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喬老爺子
喬老爺子
喬蘊率先往前走,穿過一座小花園,裝潢氣派的洋房內,客廳裏坐着一位穿中山裝的老人。
老人滿頭銀發,手上端着一杯茶,垂着頭在看什麽,少頃,他放下茶杯,擡頭望向喬蘊所在的方向,語氣不鹹不淡:“坐下吧。”
岑書笑覺得喬老爺子的态度有點怪怪的,說不上是什麽感覺。
擱她家裏,爺爺奶奶都是上來就噓寒問暖,尤其是奶奶,那句“又瘦了”簡直要磨破耳朵。
怎麽……喬蘊她爺爺看起來好像有點過于疏離了?讓人疑心喬蘊并不是他親孫女,而是住在一個屋檐下卻許久沒見的室友。
啧,真受不了這氣。
岑書笑咧開嘴角,一開嗓就把後頭剛趕緊來想說點什麽的喬父震住了。
岑書笑說:“好久不見啊,喬爺爺還記得我是誰嗎?”
喬老爺子眼眸眯起:“你是岑……”
不等人回答,岑書笑又說:“啊,老爺子記性還不錯,居然連我這個幾年都沒見過的後生都記得……”
被人打斷話,喬老爺子神情未變,只是原先冷淡的表情變成審視,他的眼神略過岑書笑,對上喬蘊黝黑的眸子,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渾濁的老眼變得銳利,上位者的威壓鋪面而來。
在這種威勢下,喬蘊沒有怯場,她不卑不亢地站在那,也沒說話。
岑書笑卻急了,她很怕喬老爺子也是個拎不清的,喬父虎視眈眈盯着她似乎想打斷她的話茬,因此她說的話越發帶刺。
“可是您的親孫女,您好像不是很熟的樣子,莫非喬蘊不是你們家親生的?”
“不如帶去醫院做個親子鑒定吧,喬伯父的樣子真的很讓人懷疑,虎毒不食子這句話的真實性。”
高挑的女生仰起臉,呲着牙做出沉思的模樣,說出來的話卻讓人恨得牙癢癢,要說在場的人誰最不喜歡聽見這種話,就是喬父了。
這話說出來明顯是在含沙射影,內涵他喬正業對女兒狠毒,連外人都要懷疑是不是親生的程度,對喬正業這樣愛面子的人來說,無疑是跟當面打他的臉沒什麽兩樣。
可岑書笑說完後,仍覺得不解氣,惡狠狠瞪着喬父,救你會盯人?
她唇角一掀,說道:“老爺子這麽沉默,難道是默認了?不如現在就去醫院吧,查出來不是親生的,也好讓喬蘊早點脫離苦海。你們喬家養不起女兒,我們岑家能養,而且……”
岑書笑勾勒出諷刺的笑:“一定不會出現自家女兒在學校受了欺負,回到家還得被不明是非的家長毆打的醜事。”
最後那句話不只是在打喬正業的臉了,簡直是按着他的腦袋在地上摩擦的程度。
喬正業忍不住火冒三丈,警告道:“岑小姐,慎言,你再胡說八道,我就讓警衛把你們丢出去。”
像是聽見了天大的笑話,岑書笑噗嗤笑出聲來,幾步走到喬蘊和林詩中間,兩只手分別搭在兩人肩膀上,樂不可支地說:“他還挺逗的。”
這還沒完,岑書笑眼淚都笑出來了,卻還不忘對喬蘊安慰道:“小魚,你這些年真是受苦了。喬伯父看起來有點神志不清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跟林心這種人同流合污久了,也跟着變成了精神病,忍不住,我真憋不住了……噗哈哈哈哈。”
“喲喲喲,‘把你們都丢出去’。”岑書笑表情搞怪,懶洋洋地直起身:“那你試試呗。”
喬正業徹底怒了,他要是現在還不明白這岑家的處處看他不順眼,就白活這麽久了。
他打了個電話,一群保安很快到來,喬正業顫抖着手指指着三人:“這幾個人私闖民宅,把他們趕出去!”
喬蘊原先一直垂着頭,沉默得像背景板一樣,聽到這句話終于擡起頭,嗓音清淩淩的,“父親,我想你還沒有這個資格讓我和我的朋友從這裏出去。”
喬老爺子沒發話,保安一時陷入僵局、
“父親,我說的沒錯吧。”喬蘊還要火上澆油。
喬正業怒意上頭,新仇加舊恨,他直接上前用力推搡喬蘊:“好!你好得很,我沒資格趕你走?今天我就讓你看看我有沒有這個資格,你只是我喬正業的女兒,但不是喬家的繼承人!”
喬蘊聽了這話,沒有絲毫波動,這幅滿不在乎的樣子徹底激怒了喬正業,讓他像一只焦躁瘋狂的野獸一樣,怒吼着沖向客廳角落,擡手就抓起一個花瓶砸向喬蘊。
花瓶失了準頭,砸在了喬蘊腳下,喬正業不解氣,嘴裏罵罵咧咧。
“你老子我還沒死呢,小兔崽子你算什麽東西敢跟我這麽叫板,今天我就好好教教你,什麽是孝道。”
“給我滾出去!”喬父說。
喬蘊笑了,其實剛才喬父是想動手打她的,只是好像顧忌什麽,又改為推搡。
林詩和岑書笑反應過來後,像護小雞仔一樣将她護在身後,喬父只能找東西砸人。
女孩的瞳仁顏色很深,一眼望進去有一種跌入深潭的感覺,她直勾勾地看着喬父。
喬父莫名覺得背後發寒,沒由來打了個寒顫,但礙于面子,他依然表現出勃然大怒的樣子,企圖在身份上壓制喬蘊。
“逆女,你看着我做什麽?我是管不了你了,供你吃供你穿,反倒結仇,你愛上哪去上哪去!”
挽尊一般的威脅并未被喬蘊放在眼裏,她在乎的是那個一直裝啞巴的喬老爺子,到底什麽時候表态。
因而她耐着性子,唇角的笑意不變,甚至連臉上的表情也仿佛石刻,“父親,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
“我希望你能明白,像個猴子一樣上蹿下跳發怒是沒有用的。”
她輕柔地撥開林詩和岑書笑,對她們安撫地笑笑,仿若閑庭信步,她停在喬老爺子對面的沙發旁,笑道:“爺爺,我坐下了。”
喬老爺子這才擡起眼看她,臉上的表情依然很淡,卻肉眼可見的緩和了很多,眼睛裏的探究越發濃郁,他推出一杯茶,說:“茶要涼了。”
喬蘊将茶推開,“我不喜歡喝太苦的東西。”
她這番毫不客氣的動作,把一旁始終當背景板的管家吓了一跳。
喬老爺子看起來并不意外,他意味深長地說:“變了。”
喬蘊也不心虛,爺孫倆對視時,都看出對方眼裏的銳意。
喬蘊前世是魔宮少主,那些長老最愛用那種隐約有欣賞,更多的是忌憚的眼神打量她,而她從不在乎他們的看法。
眼前的老爺子就像那些長老,對她升起了惺惺相惜的贊賞之意,不同于那些擔憂被拍死在沙灘上的魔宮長老,喬老爺子更多的是欣慰。
喬老爺子說:“人總要經歷一些事,才會改變看法。”
喬蘊沒接話,原主至死依然沒改善良懦弱的本質,而她……她會改,有時候對過去的自己是什麽樣子,她都忘掉得差不多了。
岑書笑不知道爺孫倆打什麽啞謎,但不妨礙她自來熟,大剌剌地在喬蘊身邊的沙發坐下。
喬老爺子收了笑,望向岑書笑:“岑家的後生,家裏沒有教過你尊老愛幼嗎?”
岑書笑撇嘴:“那也是分人好吧,對于某些為老不尊的家夥,我才不會尊重呢,喏,就那邊那個也姓喬的,他這樣的我見一個怼一個。”
喬老爺子一張老臉皮笑肉不笑的,岑書笑心大,根本就不管別人什麽表情,她直接反客為主:“怎麽招待客人也不上茶點?”
喬老爺子嘆氣,無奈地叫人上茶點,“也就岑家能養出你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了。”
喬蘊挑眉:“爺爺,你沒生氣?”
喬老爺子笑了,褶皺一層層的,輪廓看不出年輕時候的樣子,但一雙眼睛自帶歲月沉澱的威嚴,他近些年對于公司的事務早就力不從心,很多事情交給身邊最得力的助手去做,剩下一些邊角料才會讓喬正業參與。
他不放心自己這個兒子。
面對喬蘊的疑惑,喬老爺子言簡意赅:“我一把年紀,若還跟個小姑娘計較,就虛長這些年歲了。”
喬蘊對這位老爺子的印象又上了一層。
林詩忽然想到什麽,說:“那您兒子年級也不小了,怎麽處處都跟我們這些小姑娘計較?”
說完後又捂住嘴,喬老爺子雖然做出寬厚的樣子,但自己一個孫輩的評價長輩,私底下或者當着喬父的面也就罷了,這次是當着喬老爺子的面說他不好,她家裏可不跟岑家一樣……
似乎看出小姑娘的不安,喬老爺子抿了一口茶,正是那杯喬蘊不想喝的,是他原先親手沏的茶。
喬老爺子放下這杯茶時,沒有管上流社會吃東西喝茶水都不出聲的規矩,他重重地将茶杯放在茶托上,茶托再與玻璃茶幾相撞,發出沉悶的瓷器碰撞聲。
“喬正業,坐下。”
喬老爺子說話總是不緊不慢的,或許是上了年紀的緣故,他咬字雖然還算清晰但是說話時是一個個字逐漸往外蹦。
喬正業頭皮發緊,熟悉父親做派的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喬蘊的方向,指着她們:“爸,您要為了幾個乳臭未幹的孩子,對我發火?”
喬老爺子沉下臉色:“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喬正業下意識快步走近,等靠近時發現已經沒了座位,他不敢坐在喬老爺子身邊,就想找個借口離開,沒想到管家忽然出現在他身後,将一個小馬紮放下。
“先生,坐吧。”
喬正業坐在馬紮上如坐針氈,尤其是喬蘊三人居高臨下看他,他皺着眉一刻也不想停留,奈何身後立馬有人壓住他的肩膀。
喬正業臉上挂不住:“爸,您這是什麽意思?”
喬老爺子沒說話,他示意管家把東西給他。
喬正業接過一個平板,管家依次點開了三個文件夾。
第一個視頻是喬蘊在警局錄筆錄,兩個小太妹不情不願向她道歉的場景。
喬正業不耐煩地看完。
第二個則是他這幾年虧損的錢統計,以及他名下産業的清單列表。
喬正業:“爸,你查我?”
喬老爺子說:“小蘊說得沒錯,你的确沒資格讓她出去,因為要滾出的人是你。”
“什麽意思?”
第三個文件打開,視頻裏的人正是他自己,那會兒明明沒監控才對……
喬正業臉色大變,馬紮也坐不住了,屁滾尿流地想要靠近喬老爺子:“爸,這是假的!您別被騙了,我、我……我怎麽可能背叛公司?!”
喬蘊露出興味的表情,岑書笑發出啧啧聲。
喬老爺子冷笑,正要說什麽,就聽見腳步聲由遠及近。
“老爺子,看來我來的不巧。”
男人聲線冷沉,語氣慢條斯理。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修長筆直的包裹在西裝褲下的腿,由下往上,看得出男人先天條件非常優越。
身形筆挺,長相俊美,金絲眼鏡沖淡了眼睛裏的冷意,給他稍顯冷峻的輪廓平添幾分斯文儒雅。
喬蘊的眼神落在對方鏡片下,那雙瞳色偏淺的眸子上,她覺得這人,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