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第23章 23.

好在車只堵了那一段, 路口一過,很快就能到學校。

當公交車終于搖搖晃晃趕到,距離晚自習還有十幾分鐘, 比她之前着急的預估提前了很多。

手機微信的消息一直沒有斷過, 付峤禮每做完一個題就給她發一張照片, 幾乎已經将大部分的題都做完發給她了。

他給她做的題不是按照練習冊的先後,他好像很懂怎麽應付老師檢查作業, 先把要一個步驟一個步驟詳細列出來的大題做了發給她, 然後把前面的選擇題裏比較簡單的部分給她選出來。

最後兩個比較難的大題和選擇題, 他都留到了最後, 因為就算他來不及給她做出來,空着或者選錯也沒關系, 老師不會對此苛責太多,因為這符合老師眼裏中等成績的學生, 老師允許一部分不那麽優秀的學生不會做這一部分題。

她匆匆進學校時,付峤禮剛把一張做完的題發給她。

從照片裏邊邊角角的地面可以看出那就是學校的籃球場,他還在籃球場。

她轉頭看向了籃球場的方向,樹桠擋住了看過去的視線,但是已經能夠聽到籃球場裏在打球的聲音, 還有在打球的男生在興頭上的叫喊聲。

随着石梯一階一階上去,籃球場也逐漸全部出現在了視野裏。

球場上幾個男生正打得盡興,傳球時笑得嘻嘻哈哈,還沒到晚自習的時間, 這個籃球場就在高一教學樓旁邊,還有很多人在球場旁邊嬉笑打鬧。

而付峤禮坐在球場旁邊的長椅上, 本子放在腿上,正低頭飛速的寫寫畫畫。

傍晚的夕陽漸漸轉為橘紅, 風吹過他頭頂枝繁葉茂的樹桠,像一面在燃燒的扉頁,而他安靜坐在樹下,是這面濃烈的扉頁上清隽的一句詩。

遠遠的看到他的筆停了,拿過手機。

沒多一會兒,她的手機震動,她低頭去看,是付峤禮把剛做好的題再次發給她。

他做得很快,幾乎每過幾分鐘就會給她拍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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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那麽吵鬧,他把本子放在腿上不平整的寫寫畫畫,好像都沒有耽誤他的速度。

他剛剛發給她的已經是最後一個題的答案。

球場上他的同學扔着球在叫他,“班長,你有什麽急事啊,這個時候學習,等會兒晚自習有得是時間給你學。”

他拍完照發給她,給她發了一句,“全都做好了。”

然後收拾着筆和本子,從長椅上起來,接過他們抛給他的籃球。

她放下手機,看了一眼剛剛拍下的那張照片,而後匆匆往教室裏趕。

還有十幾分鐘的時間,她的座位在前排,要在老師進教室之前抄完,不然被發現也會露餡。

付峤禮的字很清晰,即使是放在腿上這樣不平整的寫字,也依然寫得能讓她清楚看懂,她沒有任何思考地照着全部抄了下來。

空白的練習冊很快就寫滿了,只剩下了最省事的選擇題。等她甩着酸酸的手擡頭,老師還沒來,時間也還剩得很多。

她也沒有剛開始那麽急了,開始慢慢的抄選擇題。

這個時候才發現,付峤禮連選擇題都把思路和公式列好了,同答案一起發給她。

就算到時候老師抽問,問到她為什麽選這個答案,她也能根據他寫的思路答出來。

當她把選擇題也全部抄完,大功告成,總算是逃過了這一劫。擡頭看着老師還沒有來的教室,她已經說不上來自己現在的心情。

把手機收起來之前的最後一眼,是那張她偷偷拍下來的照片。

他安靜坐在樹下,像燃燒的扉頁上一句清隽的詩。

那張照片一直躺在她的相冊裏,即使後來已經過去很多年,她已經忘記了當時拍下這張照片時的心情。

她後來對他說過很多狠話,走過很多孤獨的夜晚,流浪過很多地方,唯獨這張照片一直陪在她的身邊。

思念如長河,她只信過這一次永遠。

不過,她耽誤了付峤禮的訓練,自覺要為他做點什麽。

她去給他當拉拉隊了。

他嘴上說着不用,不想耽誤她的時間,讓她去做自己的事,可是聽到她說要給他加油的時候,他眼尾淺淺的弧度藏都藏不住。

球場上看比賽的人依然很多,為了避免被認識的人認出來,她都是站在高二那邊的人群裏,但凡他們班的人進了球,她都會混跡在人群裏一起歡呼,非常自然的融入其中。

他知道她在,中場休息坐在長椅上喝水的時候都變得安靜許多,乖得像是坐在她身邊,那麽乖又那麽意氣風發。

由于她的班級已經淘汰了,這段時間很少有人再去籃球場,甚至由于曾凱他們現在起了內讧,班上氣氛低迷,也沒有人再提有關籃球賽的事,回到了之前各做各的樣子。

平常她還會先寫一會兒作業,等比賽快要開場才去。

決賽那天,下課鈴聲一響她就準備匆匆去籃球場。

正是所有人都像解除了封印似的往外鑽的高峰,她收拾着桌上的書,由于動作匆忙,厚厚的書一只手沒拿穩,被旁邊出教室的人撞了一下手肘,書散落掉到了地上。

其中有一本是付峤禮的筆記,掉下來後還攤開在她看的那一頁。

她俯身去撿,但是被另一只手先一步撿了起來。

那只手是明顯的男性的手,她下意識有種不太好的預感,站起來後看到是曾凱,那種不好的預感化為實質。

她伸手就要去把付峤禮的筆記本拿回來。

曾凱的手往旁邊一伸,她撲了個空,他看着筆記本上的字,問道:“這是你寫的?”

教室裏其他還沒有出教室的同學注意到了他們,紛紛投來好奇和疑惑的目光。

那種被探究的粘膩感又湧了上來,她的情緒在剎那有短暫的失控。

她深吸了一口氣,将黏膩感按捺了下去,“還我。”

“這不是你的字。”他的目光從筆記本看向她,下的結論斬釘截鐵。

算起來,這還是開學同班以來,曾凱跟她說的第一句話。

從開學發現他們同班到現在,一直以來刁難她的、打抱不平的,都是他身邊的人,他從不搭理她,甚至沒有給她一個眼神,好像對她一點都不在意,但是他的默許讓那些惡意變本加厲,所有人都以侮辱她為樂趣,讨好着他。

這其中有想跟他打好關系的男生,也有想讨好他的女生,還有怕惹上麻煩而從重的附庸。

包括此時此刻,因為不想得罪人而跟她關系一般的同班同學,此時也以探究和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她。

就是這樣的感覺,讓那股熟悉的黏膩感再次上湧。

他無所察覺,仍然在等她關于筆記本的回答。

他們僵持在桌椅間的過道,她的座位本就在前排,許多從班級門口路過的人也看到這一幕,高一的人幾乎都認識他,也因此猜出了她是誰,嬉笑聲和玩味變得更濃稠。

嘈雜不斷的聲音,依稀可以分辨出那些熟悉的字眼,騷、茶、裝,像一個腐爛的泥缸,空氣都是發臭的氣味,要讓所有人都浸泡在裏面變得跟他們一樣爛。

粘膩的目光幾乎快要化為實質,她仿佛被摁頭進了深水裏,氧氣被抽走,只有越來越緊的窒息和滅頂的痛苦。

随着打量和好事的眼睛越多,束縛的窒息感幾乎快要扼住喉嚨,她的手掌已經在不受控制的顫抖,身體裏的血液像即将沸騰的岩漿,在到底臨界點就會轟塌,無差別的摧毀周圍的一切。

她僵硬地握成拳,控制着手掌的顫抖,用最後的冷靜說出兩個字:“還我。”

曾凱本想刨根問底,看到她的情緒不對,她面部因用力而緊繃,還能看到細微的顫抖,眼眶也紅如嗜血,這一眼竟然讓他感到心驚肉跳,他像是做了罪大惡極的事。

他下意識地放下了筆記本,“還你了。”

她仍然死死地盯着他,他不敢再招惹,從她的座位走開。

走出教室前回頭看了她一眼,她還僵硬地站在那裏,過了好一會兒,才像想起來怎麽使用四肢一樣,緩慢地伸手向筆記本。

“班長,怎麽感覺你心情不好啊。對面确實蠻厲害的,都已經打到決賽了,肯定不可能像之前那麽順風順水,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嘛,不是你經常勸我們重在參與嗎?”

中場暫停的時間,兩邊的隊員都在各自商量着下半場的戰術。

由于兩邊實力相當,讨論也很激烈。

但是付峤禮從頭到尾安靜得像在心不在焉,跟他說話他也都在聽,也能提出自己的意見,可是就是感覺到他的低落。

不過考慮到是決賽,他是主力又是班長,現在比分咬得很緊,大家也覺得他緊張一點很正常,開始拍着他肩膀安慰他。

他擰好礦泉水的蓋子,放回旁邊,面對大家紛紛的安慰,他扯了個笑作為回應,“我沒事,你們也別太緊張,全力以赴就行。”

班主任也看他情緒低落,當起了情緒調動員,讓大家湊一起搭上了手,給大家鼓勁:“來,我們最後喊一次——全力以赴!”

随着幾個男生齊聲的喊完口號,旁邊班上的同學也在跟他們大聲喊着加油。他們這邊的氣氛感染到了其他人,其他人也開始陸陸續續喊着加油,此起彼伏,聲浪幾乎蓋過了所有的聲音。

調整完,暫停時間也到了,兩邊隊員都再次回到球場上。

決賽很熱鬧,比以往任何一次比賽都要熱鬧,球場旁邊人擠人,不剩一點縫隙。

在回到賽場前的最後一秒,他都還在細細看着球場旁邊的每一張面孔。

但是他依然沒有看到于詩遙。

他無數次懷疑自己,是不是人太多了,她又躲在哪個人多的後面,當他朝她的方向看,她還會蹲下去髒起來,故意不讓他發現。

可是明明。

過去的每一次,他都能找到她。

不管她怎麽藏怎麽躲,他都能找到他。

直到比賽結束的那一刻,他沒有在跳躍歡呼的人群裏看到她跳躍的身影,這一整場下來都難安的自我懷疑才終于到了底。

她真的沒有來。

大汗淋漓,身邊的隊員攬着他一個勁兒的歡呼,他抽出來的分神裏仍然不死心的在人群裏張望。

班上又贏下了比賽,收拾東西都格外有幹勁,班主任都連聲笑着說大家辛苦了,平常都是他來組織大家收拾東西回教室,此時班主任親自陪着大家收拾。

他的難安到了頂點,跟班主任請假:“老師,我能不能晚點回教室,我想去醫務室一趟。”

班主任從不苛責為難他,對這個各方面都優秀的班長很是放心,連原因都不多問,還關心他是不是受了傷。

他面不改色地說謊,“沒有,可能只是有點累,有點酸痛,去噴點藥就好。”

“行,你去吧,我跟第一節 晚自習的老師打聲招呼,你要是有事一定要跟我說啊。”

“好,謝謝老師。”

“行了,去吧。”

得了老師的應允,他幾乎是等不及一秒鐘的就轉身跑出籃球場。

班上的人看到他離開,不明就裏地問:“班長去哪兒啊?”

“他去趟醫務室。”班主任繼續組織大家收拾東西,“你們幾個男生把沒喝完的水搬回去,別一個個閑着。”

随着籃球場在身後越來越遠,熱鬧也離得越來越遠。

在穿過籃球場的小路後,已經幾乎看不到什麽經過的學生,這個時間已經快要上晚自習了,大多數人又都聚集在籃球場,靜得能聽到他還沒有平靜的呼吸,短促而焦急。

在踏進那條窄細有青苔的路後,随着他放慢和放輕的腳步,老舊的實驗樓後幾乎被廢棄的洗手池也漸漸出現在了視野。

老舊的實驗樓幾乎擋住了身後的洗手池所有的陽光,不管外面多麽高溫晴朗,這裏永遠是陰冷的、潮濕的。

青苔布滿了邊角,水流滴滴答答。

寂靜的空氣裏,只有他被放大的呼吸,急促而不安。

他果然在這裏找到了于詩遙,她坐在路邊石上,抱住屈膝的腿,聽到了腳步聲也沒有擡頭看,依然空洞麻木的望着面前的視野。

他的手指牽扯着此時的心髒,難受得僵硬緊繃。

他很輕地走到她的身前,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他緩緩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很輕的,握住了她抱着膝蓋的一截指尖。

從他手指傳來的溫度似乎終于驚醒了她,她微微擡起頭看了過來,四目相對的一刻,看到她眼底裏有自己的倒影,他才感覺到沒有那麽緊繃,心髒收縮的痛卻仍然還在。

他用很輕的聲音,“是我,付峤禮。”

“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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