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第17章 17.
“那個于詩遙, 曾凱他們是不是誰看上她了啊,他們好像很愛惹她。”
“你不知道啊?那女的初中的時候很有名,人家以前是公主, 從不缺人獻殷勤, 身邊的男生都不重樣的, 曾凱追過她很久,是唯一一個沒追到手的, 傲氣着呢。”
“我前幾天在學校告白牆上看到好多她以前的事。”女生的嗓音捏着隐秘的興奮, “看她長得清清純純, 沒想到是那樣的人。”
“你想不到的事還多着呢, 她以前只跟有錢人家的大小姐玩,看不上普通人, 經常欺負別人,背後說別人的壞話。別看她長得一臉無辜, 其實惡毒得很,哪有你善良貼心,曾凱現在眼睛都粘你身上掉不下來啦。”
“哎呀你讨厭死了。”
随着兩個人走出走遠,嬌嗔打鬧的話也漸漸消失。
于詩遙擰開水龍頭,清涼的水從手掌滑過, 緩解着室外的高溫。雖然現在的溫度已經遠比盛夏的烈日好了許多,但是太陽底下站一會兒還是覺得出汗粘膩。
她洗完手,随手甩一甩手上濕淋淋往下落的水。
這時候付峤禮從旁邊遞上一包紙巾。
她怔了一下,沒想到付峤禮會随身帶這個東西。
她接過來說了句謝了。
他沒吭聲, 沉默無聲地擰開水龍頭。
他出了不少汗,他剛上完一節體育課。
她剛剛趁着下課下了樓, 遠遠就看見他們班在教學樓旁邊的籃球場上打籃球,他看起來是主力, 球場上一隊的男生都在圍繞着他,場邊站了很多圍觀的人,喊的也是付峤禮的名字。
她下課過來,他們的球賽也剛好打完。
Advertisement
他最後一個球扣上,老師也喊了停,他掀起衣角擦了擦汗。他們原地集合,他站在班級的最前排,走過來時就看到了站在球場旁邊的于詩遙,他的腳步頓時停在那裏,視線停滞地望着她。
隔着幾步的距離,她朝着他微微笑了一下。
旁邊他的同學過來拍他跟他說話,他才回神的收回視線,進了集合的隊伍,配合老師點人數集合解散。
他跟就近關系好的男生說了聲幫他把籃球還給器材室,男生也不多問為什麽,很樂意幫他忙,拍胸脯說班長你放心吧。
這一系列的事做完,于詩遙已經朝着老舊實驗樓後面的洗手池走過去,他提起腳步追上于詩遙的背影。
他打了一節課的籃球,渾身的汗和熱氣還沒緩下來,老實驗室背後的洗手池逼仄寂靜,能聽見他急促的腳步聲和呼吸聲。
轉彎進來,看見于詩遙果然站在這裏。
只是,還沒有開口說句話,洗手池的背面有人從這裏經過,是他班上的女生,剛剛下了體育課從這裏經過,她們的對話全都隔着一層牆傳進了他們的耳朵,直到她們離開。
在沒有光線照進來的洗手池,陰暗的牆壁背面,湧上一種讓人悶鈍的窒息感。
而她從頭到尾,都很平靜。
他走到她的旁邊,擰開了另一個水龍頭,手捧着水洗了把臉,耳邊的短發都濕了,有水珠順着手掌滑過手臂,細白的腕骨,肌肉緊實。
她是第一次見付峤禮打籃球,他給人的感覺幹幹淨淨,溫和沉默,總覺得他應該像是在教室裏安靜看書的那種文靜的人。第一次見他打球,忽然才意識到,他看似沉默內斂的皮囊下,其實也是一身少年的莽撞和勁頭。
她打量了一眼,忽然啧了一聲。
他洗完臉擰上水龍頭,于詩遙拆出紙巾遞給他,他悶頭接過,擦了擦臉上的水。
從頭到尾,都蠻沉默的,要是平時,早就禁不住問她剛剛啧什麽了。
她主動說道:“我記得我第一次見你那天,你幫我把書一口氣搬到了六樓。”
他擦水的手一頓,嗯了一聲。
“我當時還擔心太重了,第一次見就讓你幫這麽累的忙。”
“嗯。”
“運動會的時候,你是不是老師的重點安排對象,給你安排很多項目?”
“一個人只可以參加四個。”
“那你幾個?”
“四個。”
她樂得笑出聲來。
她把紙巾放好,塞進他的衣服口袋裏。他還在擦臉,感覺到衣服的扯動,緊繃地停頓了一下。
她沒有察覺,放好了紙巾就準備走了,“那我先回教室了,晚上放學見。”
但是在她輕飄飄一句轉身的時候,她的手腕被人匆忙抓住。
掌心熱,還有濕漉漉的水。
她怔了一下,回頭。
付峤禮已經放下了擦臉的手,捏着紙團抵在洗手臺上,另一只手卻抓着她。
他的腕骨清瘦卻有力,細白的手臂線條清秀得像水墨清竹,此時卻因肌肉緊繃着,仿佛在壓抑的困獸。
碎發上還挂着尚未擦幹的水珠,順着下颌向下滴答。
他一雙眼睛漆黑,無聲卻固執地凝視着她不放。
洗手池背面的操場上漸漸開始有腳步聲,上完體育課的人陸續收拾着東西回教室,會從前面經過。
學校在實驗樓裏修建了新的洗手池以後,這裏就廢舊了,已經很少有人用,但是現在天氣熱,出了很多汗,洗手間擠不開的情況下,還是随時可能有人過來這邊。
她沒有動,也沒有開口問他什麽意思,只是站在原地回視着他。
片刻後,他說道:“她們說的話,我沒有信,也不會信。”
他的掌心濕潤,冰涼的水融入了他的體溫,拽着她的手腕像是在潮熱的沼澤。
她沒有反應,仍然無波無瀾地看着他,他有些無措的抿了下唇線,而那雙漆黑的眼睛,牢牢望着她,始終執着:“你可以永遠相信我,我不會去聽別人說了什麽,不會因為別人說的話而改變,我永遠都會站在你這邊。不管別人說什麽,我都不會信。”
暮夏已經過去,蟬鳴也變得微弱,只有在這種烈日的當頭才斷斷續續發出幾聲衰弱的嘶鳴。
水流順着洗手臺向下流淌,滴滴答答,像脆弱的心跳。
而抓住她手腕的手仍然執着。
他個子很高,站在她的面前,她總要微微仰頭才能看他的眼睛。
見到他的時候,也總是隔着人群。他身邊的人跟他一樣,是學校重點栽培的好學生,常年在學校的光榮榜和各種表彰裏見到。
他就站在他的面前,但只能陌生的對望。
可是,無論在哪裏出現,他的眼睛裏都會有她的倒影。
下課後,她合上課本,指尖下是他的字跡,教學樓外的球場上喝彩聲還沒有停,她的教室所在的樓層矮,下樓一趟很快,所以她幾步就下來,看到了正在熱鬧的籃球場上的付峤禮。
和她印象裏的幹淨沉默不同,他一身的少年意氣,熱汗淋漓,在場的年少輕狂那麽多,他是當屬最萬衆矚目的一個。
但是在散場的那一刻,他擡頭就看見了她,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部收到她的身上,腳步剎那停頓,隔着人群定定望着她。難以置信的、驚喜的,像夢一樣的望着她,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他渾身的肆意鋒芒頓時全都收束起來,只剩下了在她面前的安靜柔和,像他每一次陪在她身後的沉默,像他從不問為什麽的承諾,像他第一次說一起回家吧時的眼睛。
她沒有說一句話,他就會跟着她的背影來到這裏。
別人眼裏疏離又淡漠的付峤禮,只看她的眼睛。
她一身淤泥,他還是,只看她的眼睛。
水流全都順着水管流了下去,濕漉漉的滴答滴答聲也漸漸停了,只剩下遼遠的樹桠上傳來陣陣衰弱的暮蟬嘶鳴。
到那陣蟬鳴也消歇了,她才開口,說道:“為什麽不信?所有人都那麽說,連我以前的朋友都那麽說。”
他的掌心像穿過濕熱的潮水,在沼澤下死死抓住了她。
“我有自己的判斷。”
“你用什麽判斷?”
他停頓片刻,“心。”
而後,他補充:“我的心能感受到你是什麽樣的人。”
衰弱的蟬鳴在這一陣忽然放大,然後又消歇下去。
她笑起來問他,“倘若我就是那樣的人呢?”
“你不是。”
“別人都這麽說,有截圖有照片有聊天記錄,真相很難不是那樣吧。”
“你不是。”
兩句不帶思考般就回答的你不是,她的笑容終于挂不下去,那雙漆黑的眼睛仍然沉默但固執地凝着她,她嘆了口氣。
她晃了晃手腕,“先放開我?”
他的力氣松了一些,遲疑了一下,還是沒有放開。
她再次嘆氣。
擡頭看着面前這個固執的大傻子,靜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這次是認真地問:“永遠?”
他幾乎是下一秒就回答,“永遠。”
她笑了笑,向他解釋道:“我已經不相信任何人了,在最初的時候,我還抱有善意的相信那些說會在我身邊的人,結果,他們只是假借對我好,博取我的信任後,誘導我說出更多可以讓他們大做文章的話,把我推進了更深的深淵。從那以後,我就不再相信任何人了,不是不願意,而是不敢,我想保護自己。”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付峤禮的手愈發繃緊,清瘦的手背上血脈冷硬。
但是被他握着的手腕感覺不到他的用力,他一點多餘的力氣都舍不得讓她感受到。
所以。
再相信最後一次吧,在逃離這座像地獄的小城市之前。
“希望你說的永遠站在我這邊、永遠都會相信我不是騙我的。”她笑着,“放開我吧,要上課了。”
握着她手腕的手真的松開了,他的掌心好熱,帶着這個年齡獨有的朝氣和執着,他的手離開以後還能感覺到他殘留的溫度。
在跑出洗手臺之前,她最後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放開了她的手垂回腿側,只是那雙漆黑沉默的眼睛仍然望着她,将她的倒影清晰又深刻的映進瞳孔,在他的眼睛裏,她能看到自己的影子,那麽清透,那麽真。
她朝他笑笑,“你也回教室吧,放學見。”
而後大步的朝着背陰以外的陽光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