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嫱
林嫱
我的手指敲擊着琴鍵，緩緩奏出清幽的樂曲。
霎時，音樂驟停，我恍見外面似乎下起了雪。
我推窗而望，雪紛紛落落的，不一會兒，整個世界都變得安靜下來了。
我又坐回了鋼琴前，一改緩和的歌調，重金屬的音頻相互碰撞，撞擊着我那瀕死的心靈。
外面的雪飛舞着，像一只只冰蝶破繭而出。
十年前，她也是那般降落人間。
也記不清是哪一天了，我倚窗阖眼，聽着從耳機裏傳來的窸窸窣窣的音樂。
我嘆氣，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很沒勁，便想着看看外面的雪吧。
玻璃上結了霧，我輕輕擦去，想努力看清霧後的世界，待我擦淨後，視線被莫名地吸引去了一處地方，我發楞不禁想，矗立在那的是一個精靈嗎？
她身着一席白裙，白色的絲襪勾勒出她纖細的雙腿，月色漸晚，昏黃的燈早已亮起，撒在她的身上，像一只停靠在冰封水面的蝴蝶。
她似乎在等着什麽。
我看着她，灼熱的目光好像要把飄在空中的雪融化了。
她似乎只有在下雪的時候出現。
因為我第二次見到她時，是在次年的冬天了。
時隔一年，我再次見到那個一眼就讓我着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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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于鼓起勇氣，走近了她，她和上次不太一樣了，穿着厚重的大衣，圍着一條格子圍巾。
“你好。”我開口呼出濃重的熱氣，有些腼腆地開口。
她轉身正對着我，把圍巾扯下來一點點，沖我點頭，“怎麽啦，朋友。”
“唉？我們還不是朋友吧。”我道。
“我猜的，猜你想和我交朋友。”她偏頭，又湊近了些。
而我卻慌不擇路，說話都有點語無倫次，“不是，那個我……”
她盯着我，忽然輕笑出聲打斷了我的說話。
此後，便更大聲了，“哈哈哈哈你臉紅了。”
我呆愣在原地，又手足無措地連忙捂住我的臉，“沒有的。”
她笑的挺不直腰板，便索性就蹲了下來。
我低頭，靜看着她，等待着她的擡眸，一剎那，對上她的眼睛，內心翻湧，山崩地裂。
我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局促地回縮着。
臉上不禁浮現紅緋，“你叫什麽名字啊。”
“林嫱。”她又是一輕笑，“你怎麽那麽喜歡臉紅啊。”
“或許吧。”第一次聽人說我喜歡臉紅的，有點慌亂。
“那邊有個秋千，我們去那邊吧。”
我話音剛落，她便一口答應，“好啊，我還沒有蕩過秋千。”
我們兩個坐在秋千椅上，晃晃悠悠的。
“你明天還會來嗎？”我側頭看着她。
她似乎有點猶豫，“看會不會下雪吧。”
“你很喜歡雪嗎？”
“雪是這世間最至純至善的事物！”
她似乎有點激動，開始手舞足蹈起來。
不一會兒，她靜了下來，猛地發問，“你是不是會彈鋼琴啊。”
有點沒料到她會這麽問，“是的，是會彈。”
“那下次見面的時候，你能給我談一首《花日》嗎？”她從秋千上站了起來，走到我的身前。
“那是我很喜歡的一首曲子。”
“我答應你。”我再次碰上她的那雙仿佛會說話的眼睛，波光流轉，倒映着我的身影。
我連夜翻出了我的鋼琴冊，在最後幾頁找到了那首《花日》的鋪子。
是一首很平靜的歌，像清澈的湖水泛起陣陣漣漪。
我沉浸其中，不知不覺地就度過了好久。
第二日清晨，我推開窗戶探去，雪早已停了。
厚厚的雪壓着枝頭，冰錐似刃倒挂在屋檐上。
我還是去了公園，那個有兩架秋千的地方等着她。
直到月色漸晚，我才明白，昨天是最後的一場雪了。
我不知道為什麽她沒有來，為什麽不是下雪的日子就不能來，我始終想不明白。
但終究是沒等到，我回家了。
把印有《花日》的譜子丢在一邊，沉沉地睡去了。
向去年一樣，從那天起，我就沒再見到她。
第三年冬天，我裹着羽絨服扛着洋掀去掃雪。
昨天晚上下了一場好大的雪，今早一起來，全世界都變成雪了。
“嘿！你還記得我嗎？”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喊吓得我直接把掀子丢了，猛地一轉頭。
林嫱。
又是一年沒見了。
我此刻像是後院那群小孩堆的雪人，呆愣着一動沒動。
“林嫱？”帶着猜忌，心頭閃過驚訝的念頭，如一記悶雷。
“是我！”她帶着一個毛絨耳捂，臉被凍的通紅。
她把圍巾扯下來一點點，以便說話利索。“好久不見了。”
“你去哪了？”我似乎猜到了一點，但不太确定，因為實在是太荒唐了。
“今年比以往更冷了呢，你不邀請我去你家坐坐嗎？”
一語點醒夢中人，我連忙帶着她趕到火爐旁烤火。
“你去年……”
“我不是人。”她見我要說話，還沒說完就打斷了我的發言。
我驚愕地盯着她，一時要說的話堵在了嘴邊。
“我是雪靈，準确來說，是雪化成的精靈，我只有在下雪的時候才會出現，前年，我聽見你彈鋼琴了，《花日》，我問過很多精靈才知道的。”
“我比你想象的還要早認識你，前年是下雪最多的一年，也是我剛化成型的一年。”
我就聽她講着，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只是靜靜地聽她講她這些年的經歷，她說她很久沒和人一起聊天了。
她突然停住了，側頭看我，“你不會覺得很扯嗎？”
我搖了搖頭，“為什麽這麽覺得，這是你的經歷，沒有人比你更清楚了，而我現在也只不過是一個旁聽者。”
我繼續道，“我倒還蠻佩服你的。”
“怎麽說？”
“你一個人從雪花化成精靈，肯定需要很多精力，在不下雪的日子裏，你又在幹嘛呢，你肯定很寂寞吧。”
“那倒确實呢。”她似乎很喜歡笑，說完又咯咯地開始笑。
“我給你彈《花日》吧，其實我也很久沒彈過了，但是去年你說想聽，我便又翻了出來，練習了一遍又一遍。”
火爐裏的火很旺，烤的我倆渾身暖烘烘的。
我坐在鋼琴前，纖細的手劃過琴鍵，動作輕盈而不絲毫拖泥帶水。
不覺，高潮疊起，似乎窗外的雪都被凍凝了，靜靜地傾聽着這一首動聽的音樂。
我望向她，她站在窗前，外面的雪正下的猛烈，她阖眼輕聲哼哼，沉浸在這一番悅耳的樂曲中。
“不下雪的日子裏，我是一只蝴蝶。”音樂緩緩收尾，她轉身，只身駐足在我的面前。
那雙纖細的手撐在鋼琴架上，我擡眸看着她。
“你或許見過我呢。”她偏頭笑笑。
她真的很喜歡笑，就像冬日裏暖耀的太陽。
說她是一只蝴蝶，我想應該是冬天的蝴蝶，氣溫急劇下降，顫顫巍巍地鼓起自己脆弱的翅膀飛舞在漫天飛雪之中。
她會死，蝴蝶會死。
但是她會再一次，一次又一次破繭成蝶，逆盤重生。
只為見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