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第33章 33.

七八月的這段時間的蘇城暴熱, 出門前要塗上厚厚好幾層的防曬霜。

像是這樣的天氣出門,尋常人都要做好防曬才敢出門,他們這一行的更是全副武裝, 再低廉的工作也不能大熱天被曬得太難看, 否則太影響上鏡也會沒活。

到了點, 劇組裏的人來催,她們匆匆上了車, 跟着車去今天的劇組。

車上好多都是年輕漂亮的姑娘, 個個打扮得精致漂亮, 進了車還在仔細看自己的妝容。

戚穗跟她挨着座擠在一起, 趁着這個功夫死命塗防曬,絕不放過任何一個死角。

同車的另外幾個女生還在刷着睫毛和唇膏, 仔仔細細,捏着鏡子左右對比。

等到了劇組下了車, 工作人員一看她們那幾張臉,一揮手:“化妝師,把這幾個帶過去。”

然後看到于詩遙和戚穗,朝另一邊一揮手,“去老陳那邊候着吧, 有冰水,天兒熱,想喝自己拿啊。”

“謝了宋哥。”

倆人這段時間經常混跡這一片,許多人來來回回都熟了, 嘴甜又會來事,聽得人很受用, 挨罵都比別人少挨幾句。

等走得遠了,戚穗跟她小聲吐槽:“那幾個一看就是剛來的, 要麽就是在做夢靠着做群演當明星呢,化妝化得再精致有什麽用,一把臉全洗了,演個丫鬟哪需要你那麽好看,到時候人家資方和主演不高興了,導演還要不要做人了。”

她還在犯困,今天起得實在太早了,靠着柱子沒什麽精神,嗯嗯幾聲也答得敷衍。

“再說了,劇組見多了漂亮的,現在挑演員都是看素顏的,純論素顏都沒有你好看,有這好事也輪不到她們。”說了半天也沒見于詩遙搭理她,她要是搖着她胳膊,“姐,我說遙姐,您別睡了,跟我聊會兒天行不行,我無聊死了。”

于詩遙是真的犯困,“我這個二小姐的丫鬟今天要在內殿站一天,還不趁現在補補眠。”

“我這個大小姐的丫鬟今天也要站一天好不好,再說了,你昨晚不是很早就睡了嗎,哪來那麽犯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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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下了但沒有睡着。”

“幹嘛,跟男人聊了一宿啊?”

“……”

戚穗愣了一下,眼睛一下就亮了,“真給我猜對了啊?”

“……沒有。”

戚穗哪會信,湊近一點問:“哪個啊,新的還是舊的?”

她無語的瞥她一眼,“什麽新的舊的。”

“是那些蜂擁而至給你塞聯系方式的野男人,還是你那個,幹幹淨淨的白月光啊?”

她本來想罵戚穗這都是些什麽虎狼之詞。

可是聽到她後半句的形容,居然一瞬間想笑,笑着笑意,眼眶就有點酸了。

幹幹淨淨。

是啊,幹幹淨淨。

他只是安靜站在那裏,風随意的經過一下,吹過的衣角也是那麽意氣風發,可他是內斂的,清冷的,像畫卷上傲骨的竹,孤寂的雪,惹得人頻頻駐足但望而卻步。

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麽時候呢,那時候,他已經高中畢業了。

晚自習的班會上,年級裏統一給大家播放優秀畢業學長學姐的祝福視頻,一張張面孔在視頻裏說着鼓勵和祝福的話,他們都是在大學裏拍的,背後一所所大學的名字看得人熱血沸騰,每出現一個,都會出現一聲哇。

整個年級幾乎都是這個時段看,整層樓驚嘆聲此起彼伏。

直到最後一個面孔出現在大屏幕上,整層樓各班響起的驚呼聲前所未有。

鏡頭外在沸騰不止,而他在鏡頭前語氣平靜的說着自己的名字,說着那些鼓勵的話,像前面每一張面孔說的那些詞一樣老套,也像他在校的時候每一次作為優秀學生站在臺上講話一樣,是那麽尋常的一幕。

可是看着看着,淚忽然就掉了下來。

直到他的最後一個字說完,視頻也在這裏停下,結束的畫面還定格在他平視着鏡頭,清冷的眼,溫和的臉,仿佛穿過時間和空間看向她,然後就到此為止。

其實他這個人很冷的,只是見慣了他在她面前收起棱角任由欺負的樣子,別人多麽誇張的吹捧他,她都沒有什麽實質感受,甚至有種跟他聯系不起來的割裂感,他明明那麽溫和。

他還沒有升高三的時候,學校凡是有什麽活動都少不了他。

那些老頭子講話聽得人昏昏欲睡,只有到了他的時候,下面的人才稍微精神一點,而她也聽慣了他的溫和好脾氣,仍然在下面困倦不已。

有次她的班級位置剛好在前排,她頭一點睜開眼看回臺上,付峤禮還在上面講話,但是餘光大概是看到了她,唇角有淺淺的笑意。

回家的路上,他會故意問,他說話讓人聽了很困嗎。

就是這種時候,會讓她覺得付峤禮并不像他在她面前任由欺負的那麽乖,他只是喜歡讓着她,偶爾也有壞的時候。

可是她真正決定的事,他也只能退縮。

他曾經很生氣的握着她的手腕,強硬的讓她去醫院,也會聲音很輕很輕的問,你能不能慢點忘記我。

她再也不能忘記付峤禮了,所以推開他之後醒來的夢,才會那麽痛。

做群演很辛苦,衣服都很髒,循環往複的穿,混在身上聞不出來是誰的汗臭。

尤其是在七八月這樣暴曬的天氣,只有自己随身帶的小風扇,在高溫下運轉到快要報廢也感覺不到一點降溫,時常有人中暑。

作息很不規律,有時候是淩晨,有時候是一整天,拍攝期間哪怕是休息也不能玩手機,因為偷拍的事件多了,劇組都很謹慎,誰要是拿出手機一準挨罵,搞不好這一天都會白幹。

所以這一整天其實很枯燥,很疲憊。

唯一的樂趣也就是跟同場的其他群演聊聊天,因為劇組裏往往有着無形的等級森嚴,像他們這樣的底層群演,根本沒有跟其他人說話的機會。

她就是在這裏認識的戚穗,跟她是同齡人,話多到說不完,連跑了幾個劇組就認識了,互相加了微信,有活一起約。

那天的丫鬟一當就當到了天黑,期間只吃了兩次劇組盒飯,水倒是灌了幾大瓶。

夜幕降臨後,她和戚穗筋疲力盡的往租的房子走,戚穗有氣無力地喊着想歇一天,她故意笑她,“房租還在那兒等着交呢,你這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一個月賺的還不夠房租錢,我可不敢陪你,我沒錢。”

“呃……好吧,那我明天也繼續。”

“你應該不缺錢吧。”于詩遙說。

“……還行。”

“大學生做暑假工?還是跟家裏吵架了?”

戚穗支支吾吾起來,然後打算搪塞過去,“就不能真的是因為我缺錢嗎?”

她笑了下,“不能。”

“為什麽啊?”

“喜歡的甜點一樣來一個,嘗幾口後就沒胃口放在那裏,第二天變質了就丢出去。你這哪裏是缺錢的生活?”

戚穗轉了轉眼珠子,“說不定是缺心眼呢?”

她沒忍住笑了起來,“可能是吧。”

“我說姐,遙姐,你什麽時候發現的啊?”

“一早就發現了。”

“怎麽發現的啊?”

“很簡單啊。”一天沒有碰的手機在包裏震動了一下,在寂靜的夜裏像顫了一下的心髒,她遲疑了一下,伸進包裏去拿手機,同時回答着戚穗,“以前我家裏不缺錢的時候,我也是這樣缺心眼的。”

戚穗哈哈笑起來,如實說道:“你猜對啦,我就是跟家裏吵架了,所以沒要他們的生活費,我要靠自己掙錢。”

“你确定你家裏沒人給你生活費?你這點群演的錢,怎麽夠你花銷的。”

“咳……确實是有人在暗中資助我。”戚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她遲疑着,還是摸出了手機。

黑夜裏,手機屏幕解鎖亮了起來,最新的一條未讀消息挂在屏幕上。

戚穗在一旁反問道:“遙姐你呢,你又是為什麽來做群演?”

——“28號我會去蘇城,這是新的地址。”

她沒有給對方設置備注,名字會随着他的昵稱改變而改變,很久以前他的名字是一個點,現在是一個字母Y。

倒是他的頭像,這麽多年來一直都是那個跟他年紀不符合的樹林,看着一股老氣,但是這麽多年看習慣了,反而眷戀。

“遙姐——”戚穗的聲音把她拉回神,憋着嘴不滿道:“我都坦白了,輪到你了。”

“嗯?噢,我啊,體驗生活來了。”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不然你看我過得苦哈哈的,不就是體驗一個生活嗎。”

結果戚穗啧啧否定:“你可不苦哈哈的,你到哪都跟如有神助似的,這地界租房子那麽難,你一來就租到了便宜的房子,空調壞了,換個人能跟房東掰扯個好幾天才能把空調修理費攤明白,你那個房東跟冤大頭似的,說換就換,還換了個更好的。”

她怔了一下,似乎也覺得自己一切順利,于是接了話說道:“這說明我運氣好。”

“這好運氣能不能給我啊?”

她跟戚穗嘻嘻哈哈着回到了租的房子裏,累了一天,明天又是要站一整天的角色,洗完澡幾乎沾床就能睡着。

出租房很小,除了床和一個小櫃子就放不下什麽了,一個窄窄的窗戶望出去能看到夜色,蘇城影視城落地比較偏,夜深後外面只有依稀可見的霓虹,城市的喧嚣離得很遠。

手機在訂上鬧鐘後就放在床頭。

可是寂夜裏,手機又震動亮了起來。

牽連着她的心髒顫動,她睜開眼睛,看着枕邊的手機上,許久後翻開,但是只是一條垃圾短信,那一刻顫動的心髒又平靜下去了。

很久後,手機自動黑屏,夜色再次熄滅了下去,而痛覺又一次的湧了上來。

她在很久後打開手機,聊天記錄一點一點的往上翻,翻到了一兩年前,那時候他剛畢業,跟着老師的研究,經常在外奔波,他每換一個地方就會給她發一次新的地址,到了這近年才幾乎定了下來,但他每次出差或者去其他地方,也會像這樣提前告訴她地址。

他怕她找不到她,盡管她一次也沒有去找過。

替代她的,是一封封寄給他的信,裏面是她每去過一個城市,就用在這座城市拍下的照片印成明信片寄給他。

直到他不會再給她新的地址為止,她也就不會再寄新的信,可是到了今天仍然沒有停過。

可是真的不會有停下來的那天嗎,她總是悲觀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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