺傷力更大了。
戚澄冷靜評價:“提醒我以後不要惹你。你看起來随時會笑着砍人。”
尼基塔翻了個白眼:“我才不用刀呢,多麻煩。”
她對自己的新發型很滿意,親昵地摟住麥汀汀的肩膀:“
你可真是個寶藏。”
少年腼腆地笑了笑。
盧克抱着的小嬰兒沖着麥汀汀咿咿呀呀,手上抓着小發卡,好像有話要說。
麥汀汀把他抱過來,麥小麽舉起水藍色的小花花,放在麥汀汀的頭發上。
他不懂原理,還以為放上去就可以,結果滑落下來掉在地上。
小人魚很着急地要去夠,麥汀汀拿起來,重新放進他的小手裏:“你要……我也戴嗎?”
小麽甩了甩尾巴:“麽!”
崽崽戴花花,好看,媽媽一定更好看的呀。
等到小麽再次把花花按在麥汀汀的頭發上,後者接過來,稍微調整一下別好。
少年的頭發是淺淺的銀色,像雪一樣。
崽崽挑的小發卡是介於他瞳色的灰藍和腿上的亮藍花朵之間的藍,也很好看。
於是,雪地上開出一朵小小的花兒。
尼基塔上上下下欣賞一番,小美人不知有何魔力,永遠都能保持乾乾淨淨清清爽爽,完全沒有喪屍的蓬頭垢面。
現在有了粉色兔耳朵鬥篷,又有了藍色花花發卡,甜得像顆糖果。
懷裏的人魚幼崽也親昵的跟他蹭了蹭臉,小揪揪抖啊抖,可愛極了。
一大一小在一塊兒,賞心悅目,是天賜的珍寶。
她瞥了一眼目不轉睛的戚澄,頗為遺憾,這家夥反正是沒機會了。
她忍不住想,什麽人,究竟得成為什麽樣的人,可以同時擁有他們呢?
答案不得而知。
但一定幸運得讓人嫉妒吧。
*
【我不行了。我是個文盲。除了可愛我根本想不出別的形容詞。】
【怎麽會有小寶這麽——對,我也想不出可愛之外的詞——這麽可愛的寶寶啊!!!!】
【小花花太可愛啦,汀汀老婆的顏色也好搭。】
【老婆啵一個!】
【女神的新發型——】
【哇塞那種天真的心狠手辣感太絕了!】
【汀寶手藝真不錯,可以幫我也編一個嗎?】
【你還有頭發嗎?】
【這位網友請不要惡語傷人。】
【講真,我覺得這個建議很好,還有之前的提議,平臺完全可以采納一下,來點實際接觸。】
【是啊,幹嘛非得只有最能打的才能來母星,我看再搞個選美比賽,最漂亮的也能來。】
【最醜的也可以。】
【???】
【啊,沒人覺得那個媽媽很可憐嗎?】
【殺戮游戲就是這樣咯,你這麽聖母看別的節目吧,我看寶寶花園就不錯。】
【說話這麽沖幹嘛,死的要是崽崽你也這樣說嗎?】
【會不會講話?幹嘛扯到小寶?】
【我就是打個比方。】
【就是有你這種魚 網路空間才不清淨,滾啦。】
【其實他們跟着弩哥之後反而還有秩序了一點。】
【對,我也感覺,起碼沒有随意決鬥了,而且也不能對小孩子出手。】
【這麽看其實弩哥還是挺好的。】
【啊,你們要不要看看烏弩對沈硯心都做了什麽?】
【嘻嘻,那是姓沈的不識好歹。】
【放**的**,看個直播看得善惡不分了,**!】
【……都是看喪屍自相殘殺的,還誰比誰高貴了?】
【能不能別吵了,這是汀寶的直播間,你們讨論不出結果自己約線下真魚快打去。】
【就是。】
【麥麥連頭發絲兒都在發光,我何德何能有這種漂亮老婆。】
【每天贊美up主一百遍。】
*
眼尖的小盧克最先發現送發卡的女喪屍又徘徊在他們附近。
應當是看見了小麽戴上發卡,很想看得再清楚些,但又畏於這群和弩哥走得太近的異能者,不敢靠近。
男孩碰了碰老管家的衣角,後者也注意到了,問麥汀汀:“麥先生,要讓她過來嗎?”
麥……先生?
還從來沒人這麽喊他。
少年躊躇道:“不、不用這樣……”
老管家會錯了意:“那我去告訴她別打攪。”
麥汀汀頭搖得像撥浪鼓:“不是這個。不用那樣……叫我。她、可以來。”
哪怕是見多識廣的老人也一時沒反應過來,還是戚澄解釋:“他讓你別用那麽客氣的稱呼。”
尼基塔說:“是啊,小朋友會害羞的,叫他小麥或者汀汀不是很可愛嘛。”
老管家覺得不太合适,麥汀汀既是盧克的救命恩人,也曾幫助沈硯心度過噩夢——他太了解自家少爺的痛苦,那或許是自烏弩強行侵入他的生活以來,唯一一夜安穩的睡眠。
麥汀汀實在不習慣尊稱,老人又認為用昵稱不夠尊敬,兩人都不願意對稱呼問題妥協,只好暫時擱置。
老管家将女人領過來。
後者見識過尼基塔和戚澄的心狠手辣,這兩人雖然都有着好皮相,可不笑的時候還是有點兒吓人的,尤其是尼基塔新紮的,女人對他們充滿了畏懼。
尼基塔拽走戚澄:“我們到旁邊等着。”
他倆退出去好遠,女人才顫顫巍巍上前。
麥汀汀松開一點鬥篷的系帶,頂着花花的小腦袋從裏面鑽了出來。
女人看見的就是那雙漂亮的、翡翠似的眸子,水盈盈的,眨着長睫毛好奇地望着自己。
嬰兒有着世間最清靈、最純淨的目光,淡金色的頭發映着微光,鍍上一層瑩亮的輪廓,像是剛剛下凡的小天使。
女人顫唞地擡起唯一的手臂,極小心、極輕柔地碰了碰他頭發上的花花發卡。
崽崽下意識擡頭看了看媽媽,媽媽是微笑的。
於是小幼崽有了勇氣,兩只小手握住女人枯萎的手指。
透明的尾巴,光線下流動的耳鳍,過於明亮的雙眸。女人早就發現了,這個嬰孩并非同類。
在他觸碰到自己的那一刻,異族高出許多倍的體溫幾乎灼傷了心如死灰的她。
那雙小手好溫暖。
是生命的溫度。
上一次與他人建立擁抱這樣親密的接觸,是什麽時候?
上一次親吻自己的孩子,又是什麽時候?
不記得。
過去了太久太久,年月的長度不再有意義。
……已經快要不記得「活着」是什麽感覺了。
她是如此感謝喪屍少年,如此感激異族的幼崽,讓她再一次有機會看到女兒曾經最愛的小發卡閃耀在相似的發間,就好像在生死的罅隙中窺見女兒天真無邪的笑容。
女人像對待易碎的珍品一樣,把幼崽的小手握進掌心。
什麽也說不出口,嗚咽着流淚。
死亡沒能阻止她愛自己的孩子,也無法隔絕滔滔不絕的思念。
只要她記得,只要她沒有遺忘,死亡就不會是終點。
*
還住在公園門口的樹屋時,麥汀汀就已經養成了晚上睡覺的習慣。
喪屍不再生長,也因此不需要睡眠和休息。可日子枯燥又漫長,活不活死不死的,連回憶都愈發模糊,不睡覺又能做什麽呢?
起碼睡覺的時候,他還能在夢中看到、聽見一些模糊不清的片段。
夢裏那些人總是對他溫柔呵護,把他當作捧在手心裏的寶貝,柔聲問寒問暖,數不盡的疼愛。
麥汀汀想,那些也許是曾經的家人。
他早就不記得他們長什麽模樣,至今沒想起自己來自哪顆星。
能在夢裏短暫相會,也是好的。
今天夜裏他被一段斷斷續續的哭聲吵醒。
實際上比他更先捕捉到哭聲的,是聽覺遠靈敏於人類的人魚幼崽。
崽崽豎起耳朵,尖尖的耳鳍像在水裏飄搖那樣動了動,方便更精準地定位聲源。等發現這聲音有些熟悉以後,暖呼呼的小手碰碰他的胳膊,沒有得到回應,又戳了戳臉頰。
等鼻子也被捏住,小喪屍終於因為癢酥酥的感覺醒了過來。
懵懵地睜開眼,看見趴在自己身上的小小孩,還以為對方是因為無聊了想要自己陪他玩。
這很少見,畢竟小人魚作為真正意義上仍然「活着」的生物,是需要休息的;尤其他還是個新生兒,嬰兒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這樣才能快速長身體。
麥小麽是個乖寶寶,向來一覺睡到天亮,很少會中間醒來鬧人。
麥汀汀的尾音還帶着未完全脫離睡夢的迷糊:“怎麽了呀……”
崽崽用小腦袋蹭了蹭他的頸窩:“麽!”
“要……陪你玩嗎?”少年打了個呵欠,雖然還有點兒困,不過也不是不行,“好的呀,你等我一下哦。”
嘴上這麽說,結果因為眼皮太過沉重,差點又睡了過去。
崽崽急了,含着奶嘴叽叽咕咕,也說不出來完整的句子。
怎麽辦才好呢?
他轉了個方向,尾巴對着監護人。
尾鳍的尖端輕薄而細長,像紗。輕輕在少年的臉上一掃——
“啊……啊嚏!”
這回麥汀汀完全清醒過來,看着鼓起臉頰的小幼崽,頭頂的小揪揪直沖雲霄。
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道歉:“對不起,我不睡啦,現在……就起來陪你。”
他坐起身,把崽崽抱在懷裏。
這時候終於聽見那斷斷續續、小溪流一樣的哭泣聲。
……咦?
好熟悉的哭聲。
麥汀汀看看麥小麽,麥小麽看看麥汀汀。
“麽!”崽崽說。
崽崽這麽乖,可不是故意吵醒媽媽噠。
麥汀汀後知後覺意識到,小人魚剛才的反常,是聽見了哭聲,并且想讓自己也察覺到。
少年蹑手蹑腳起身,在工廠那個限制出入的小門發現了蹲在那裏,像個胖蘑菇一樣嘤嘤啜泣的盧克。
他抱着小麽蹲下來,蹲在盧克對面,視線調成同樣的海拔:“你怎麽了?”
小麽也關心地問:“麽?”
男孩哭得十分傷心,眼睛都腫了,配上他粗粗的兩條眉毛,看起來很有喜劇效果:“哥、哥哥……”
塵暴還在肆虐的那幾天,躲避在“聖所”裏時,盧克也曾這麽哭着來找過麥汀汀,同樣是為了沈硯心。
麥汀汀摸摸他的頭發:“你哥哥,噩夢?”
男孩點點頭又搖搖頭。
麥汀汀猜測:“不……舒服?還是,批評?”
盧克使勁搖搖頭:“不、不……”
他哭得直打嗝,講出的句子都一跳一跳的:“哥、哥,欺負。疼……”
這幾個詞根據不同的方式可以排序成好幾種情況,靠盧克勉強的敘述能力很難講清楚發生了什麽。
麥汀汀決定去看看,雖然沈硯心是個厲害的大人了,不需要他關心,但起碼可以緩解一下小盧克的失魂落魄。
少年把嬰兒塞進小書包裏背好,跟男孩一起出發。
工廠沒有像體育館那樣的VIP豪華包廂,大部分低級喪屍還是和體育館二樓的情況一樣,随便找個地方待着。
但工廠裏有許多大大小小不同規格和用途的廢棄機器,被地位高的進化喪屍占據,當作房間。
盧克領着麥汀汀來到靠窗的位置,這兒僅有一臺,周圍也沒別的喪屍,像個孤島。
這臺機器是球形非常大,曾經似乎是用來制造某種特殊氣體的,內部乾乾淨淨,封閉效果也很不錯。
麥汀汀認得這裏,這兒是……弩哥的“房間”。
今夜是個陰天,星光黯淡,似乎要下雨。
機器裏面隐約傳來極為壓抑的喘熄聲,有時候則會成為抽泣。
聽起來非常疼,盡管聲音的主人想要極力克制,痛楚卻依然時時超過承受能力的邊界。
并不僅有這一個人的聲音,還有另一個。
更加低沉,也更加……愉悅。
少年沒有經歷過這些,并無法立刻反應過來是在做什麽,呆呆地站在外面。
晦暗的光線穿過七零八碎的窗柩,穿過厚厚一層的灰塵,斜斜地照在機器沒法完全關閉的門上,照亮縫隙裏的一角。
看不清。
像是兩個交疊的人影。
他們……在做什麽?
是擁抱嗎?
……不。
在小喪屍的認知中,擁抱應當是非常美好的。
夢裏那些可能是家人的人,總會抱着他。
現實世界裏,他也總喜歡抱着崽崽柔軟的小小身體,格外珍惜那不同於自己的溫度。
所以,擁抱是一件好事情。
不會讓別人疼,也不會讓別人哭。
機器裏的兩個人,一定不是在抱抱。
那麽,離得這麽近、也不是在擁抱,會是在做什麽呢?
盧克伸出圓手,小心地碰了碰他:“哥、哥……”
也不知道是在喊他,還是說,裏面的那個人,是自己的哥哥。
這裏的确是弩哥的住所沒錯,所以其中之一肯定是烏弩。
既然盧克領自己到這兒來,說明另一個人很有可能是沈硯心。
在被烏弩招攬的那一日,麥汀汀見過後者親沈硯心,以一種非常強勢的姿态,并且後者很明顯是不願意的。
他不是沒思索過這兩個人究竟是什麽關系,只是麥汀汀從來不是八卦的性格,對他人的秘辛沒多大興趣,很快就抛之腦後。
沒想到,問題重新浮上水面。
可是,人們除了擁抱和接吻,還會做什麽呢?
這就超出了小喪屍的知識範圍了。
“哥哥,疼。”盧克這麽說。
他說得很小聲,好像這樣就能讓哥哥受的苦也少些。
喪屍男孩很想為哥哥做點什麽,比如告訴烏弩離哥哥遠一點,不要欺負他。
比如快點長大,變成比烏弩更厲害的存在,就能保護哥哥了。
可他再也沒有機會長大了。
麥汀汀也能聽出來,如果其中那個更加隐忍的聲音的确屬於沈硯心,他在裏面一定非常不好過。
自己能幫沈硯心做點什麽呢?
他在原地轉了幾圈,想出一個辦法。
少年閉上眼,探查着附近的情緒顏色。
他的能量在不斷增強,以前一次只能辨別出一個生物體的情緒,現在已經可以同時觀察好多個了,還能分辨出每一個屬於誰。
這個平靜的綠色,應該是在背包裏睡着的小麽;
這個灰色、有一點點紅的應當是盧克,男孩既害怕,又擔心,還有一點兒無濟於事的憤怒;
這個大片大片的白色,就是沈硯心了。
麥汀汀在這一刻突然明白了為什麽會有純白的情緒顏色——是因為既心髒停止跳動以後,他的心第二次死去。
在烏弩的長期折辱中,為了自我蔴痹和保護,沈硯心乾脆關閉了所有情緒通道,徹底摒棄喜怒哀樂。
如果肉※體注定要承受煎熬的枷鎖,那麽把心靈從感知中解脫出來,也算是自由的一種。
看來,最終剩下的那束歡愉的綠色,屬於烏弩。
他很享受現下的情形,麥汀汀想。
如何阻止綠色尚還是能力中的盲區,畢竟暴怒可以鎮靜,喜悅要怎麽撫平呢?
這些綠并非靜止不動,像活泉一樣時大時小,在一個固定的界限中湧動。
它陡然變得激昂,綠色越來越濃郁,直到在某一刻定格,然後退潮般色彩漸漸變淡。
沈硯心的聲音随之消失不見。
兩只小偷窺者還在外面徘徊,機器大門“砰”的一聲打開。
麥汀汀一個激靈,下意識把男孩擋在身後。
好在,出來的是沈硯心。
黑發青年的臉色很不好,平日裏的冷冽與傲氣融化成令人驚異的心灰意冷。
他披了件不那麽合身的、大一號的外套,下面似乎什麽也沒穿,筆直的雙腿上有淤青和勒痕。
盧克像是犯了錯一般躲在麥汀汀身後,兩個孩子都怯怯地望着沈硯心。
但沈硯心并沒有責備,甚至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好似早就知道他們在旁邊偷聽。
他的目光從麥汀汀身上輕飄飄滑過,動了動嘴唇,好像說了什麽,又好像沒有。
“過來。”這句話是對盧克說的,“我送你回去。”
男孩向來是最聽哥哥的話的,無論哥哥是不是在生氣。他沒有選擇,除了把蘑菇手交給沈硯心之前,求助地扭頭看向麥汀汀。
可惜麥汀汀也沒有辦法。
青年帶着男孩離開,就在少年擡腳準備跟上去時,機器大門再一次打開。
明明是一樣的聲響,可說不上來為什麽,這一次的聽起來就更加瘮人些。
幾人的動作同時一頓,各有各的僵硬。
接着,青年拉着男孩加快腳步,少年也想跟上他們的步伐,卻被叫住了。
“小家夥。”那個如同從地獄傳來的聲音攔住他,“進來。到我這兒來。”
麥汀汀抱着小書包戰戰兢兢轉過身,對上烏弩那雙不知為何變得格外猩紅的眸子,後知後覺想起來,方才沈硯心的确在同他說話。
他做了個口型。
「快
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