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青年線1
青年線1
雪球從視野盲點呈抛物線的弧度從高處砸來,裹挾着凜冽寒風,還沒靠近就被察覺。卡維及時側身避讓,轉身之際,惹眼的漂亮耳飾跟随晃動打在下颌處,皙白肌膚很快泛起淺淡的紅意,如同雪地上的一瓣梅花。
“啊抱歉抱歉!!!卡維學長沒事吧。”扔雪球的是位素論派的學弟,他忙不疊跑到卡維面前,話語急促,滿臉歉意。
卡維擺擺手,笑容明媚,毫無疏離感,“我沒事。不過教令院外面人來人往,在這裏打雪仗容易誤傷到別人,如果你們還想繼續玩,可以換個地方。”
“啊…嗯,是,我等一下就跟他們換個地方,打、打雪仗!”素論派的學弟磕磕絆絆回話,臉被凍得通紅,仿佛下一秒天靈蓋就能冒出白色的霧氣。
他過于拘束與緊張,整個人渾不自在。卡維總有一種自己端着學長架子逼迫學弟做出選擇的感覺,他輕咳一聲,“你們不想換地方也可以,就是要注意一下其他的同學。你們自己也要注意一下彼此。”
素論派的學弟快要說不出話來,嘴唇上下打着顫,像被凍的,又像結巴的。
卡維眨了眨眼,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你還好嗎?”
“沒事沒事,他沒事。”他的夥伴擁了上來,攬過肩膀向卡維解釋道,“他的性格就是這樣,對愈發欽佩、敬愛的人講話,就容易舌頭打結講不出話。”
卡維稍微颔首,剛要說些什麽,遠遠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沿着臺階離開。再次開口時,語速不自覺加快許多,“那我不打擾你們了。我還有其他事情,再見。”
甚至是連話都沒說完,人已經走開好幾步。
其他人順着他離開的方向默默看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艾爾海森,那位總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知論派天才。
而卡維正往艾爾海森的方向走去。
“我真該死啊,我差點砸傷了學長。”
“卡維學長真的好好看啊,如沐春風的。”
“瞧你剛剛緊張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跟艾爾海森講話。”
“別提了,我在他們倆的課題組,好可怕……”
“怎麽可怕?”
“聽說他倆無時不刻不在‘辯論’,可憐的蕈獸路過都能被踹一腳。”
“不止‘辯論’可怕好嗎?”
“你看起來還活得很健康,已經成功打敗98.6%的課題組組員,繼續加油吧。”
“卡維去找艾爾海森了,應該又開始研究課題了”
“……”
卡維追上去沒幾步,就看到艾爾海森停了下來,身形颀長,宛若立在風雪中的雪松。
“有事找我?”
卡維開門見山問道:“艾爾海森,你這幾天有空去實地考察嗎?”
艾爾海森目光輕掃他背後的一大衆人,旋即才回到那雙漂亮的眉眼,神色微哂,“只有你跟我,還是要帶着他們。”
這裏的「他們」自然指的是課題組的其他成員。
卡維不難聽出他刻薄的語調,一如先前知道課題組不僅他們兩人,艾爾海森翻來倒去的陰陽怪氣。
“課題組不只有你跟我,既然開題了,就要對課題負責到底。”卡維說,“我需要詢問大家的時間,看下怎麽安排分工。”
“看來我們的卡維學長還有當保姆的愛好。”艾爾海森環起雙臂,并不贊成他的做法。
“艾爾海森,你不打算幫忙,就不要站在一邊說風涼話。”
“原來這是風涼話嗎?我以為是對你的提醒。”
“那我是不是還要跟你說聲謝謝關心?”
“我不介意你說得誠意些。”
“………我就不應該過來找你!”
卡維被氣到。
他忽然明白學者們扔雪球、打雪仗的快樂在于哪裏了。他現在挺想朝艾爾海森扔雪球,也許還會選擇将雪塞入艾爾海森的後衣領裏面,好讓這位天才清醒清醒。
白天不歡而散。入夜之後,艾爾海森端着母親親自釀好的赤豆酒釀,來到卡維的家裏。
大人們總說小孩好像一成不變,沒長大似的,總是跟身邊人沒完沒了的拌嘴,吵了就鬧別扭,鬧別扭又和好,和好了又繼續吵。有時候彼此拉不下臉皮,有時候另一方毫無察覺,偶爾就需要大人們出來調節一下。
母親看出卡維跟海瑟姆各有各的不開心,因此特意釀了甜酒,想讓他們好好談談。
進門之後,法拉娜告訴他,“卡維還沒回來,說是挨個詢問課題組成員的時間安排。”
艾爾海森微點下颌,稍長的額海随着垂落的動作,将另一只眼遮了些許。如果法拉娜擡頭,能看到對方眼眸如鷹隼般寒涼冷冽。沉默也如有實質,衍生成冬天的積雪。
……
深夜十一點,外面飄起了雪。
卡維這個時候才回到的家。
開門的是他爸爸,後者見狀,忍不住笑着揶揄了一句,跟法拉娜說雪人成精了。
“須彌許多年都沒下過雪了,據說上一次下雪還是幾十年前的事情。”法拉娜取出一條幹淨的毛巾,将卡維濕漉漉的臉擦幹淨。
卡維乖巧地閉起眼睛,還微微蹲下身子,配合法拉娜的動作,“雖然下雪在須彌這邊算作異象,你也不能這麽晚才回家。海瑟姆還在樓上等你,等會兒去拿些感冒藥,小心着涼。”
聽到熟悉的名字,卡維赫然睜開雙眼,“艾爾海森?他在我房間嗎?”
“是啊,還給你帶了禮物。”這道聲音來自他的爸爸。
卡維忙抽身離開,後來察覺什麽,又收回邁出去的腳,僵硬在了原地,“他…他找我幹什麽?還帶禮物的……”
“哪一次他帶禮物,不都是為了哄你的。”
“!!!”
一股難以抑制的溫度迅速從耳尖漫起,卡維面色通紅,他連聲否定起來,“哪、哪有!什麽哄不哄的,我又沒什麽,而且他那個都不能算哄,我沒再次被他氣到已經算好的了。”
“好,我們都知道。你先上去吧,也別讓海瑟姆等太久,他已經等了三個多小時了。”
“這還不久……”
卡維嘀咕着,跟父母說了聲晚安,然後就快步上樓了。
齒輪轉動的聲音在落針可聞的室內十分明顯,幾乎是他開門的瞬間,艾爾海森的視線就準确落到他的臉上。
“我們的大建築師怎麽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亦或是“你對保姆的身份适應得挺良好”,卡維對上艾爾海森目光的一瞬間,腦子浮現了這兩句話。他在想,艾爾海森一定會用這些話來挖苦自己,然後再将「課題組僅有他們二人最優解」的話搬出來,以此證明選擇的正确性。
手中的書本倒扣在身側,艾爾海森離開床尾,走到了他的面前,“臉這麽紅,是發燒了嗎?”
微涼的掌心貼到額頭,距離一下子拉得很近,近到卡維可以看到他睫毛分布的狀況,以及珠子般澄淨的青綠色眼眸。在眼睛的倒影裏,他看到了呆愣神色的自己。
“你怎麽不…”
“不嘲諷你學術慈善的行為?”
艾爾海森看到他遲鈍地點了點頭,然後想起什麽似的,猛然搖搖頭,頓覺得好氣又好笑。
他屈起手指,力氣很輕地彈了彈卡維的額頭,“比起學術成果,你的健康更加重要,這點不需要我提醒你吧?卡、維、哥、哥。”
後面的稱呼一字一頓說出,配合熟悉的動作,卡維仿佛被拉回到初相識的童年時期,一時恍然。
艾爾海森已經退身回去,重新占據房間主人的床鋪,坐回床尾的位置。卡維的注意力從艾爾海森轉移過後,下一秒就落在了離床不遠處的一方矮桌,上面擺着兩碗米糊一般的東西,聞起來有甜甜的酒香味道。
“這是什麽?”
“母親做的甜酒釀,冬天喝了禦寒。”
“真的不是你做的?”
“你很期待我親手給你釀酒?”
沒等到卡維回答,艾爾海森已經将話說明白,“很可惜,并不是我。只能委屈你先品嘗母親做的紅豆酒釀了。”
“哇——”
卡維迅速來到矮桌前,面上展露笑容,“謝謝全天下最好的阿姨!”
艾爾海森微微斂眸。心想,小時候送他的果凍,他都沒有當面說過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