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第11章 11.
新生大會終于結束,昏昏欲睡的環節随着收尾詞的落下,大家一邊鼓着掌,一邊活動着站得有些酸的腿腳,互相跟就近剛認識的同學小聲抱怨着。
但是随之而來的是更讓人哀怨的軍訓,負責軍訓的教官已經就位,候在了運動場外,各班開始陸續去相應的場地。
于詩遙跟在班級的隊伍裏,但是在穿過跑道剛剛路過主席臺的時候,腳後跟忽然被人用力踩了一下。
很用力。
她受力的拉扯,一個猝不及防迎面摔倒下去。
膝蓋撞在了跑道粗糙的地面上,發出悶鈍的重聲,把周圍人都吓了一跳。
她疼得直鑽心,連是誰踩的她都顧不上看,抱着膝蓋半天沒站起來。
大家都還不熟悉,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只有在新生大會前就簡單認識一下的唐依依和陳念停下來關心問她怎麽樣。
她一時疼得忘了反應,導致隊伍也停了下來。
老師察覺不對,回頭看到情況,連忙走了過來。
剛剛在身後踩她的人也開始道歉,急切的語氣,慌忙的誠意,聽起來是十足的不小心,“同學你沒事吧,真的不好意思,我剛剛沒注意,不小心踩到你的鞋了,你要不要緊啊。”
任何一個人聽了,都會覺得這是一次意外。
可如果他不是曾凱的朋友,她也就信了。
那個聲音熟悉到即使是十足無辜的道歉,她也能聽到從他的喉嚨裏洩露出來的幸災樂禍,看好戲似的嘲笑。
不小心、不是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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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啊同學,沒注意到是咱們凱哥的心上人,要是早注意到是公主殿下,肯定老遠就小心點兒了。
疼痛的這幾秒,刺耳的笑聲已經從記憶鑽了出來,血液上湧的嘔吐感又快要将她的理智淹沒,湧上喉嚨。
像火山湧動的稠漿,在無法壓抑的那一刻會徹底迸發。
躁動難抑的時刻,老師的聲音從聽覺傳來,她的冷靜有一絲回籠,她擡起頭,這一眼從人群的縫隙裏看到了付峤禮。
新生大會的講話結束,他幫老師收拾着東西,随後跟在老師身後走下樓梯。他走在最後,她擡頭的這一眼,他剛從臺階下來,和她之間只有人群的距離。
她從下望過去的視角只能看到他垂在腿邊的手,他的手很好看,修長細白,骨節分明,像國畫大家筆下的水墨青竹。
他站在只有幾米遠的人群外,沒有再近一步,但也沒有随着其他人的腳步離開。
那雙幹淨漂亮的手,指節不自然的僵硬着,在腿側一動不動。
老師還在跟她說話:“我跟教官說說情況,你先去旁邊的休息一會兒,等好一點兒了再進隊軍訓。”
她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謝謝老師了。”
老師扶着她起來,膝蓋的疼痛讓她站起來得有些遲緩。
借着起身的動作和周圍的人群擁擠,她再次從縫隙裏看向付峤禮,他仍然沉默站在人群外,目光對視的這一刻不難猜到他想做什麽。
她收回了目光,而後就着老師的攙扶,跟随老師去了軍訓場地旁邊的休息區,沒有再看付峤禮。
想必他已經想起來了她說的話,少管她的閑事。
老師先帶她去了醫務室,皮膚沒有大面積損傷,但是淤青腫得厲害,大一點動作的彎曲就會很痛。
學校的軍訓倒也沒有那麽不人性化,老師允許了她這半天的休息,本來新生大會就已經占去了大半的時間,上午的軍訓時間剩下的并不多,倒也不是什麽很需要争分奪秒的訓練。
老師把她在醫務室安頓好之後也沒繼續留在這兒,回了訓練場地監督班上的同學軍訓。
她在醫務室裏,由校醫幫忙上了藥,而後就靜坐着休息。
老實說,有些無聊。
外面的運動場上,各班的軍訓都已經開了,各式各樣的吼聲能隐約聽見。
不過這醫務室還挺熱鬧的,就上午這麽一小會兒的軍訓時間,進醫務室的人也不少,隔一會兒就會有人推門進來。
所以當醫務室的門再次被推開的時候,她根本沒有放在心上,仍然低着頭在看地面上的瓷磚紋路,打發着無聊的時間。
門開的一瞬,外面的聲音被放大湧了進來。
而後随着關門又消失。
再之後,她聽到了付峤禮的聲音:“老師您好,這邊有個同學腳崴了,您幫忙看一下。”
她正在分散的注意力忽然斷了,幾乎是有點腦袋卡殼地擡起頭。
付峤禮正扶着一個同學走到校醫面前,直到從她的面前走過,扶着那個同學坐下,他沒有分一絲餘光給她,将陌生扮演得十分合格,真把她當做了一個沒有注意到的過路人。
不過現在醫務室裏就他們四個人,校醫專注在問腳崴的情況,受傷的同學也在認真回答,沒有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她反倒沒有什麽顧忌地盯着付峤禮的身影看。
校醫認真看了看情況之後,進去拿藥。
那個受傷的同學對付峤禮說道:“麻煩你了班長,耽誤了你的課間休息。”
他依舊平靜的聲調,“沒關系。”
他側身的餘光大抵是注意到了她一直盯着他的視線,微微側頭看了過來,四目相對的一瞬,她無聲地朝他咧了個燦爛。
他的神色有些微怔。
“班長,你今天演講肯定特別給咱們長臉。”
男生的話将付峤禮的注意力拉回,他收回視線,語氣依然平淡:“沒有那麽誇張。”
“這哪誇張了,還有更誇張的,我這個暑假刷到的好多關于咱們學校的帖子和小視頻底下都在說你,那些高一新生很多都在打聽你,還問新生大會有沒有你,今天他們看到你去演講,場面一定很熱鬧吧。”
付峤禮神色依然平淡。
她清了清嗓子,男生的注意力被吸引過來,付峤禮也看了過來。
她有點使壞地舉手說道:“我,高一新生。”
男生茫然了一瞬,頓時眼睛亮了一下,“怎麽樣,熱鬧吧?”
“非常熱鬧,跟追星成功似的。”
男生一拍桌子,“我就說,班長,真的不是我誇張。”
她朝着付峤禮眨了眨眼睛,付峤禮的神情露出一些無奈。
校醫從裏面拿了藥出來,開始準備上藥,男生也老實坐好,不再東拉西扯。
付峤禮把空間讓出來,退到了一邊。
醫務室不算大,他退過來後站的位置距離她也就一米多遠。
校醫專注在給受傷的男生上藥,她趁此偷偷的小聲叫付峤禮,他聽到後回頭看了過來,視線卻在下一秒落在了她滿是淤青腫脹的膝蓋上。
他的眼睫幾不可察的微顫了一下,唇線不由抿直,不過到底是什麽都沒有說。
她前傾上半身湊近些,小聲說道:“你這個班長當得這麽盡職啊,還扶同學來醫務室。”
她故意問,他如實說:“猜你可能在這裏,想借此來看看。”
這麽誠實。
問什麽答什麽。
她把腿往他面前小幅度伸了伸,“看到了?摔得蠻慘的。”
“嗯。”
他眼睫低垂,沉默的臉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她收回腿,嘆了口氣:“不過也還好,只是淤青,下午應該就不疼了。”
他還是只嗯。
她沒有再跟他說話,他也沉默斂回視線,安靜站在一旁等自己的同班同學。
等校醫給他上好了藥,又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他才上去扶着同學離開。
他還記着她的叮囑,不在人前認識她,扶着同學離開時沒有跟她說再見,像進來的時候一樣,沒有一絲餘光的離開。
醫務室再次靜了下來,依稀可以聽見外面的運動場上個班軍訓的口號聲,她也又開始無聊望着地面的瓷磚發呆,打發着沒有什麽事做的時間。
在忽然歸于寂靜的醫務室裏,方才的動态在腦子裏愈發鮮活,連每個字的語氣都能在腦海裏重現複述,每一個細微的表情、不動聲色的眼神,甚至連平靜無波的回答裏暗藏的是什麽情緒都愈發清晰。
她沉悶地長長嘆了口氣。
醫務室裏太安靜,校醫聽到了她的這聲長嘆,笑道:“小姑娘家家的,怎麽嘆這麽大一口氣。”
她仍然低着頭看着腳下的瓷磚,心情說不上來,“在想以前家裏養的小狗,它對我很信賴,就算我手裏沒有拿小零食,我裝作有小零食那樣哄騙它,但是它跑過來後發現我手裏空空也不會怪我,而且不管被我這樣騙幾次,還是會滿眼信任地朝我跑過來。”
此時的醫務室正閑着,校醫也跟她随意聊着,“挺好的呀,狗狗的感情很真摯的,認定了你就會一直陪着你。”
她輕輕晃了晃小腿,影子在瓷磚上留下影影綽綽,門外的運動場上口號連天,熱氣蓬勃。
而後,停下了小腿的晃動,看着膝蓋上的大片淤青,她又嘆了口氣,“所以才會在想到這些不把他的真摯當回事的時候,會覺得負罪。”
校醫調整了一下電風扇的風量,繼續說道:“那又有什麽關系,小狗會記得你的好。”
她沒再接話。
頭頂的電風扇呼啦啦轉得很響,外面的軍訓口號一聲高過一聲。
膝蓋上的淤青凝成一片難以直視的痛覺,她仿佛又看到了付峤禮隔着人群看她的那一眼,指節僵硬着很想到她身邊,偏偏不想讓她不高興,做了聽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