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少年線1
少年線1
春天迎來再一次輪轉的句點。
卡維換上了薄薄的衣衫，金色長發散落在背後，辮子沒有編好，僅有三個發卡固定。他正在樹的陰影下心無旁骛地繪畫，遠處還有學者在放着風筝，碧一般清澈的湖水有魚兒躍動，陽光下，水珠湧着彩色的光。
看着眼前畫面，艾爾海森才遲鈍地意識到，夏天到來了。
“怎麽在這裏采風。”他走到卡維身後，不需要靠得太近，也能看清楚畫板的內容。稿紙完整度總體算高，至少艾爾海森能看清楚卡維畫的什麽。是一個半球形的透明建築，門前設計呈三角形狀，科技感十足，給人一種基地大門既視感。
“看我這個露營小屋設計得怎麽樣？”卡維後仰腦袋，将手中的畫板遞給艾爾海森，眼睛晶晶亮亮的，跳閃的情緒讓人一讀即懂。
說實在，艾爾海森并沒有将這個獨具科幻風格的建築與露營小屋在腦海挂鈎，不過重新定義之後再去觀察，其實并不違和，可以說具有創意。他把畫板重新遞了回去，“作為妙論派的天才，你的設計固然是巧妙絕倫的。”
“真的嗎？艾爾海森，你別因為我們關系好，所以就挑好聽的誇我。明明這只是草圖，還有許多不完美的地方。”
“天才的主要标記不是完美，而是創造。”
總覺得這句話比上一句更讓人聽着臉紅。
“你現在是要去智慧宮嗎？”卡維輕咳一聲，從草坪站起來之後，彎腰撿起了自己的一系列畫畫工具。
艾爾海森自然而然地拿過一些，替他分擔重量。
“一起走吧。”
“老爹說今晚有個聚餐，要去化城郭那邊。”
“化城郭的聚餐麽，為什麽去那裏？”
“沒問出來，但媽媽跟我透露了是露營，你期待嗎？”
艾爾海森一下子就想到了他的設計稿，“我們未來的大建築師會更加期待，可以實地考察了。”
“只是順便！不是主要目的。”
“不用解釋。”
卡維選擇踩他的影子，真的是越長大越不可愛，雖然小的時候也沒怎麽可愛過。
下午有一節公共課。
兩人湊巧選到同一個，幹脆坐在一起，下了課還能一起走回家。
本來值得開心的，只是聚過來的目光越來越多，已經到了惹人煩的地步，使得這份心情維持得并不久。艾爾海森清楚，這些人都是來看卡維的。随着年歲增加，卡維的臉已經長開，容貌愈發明豔，像是開在園子裏最漂亮的鮮花，過來欣賞的人總會第一眼就注意到他。
“你有沒有感受到其他人打量的目光？”卡維扯了扯艾爾海森的衣袖，壓低嗓音問道。
已經很明顯了。
都不需要去感受。
艾爾海森眼中沒有什麽情緒，平淡宛若終年冷清的古井，“不用搭理。”
“我……”
“卡維學長！”
兩個女生推擠着走了過來，從衣飾來看，像是明論派的學者。
艾爾海森看到她們面頰帶着奇異的紅色，其中一位女學者雙手背在後頭，藏着什麽東西似的。從吞吐的話語與忸怩的姿态來看，他輕易就猜到了對方尋來的目的。
“卡維學長，這是給您的信，您……您一定要看！”女學者将粉紅色的情書放在桌前，然後抓着陪同的那位飛速逃離現場。
卡維低頭看信，又擡頭看艾爾海森，似乎處于一種茫然無措的狀态。
艾爾海森的表情看起來比平日更加漠然，“是情書呢，卡維學長要收下嗎？”
這聲「卡維學長」怎麽聽都不是滋味。卡維蹙起眉頭，很難不懷疑對方是在陰陽怪氣自己，興許還有點看戲的意思。他敲了敲自己隐隐泛疼的腦袋，有些苦惱，想着該怎麽處理這個燙手山芋。那位明論派的女學者走得太快，根本不給人反應的機會。
“我還不想談戀愛啊，肯定要還回去的。”
“其他學者在十七歲的時候，已經思考愛情的本質了。”
“那是別人。艾爾海森，你回去別跟我爸媽打小報告，我現在以學業為準。”
“這是你，不要把你跟我父母打小報告的行為方式套用在我身上。”
這話卡維就不愛聽了，“我是闡述事實。難道你那時沒有摔壞我的模具？”
艾爾海森坦然，“我是失手，後來不是賠給你嗎？何況，你将我珍藏的書弄壞了一頁。”
提起這件事情卡維就來氣，“你那一排的破書都脆了！我好心幫你打掃，又不是成心弄壞，後來不也是幫你修補回去了。”
“我都沒跟你爸媽說。”
“那是你媽媽問起來的……我又不好意思撒謊。”
“你哭得眼睛都紅了，能不問嗎？”
“那你也哭！”
“……幼稚。”
從友好相處到互相不對付，再從互相不對付重新回到友好相處，在場的其他學者已經看習慣了。
這節課是弗洛伊教授的課，教的社會學學問。課堂上到一半，她布置了小小測試題，說是與身邊人互相加深印象，有效增進溝通。
題目：用一種植物形容對方。
需要附上理由。
卡維用打量的眼神，将艾爾海森上上下下看了一個遍，“你簡直就是仙人掌。”
艾爾海森：“？”
艾爾海森：“那你知道自己是什麽嗎？”
卡維微微張大眼睛，流露出好奇的情緒，“是什麽？我在你眼中會是什麽植物？嗯……應該是好看的吧。”
“是。鈴蘭，喜歡嗎？”
“啊？為什麽？”
“那我是仙人掌的原因呢？”
卡維默默把頭轉了回去，沒有與他視線相對，“我是開玩笑的，你在我眼裏可不是仙人掌。好啦，我不說，快寫作業——”
卡維遮得嚴嚴實實，艾爾海森看不到他寫了什麽，況且世間植物千千萬，窮舉法也舉不出。雖然會好奇，但他潛意識認為，過不久卡維會親口告訴他。
相比自己的遮掩，艾爾海森倒坦蕩，說是鈴蘭，真的寫了鈴蘭，理由那一欄也空了出來。卡維啞口無言，該說什麽呢，真的很符合他的性格。
下課鈴聲打響，卡維拿起明論派女學者遞給自己的情書，按照裏面的內容來到了指定位置。卡維本來想讓艾爾海森先回去，不過後者沒有答應，說什麽順便一起買露營需要的東西，在卡維跟女學者講話的時候，他可以回避一下。
……
卡維短時間并不想談戀愛，只能拒絕對方的心意。
“卡維學長，您是不是已經有對象了？”
不知道話題怎麽跳到這裏，卡維微微愣了下，“你怎麽會這麽想？”
“總看到您跟那位走在一起，雖然不會多想，但剛剛我動搖了一下。您沒注意到嗎？您好像一直包容他一些顯得暧昧的小動作，再加上…他看我的眼神好可怕啊……”
“沒有吧，艾爾海森一直是這個樣子，不熟悉他的人是會覺得他冷酷可怕。而且我跟他算是一起長大，有些在你們看起來親密的動作，實際上只是因為我們親似兄弟。”
“不是這個意思……我該怎麽說呢。”
女學者糾結良久，她輕輕深呼吸一下，才重新措辭道：“即使是現在您也心不在焉的，您應該沒發現，自己用餘光看向那位二十三次，手指交織，指尖焦躁點着關節。”
卡維愣住，連忙松開手，好證明自己并不是對方口中那樣，“啊？我跟他不是那種關系，你、你不要誤會。”
“哎算了，卡維學長您相信我的直覺，不會錯的，以後就知道了。”
女學者說完這句，又補了一句“告辭”，然後以熟悉的速度消失在卡維的視野之中。
這一次，他依然沒反應過來。
踩着夕陽的餘晖，倆人提着從商鋪買來的東西，正慢悠悠走回家。
艾爾海森見到卡維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心裏那種微妙的不舒服再次翻湧，言語尖銳，“卡維學長該不會是後悔了？走路都魂不守舍的，撞到柱子可別再找我母親哭。”
“我才不會找阿姨哭！”卡維下意識反駁。
“是嗎？”只有一聲淡淡的反問。尾音稍微拉長，傳達出對此事狐疑不信的态度。
卡維輕哼一聲，不想跟他掰扯這件丢臉的事情。
心裏一直萦繞的想法也因對方的态度而徹底打消。艾爾海森在他面前的言行舉止。怎麽看都不像是女學者說的那樣。
……
兩天一夜的露營，需要準備的東西并不多。
檢查完需要帶的物品後，兩家人正式出發，路上艾爾海森跟卡維都沒有講話，明眼人一眼就知道他倆又在鬧小別扭了，從小到大都這樣。
“今天海瑟姆惹你生氣了嗎？”卡維擡起眼睛，看到艾爾海森的母親走了過來，手裏還拿着一小碗的草青色果凍。她将果凍遞給卡維，又替他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發。
卡維摸了摸自己的後脖頸，“沒有……我們沒有吵架。我只是在想事情，然後才沒有跟他講話，絕對不是阿姨想象中的冷戰！”
其他的還沒開始問，倒是全都交代了。
她失笑一聲，“這是他讓我端給你的。嘗嘗看，甜不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