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青年線2
青年線2
卡維的酒量非常糟糕。艾爾海森原本想跟他喝完之後，簡單聊聊課題的事情，結果某人醉得暈頭轉向，還抓着他的領子問“你怎麽有三個”。
艾爾海森面無表情：“……”
還是以後讓他少喝點。他在心裏說道。
卡維并不知道對方的心思，還在嘀咕着艾爾海森怎麽這麽奇怪，不僅學會了分身術，身體線條還晃動着虹色光彩，令人有些頭暈。片刻，艾爾海森走了過來，高大身軀足以擋住刺目的燈光，在他身上投落大片陰影。
他半蹲下來，盯着卡維的瞳孔，“還能認得出我是誰麽？”
“唔……”
卡維微微侵身，手指摸到他的側臉，指腹溫熱，像一小簇火焰，點着名畫般俊美精致的五官。沿着眉毛，游弋到狹長的眼尾，又順着顴骨落至唇角位置，指尖臨摹的臉部線條，比小時候少了幾分柔和。
“艾爾海森。”卡維微彎眸子，撫摸的動作輕而溫柔，以至于酥麻的感覺仿佛能穿透皮膚，直接拓入骨髓。
艾爾海森緊盯着他，在他想要探尋唇部的時候，及時而克制地握住了他的手腕，掌口脈搏急促。
“我的臉不是你的畫紙。”
卡維被抓着腕部被迫離開那個地方，他蹙起眉頭，很認真地說了那麽一句話：“海瑟姆，你長得跟小時候不一樣了。”
艾爾海森動作微頓，靜靜等待他的下文。
卡維卻是環抱他的脖頸，将側臉埋到了肩與胸之間，聲調聽起來頗為感慨，“變得好兇……身體也變大了。”
環抱的力道稍微加重，肆無忌憚地觸碰着黑衣下的肩背肌肉。明明小的時候，還是那麽單薄瘦削，比荞麥還不經風吹。如今用掌心感受，胸腹的肌肉更加強悍結實，每一寸肌肉線條都蘊藏着力量美感，比起最優美的人體雕塑都不遜色。
許多人都好奇過一個問題，知論派那位自稱文弱書生的艾爾海森，成天泡在圖書館，為什麽還能擁有這麽漂亮的薄肌型身材。卡維也好奇過，但忍住沒問，不用掰手指都知道對方聽到詢問後，會說出怎樣陰陽怪氣的話，他可不想自取其辱。
“你喝醉酒後，有喜歡把人當成畫紙的愛好？”艾爾海森忍無可忍地制止了他的動作，旋即一只手穿過卡維的腋下，另一只手則托住他的膝彎，輕松将人以打橫的姿勢抱了起來。
卡維驚呼一聲，被突然的動作給吓到了。
“好暈……”
“給你拿點解酒藥。”
“不吃藥。”
卡維皺起眉頭，鼓着腮幫子，面色不同往常的紅潤，在燈光下暴露無遺。配着這副小表情，顯得幾分可愛，還有點呆。
“怎麽？你還是小孩子？”艾爾海森輕笑了聲，俯身将他放在床上。
“我不是，你也不是。”
“不是麽？”
卡維搖頭否定，可身體動作呈現出截然相反的态度。他躺在床上依舊沒松手，還用雙腿纏上艾爾海森的腰。兩人距離很近，呼吸幾乎交織一起，滿是醉人的酒氣，氣氛因對視而不可描述起來，細微的浮塵仿佛都凝結了難言的暧昧。
“海瑟姆，你長大了。”
“……”
卡維朝他露出笑容，雙眼迷離，載着破碎的光，“比小時候更喜歡頂撞前輩，一點也不乖了。”
艾爾海森閉起雙眼，額前青筋明顯，隐隐跳動。
須臾，他掰開卡維的禁锢，離開幾步後，才撐着額頭深呼吸了一口氣。
卡維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顯然是不知道的。
畢竟這位前輩徹底招惹完後輩，就輕輕松松打開雙手，以攤餅的姿勢在床上睡得十分舒心。
艾爾海森靜默地看了他許久，随即才動身，往盥洗室的方向走去。
出來的時候，手上還多了一張冒着熱氣的毛巾。
卡維成天在他面前自稱哥哥、學長，實際上，并沒有一點前輩該有的樣子。做事情憑着一腔熱血與善心，只考慮事情結果會如何，目的能否達到，從未考慮過自己因此會受到什麽傷害。
明明已經是獨當一面的成年人，還是跟小孩子一樣，不會好好照顧自己。
最後還撒嬌否認……
艾爾海森無聲嘆了口氣，坐在床側，用毛巾擦拭被酒氣熏紅的臉龐。動作緩慢而輕柔，宛若對待脆弱易碎的珍寶。
不知不覺，夢中感受的柔軟已經離去，微風挾帶絲絲寒氣，拂過臉龐。卡維下意識戰栗，雙手朝側邊胡亂摸着，想抓到些什麽，然後把自己的臉遮起來。不知道是手太沉重，還是被子太沉重，卡維迷迷糊糊拽了幾下，沒有拽動。白色的光在眼皮跳躍，幹擾着心情，讓他愈發煩躁起來。
忽然眼皮的光暗了下來，與此同時，他感覺到自己被托了起來。後背靠在某個人的胸膛，溫度偏高，有些灼人。微有起伏的肌肉線條下，撲通、撲通……他聽到了平穩有力的心跳聲。
“唔……”
修長的手指捏住卡維的下颌，迫使他微微張開唇。舌尖碰到了圓形的硬物，很快有苦味溢散在唇腔內，卡維皺起一張臉，抗拒般的将藥片吐了出來，緊閉雙唇不肯再打開。
艾爾海森試圖硬塞也沒法。
“真是不可理喻。”他低聲說了一句。
艾爾海森把他放了下來，水杯與藥重新擱置在最先的位置。卡維若有所覺地睜開眼睛，模糊看到艾爾海森翻找東西的背影。記憶中的畫面恍然與此重疊，不一樣的是，曾經的小豆芽已經抽條生長，身影颀長，如同堅韌挺拔的松樹。
“嗯？醒了。”
艾爾海森轉身走來，手心攤開，是一顆奶糖，“倒也省了放誘餌的步驟。”
卡維不舒服地輕吟一聲，重新閉起了眼睛。
緊接着，身下的床鋪塌陷一角，他被拉到了熟悉的懷裏，耳邊是放低的清冷嗓音，“張嘴。”
不知道是藥，還是糖。
卡維乖乖張嘴，沒想到又是難忍的苦味。在他要吐出來的時候，艾爾海森及時捂住了他的唇。于是吐也不是吞也不是，卡維急得眼眶泛紅，握着他的手腕想拉開距離，可惜施多大力氣都無法撼動一分。
“嗚…”薄而微紅的眼皮掀開，眸子水光氤氲，睫羽眨動了下，淚珠直接砸到了虎口。
艾爾海森深吸了口氣，松開自己的手，“既然含在嘴裏不好受，為什麽不吞下去？”
好不容易脫開束縛，卡維急忙要将苦澀的藥片吐出，誰知雙唇再次被封緘，微涼的清水從對方口中渡過來。他茫然地睜開眼睛，看到艾爾海森阖起雙目，正在吻他。
應該說，正在親自喂他吃藥……
很奇妙的感覺。
卡維不知道作什麽反應，明明他是不清醒的狀态，可這會兒卻難得抓回幾分理智，能夠明白這樣的親密接觸不應該出現在兄弟之間、朋友之間、前後輩之間。
“還覺得苦嗎？”
咔噠，水杯被放置手邊的桌面。
吻是什麽時候結束的，卡維忘記了。
他的目光從艾爾海森的眸子，落到了泛着水潤的唇瓣。
“海瑟姆，你還記得明論派那個女學者嗎？”
不答反問可以理解，可為什麽偏偏在結束暧昧觸碰後，提到了其他人？
艾爾海森幾乎一下子冷了臉色。
卡維似乎只是單純詢問，并不期待答複，“她問我，我是不是有對象。”
肩頭有些重。是卡維卸盡力氣，懶懶地靠在他的肩頭，還仰臉對他露出笑容。
艾爾海森：“……”
“我問為什麽。她卻提起了你，說你看她的眼神很可怕。我當時想的是，啊，應該是弟弟的占有欲而已。”卡維講話慢聲細語的，聲音像是甜酒浸透過，一些尾音黏在一起，聽起來像是直白的撒嬌，“但是，弟弟從來不會親吻哥哥，尤其是嘴唇這個位置，對吧……？”
對視間，卡維的目光仿佛能夠穿透瞳孔，看到艾爾海森緊緊裹藏的內心，看到□□之下的靈魂。
艾爾海森并未躲閃，目光摻雜了幾分審視。須臾，唇角勾起一抹意義不明的笑，弧度很淺，他問道：“親吻放在朋友之間确實微妙，可你不推開的原因又是什麽？”
卡維笑了一下，沒有回答。
他艱難地挪動自己的身體，騰出了可容下一人的床位，“海瑟姆，我想聽故事。”
艾爾海森不語。
“你可以躺在我身邊，但是不可以壓到我的頭發。”
“已經剪短了。”
艾爾海森摸到他的發尾，原本及腰的金色長發，早在成年那天剪去，如今長度都不能遮住蝴蝶骨。大抵知道自己的後背是漂亮的，卡維平時就喜歡穿露背的衣服，皙白的一抹，如同隐形的鈎子，輕易攫取旁人的目光。
“你可以再跟我說一遍惡龍的故事嗎？”
“那年你聽睡着了。”
“我沒有睡着，我都知道。”
“……”
燈泡被月亮替代，清冷的光輝透過窗棂，陰影連成起伏的山脈。
窸窣聲音在耳邊響起，面前有甜香的酒氣浮動，艾爾海森看到卡維眼眸彎彎模樣。黑夜中，緋紅的臉頰依然醒目，“我還知道你有個藏在書櫃深處的箱子，裏面裝滿有關我的東西。”
艾爾海森不動聲色，視線定定落在他臉上，眼底晦朔不明，“哦？你還知道什麽？”
卡維在他面前作了個唇型，無聲吐露四個字。
下一秒，窗外響起雪壓倒枝桠的聲音，月色與雪色之間，枝桠的存在如此突兀。
“好吧，我承認。”
卡維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我就知道，即使我猜錯過一次。”
幼時跳落到積水地的雨滴，如今在艾爾海森的心海泛起陣陣漣漪。看着卡維含笑的眉眼，他仿佛看到一段安穩的宿命正因潮汐脫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