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第37章 37.

付峤禮真正以自己的名義送給她的東西, 只有兩樣。

她曾經在憂慮中度過了自己十六歲的生日,第二天才想起來告訴付峤禮。付峤禮說他記住了,明年的這一天會提前準備好禮物, 她說想要一本書。

第二年的時候, 他果然送了她一本書。

那個時候他快要高考了, 她讓他不要再跟着她了,所以他的禮物是在她發燒醒來的那天清晨, 她醒來後他就沉默的走了, 仿佛她在昏迷中感覺到的眼淚都是夢。

在收拾自己的東西的時候, 才在自己的書包裏看到了一本不屬于自己的書, 但是那本書一看就知道是付峤禮的手筆。

因為那本書只有付峤禮知道她讀過。

十五歲的那年夏天,她在一個潮濕的傍晚搬進了梧桐巷, 那一年的付峤禮也才十六歲。

她對這個父母誇贊不止的好好學生充滿惡劣的好奇,卻在一個夏天的夜幕裏跑向了那家暑假時每天都會碰面的書店。

那家書店的名字叫做遇見, 音樂唱的是周傑倫的晴天,她想找的付峤禮正從樓梯下來,他的手裏拿的正是她暑假時每天都在看的那本書。

那本書的名字,叫做《你當像鳥飛往你的山》。

另一樣,是他大一那年的寒假, 他們全家已經搬出了梧桐巷,他也遠在帝都上學,其實基本上不會再有什麽機會見面。

她對他說了很多話,他只是沉默, 什麽都沒有答應,冰涼的手鏈穿過她的手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那條手鏈她很少戴在手腕上, 卻随身帶在自己的身邊。

因為她怕手鏈會染上時間的痕跡,随着她腐爛掉的愛意一同失去原來的面目。

但是付峤禮這些年來以別人的名義送給她的東西, 又有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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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穗說她運氣好,到哪兒都像是如有神助,可是這個世上,是沒有神的。

搭周嘉也的順風車離開劇組的那天車上,林薏擦着她的眼淚,問她,“你們現在還有聯系嗎?”

她遲疑了一下點頭,“他一直在嘗試聯系我。”

“如果,對方想見你,你給他一個機會吧,給對方一個好好說清楚的機會,你為他做出的選擇,他真的願意接受嗎,或者他根本不會變成你想的那樣呢。”

她沉默了下來。

他大一寒假回來見她的那個冬夜,她對他說了很多很多,而付峤禮的回應是沉默。他不想答應但又不願意忤逆讓她不高興的時候,就會選擇沉默,他這些年在做的,好像真如他的沉默一樣,無聲地告訴她不可能。

林薏說道:“我希望你能夠如願,是你真正的那個願望,而不是苦苦忍受的那個願望。你明明也在很想他,不是嗎?如果他也還在想你的話,你去見見他吧。”

從蘇城影視城打車到機場,再從蘇城的機場直達帝都,整個過程她甚至沒有多想什麽,只帶了随身的手機和證件,當她冷靜下來的時候,已經在帝都了。

飛機延誤,抵達帝都的時候已經是傍晚,陌生感被降臨的夜幕籠罩,從頭到腳都讓人感到陌生,這座城市繁華熙攘,容得下任何一個漂泊的靈魂,但是容不下橫沖直撞的一頭腦熱。

人擠人,車擠車,她繞了幾個大圈子,越走越陌生。

司機把她就近放下,指着面前的小路跟她說往前走過去就是正門了,他就不直接開到正門那邊去了,那邊這會兒正堵車堵得厲害,去了沒個半小時出不來,她想着也不遠就下了車。

但她在這座陌生的城市街頭兜兜轉轉了好久,終于找到付峤禮工作的樓下,那個時候夜色已經深了。

她出門匆忙,随便穿了最近才買的鞋,因為她做群演幾乎一整天都在穿劇組裏的鞋,自己的鞋買了放在那兒很少穿過,走了太久的路,磨得腳後跟很疼。

她在正門側面的臺階坐了下來,脫掉自己的鞋,這時候才看到腳後跟已經磨破皮了,流了好多的血。

她今天走了太久的路,不想再折騰了,等她找到藥店估計又找不到回來的路了,除了磨破皮的腳後跟,腳趾也酸痛得像踩在釘子上,很痛很痛。

她走得精疲力盡,從傍晚到了深夜才找到這裏,仰頭望着這棟大樓的窗戶,還有幾層樓依稀亮着燈,也不知道付峤禮這個時候還在不在,還是他已經回家了。

她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屏幕又滑回他的微信聊天框,再次确認了地址。

但是電話始終沒有撥通出去。

夜色冷清了下來,她的頭腦發熱好像也冷靜了下來。

從上午醒來忽然跑過來找他,真的到了帝都,好像還是更想退縮一些,她坐在這裏等,好像不是為了等見一面付峤禮,而是等自己退縮。

手機沒有多少電量,她也沒帶充電寶,幹脆開了省電模式靠着柱子走神。

這一天走了好多路的奔波好疲倦。

在她差點就要睡着的時候,依稀聽見有人說着話從大廳走出來,客氣又官方的說着慢走下次見,她被這陣動靜驚醒了半夢半醒的困倦,轉頭看了過去。

這一眼看見了一行人中央的付峤禮,他背對着她,可是他的背影熟悉到即使隔了這麽多年,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來。

他旁邊的男人陸陸續續都上了車走了,他旁邊的人應該是他一起工作的朋友,問他是回家還是去哪兒,他也平淡地說:“你先回去吧,我還有點事。”

那人去開車,讓他別忙太久了,“你今天早上才回帝都,今天又忙一天的工作,早上休息吧,有事明天再做。”

門口很快就只剩下他一個人,通亮的燈将夜色照得亮如白晝,可是落在他寬闊的肩膀上,宛如皎潔的雪,孤寂又難攀。

她就這麽坐在側面的臺階上,探着頭從被柱子擋着的視角看着付峤禮的背影。

他轉身要回大樓裏之前,她迅速收回了自己的腦袋,坐在晦暗的光影裏,心跳惴惴,忽然分不清自己始終不敢見他的原因是什麽,是真的希望他去過更好的生活,還是因為內疚得不敢再面對他,又或者其實兩者都有。

真正的願望到底是什麽,苦苦忍受的那個願望到底又是什麽。

只是,她還沒有來得及去想,腳步聲已經從身後傳來。

影子從她的身後籠罩下來。

再下一秒,付峤禮從臺階下來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看着她裸露在外面的腳和旁邊的鞋,而後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意識到付峤禮可能是要做什麽,她下意識的往回縮了縮自己的腳,想要去拿自己的鞋,但是她的腳腕先一步被他握住。

他手掌寬大,掌心的溫度在微涼的風裏很熱,才碰到皮膚就像被燙到。

他正想拿過鞋給她穿上,這一眼卻看到了她腳後跟磨破的傷,他的動作停在了那裏,視線直直的盯着她的傷口。

她覺得皮膚都在發熱,想掙脫回來,腳腕卻被他攥得很緊,一點都沒法動彈。

他擡起頭,說了這麽多年來的第一句話,“找不到這裏,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

這樣平靜無波的語氣,好像他們不是五六年沒見,而是這五六年來一直都像從前一樣。

她仍然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她低下了一點頭,別開視線,“我沒有想找你。”

“那你來這裏找誰。”他的語氣還是好淡。

她不說話,他也不開口。

只是她試圖收回自己的腿,腳腕卻仍然被他緊緊的攥着,仿佛她不解釋,他就會一直跟她僵持在這裏。

她不想開口,他就進一步逼她,“你按照我給你的地址來這裏,除了是找我,你還找誰。”

他無聲的強硬像是不會輕易再讓她逃避,他的目光那麽平靜卻篤定地望着她,直白到每一句都是斬釘截鐵的肯定句,連撒謊說一個不字都會說不出口。

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低下的視線看着自己被他握着的腳腕,很久後,眼眶的酸脹再也抑制不住的說道:“我沒有想找你,只是想見你,偷偷的,就像你偷偷的見我一樣。”

這句話說完,她更不敢看他了,下巴更深地埋在自己的膝蓋裏。

有風吹來,露在小腿外面的皮膚好冷,帝都的天氣比蘇城要涼很多,她早上才退了燒,這一天都還在感冒,吹點風就格外的涼。

而後她感覺自己的腳腕被松開了,她怔怔地擡起頭,付峤禮正把自己身上的西服外套脫下來搭在了她的背上。

呼吸裏忽然就湧滿了付峤禮的氣息。

盡管很多年沒有見了,可是只要聞到就會知道是他的氣息。

她曾經坐在他的旁邊睡覺,聽着他耳機裏的歌,和他一起從醫院出來回學校的路上,安靜又灑滿陽光的中午,從他指尖咬進嘴裏的糖,他的氣息幾乎貫穿了她一整個潮濕又泥濘的青春。

那種熟悉的氣息一靠近,眼淚就要止不住了。

他什麽都沒有再說,手指拎起她的鞋子,然後俯身把她從臺階上抱起來,失重感讓她下意識去摟他的脖子,可是手剛要碰到他就理智的收了回來。

他好像注意到了,看了她一眼,到底是什麽都沒有說。

車開到一家藥店旁邊,他下了車。

等他再回來的時候,手裏拎了一袋子的藥,她好奇的看了一眼,真的只是一眼,付峤禮就向她解釋:“藥,你感冒還沒好。”

“我沒有想知道。”她小聲反抗。

他也不再說話,車裏又沉默了下來。

車裏太安靜了,安靜得感覺空氣都要凝固了,她幹脆轉頭去看窗外,夜色已經深了,千萬盞燈光亮得像綴滿了璀璨的寶石,寬闊的大路如通天燈。

這裏的霓虹跟南苔市那個小城市不一樣,随便一盞燈都好看得要迷醉在這裏,從霓虹穿過,宛若陷入星河,十六歲那年在小城市裏搖搖晃晃看過的霓虹,真的不會被眼前的繁華盛景取代嗎。

心裏的刺痛感更強烈了,她幹脆閉上了眼睛。

今天真的走了太多路,也太累了,身邊都是付峤禮的氣息,她竟然很快就真的睡着。

什麽時候車停了也不知道,只感覺有人把她很輕地抱起來,她下意識地摟住對方的脖子,叫了一聲付峤禮。

“嗯?”他低頭看着她閉着眼睛還在迷迷糊糊的困倦中,輕聲回應着她的夢呓:“我在呢。”

失重的搖晃感讓她以為還在以前上學的公交車上,跟他抱怨道:“車上好晃啊,睡不着。”

他沉默了一瞬,而後輕聲像以前一樣哄她:“過了這一段就好了,別說話了,睡吧。”

“好。”

她調整了一下姿勢,往他懷裏靠了靠,然後安心繼續睡了下去。

她醒來已經是幾個小時以後了,外面的天色還沒有亮,漆黑的一片,仍然在深夜裏。

她摸到身上陌生的被子,大腦空白了一陣,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哪。

黑暗裏有隐隐的光源,她從床上下來,腳踩在地上很疼才突然想起來了今天自己都做了什麽,早上吃完早飯後就千裏迢迢到了陌生的帝都。

腳下踩着的地面是身處哪裏,好像一切答案都已經不言而喻。

她的腳步停了下來,可是那片隐隐的光源卻豁然被拉開,付峤禮從門外進來,那盞燈在他身後的客廳柔柔的亮着。

他看到她站在房間中央也怔了一下。

他的輪廓隐沒在夜色的朦胧裏,她剛從困倦中醒來,以為自己還在一場有他的夢裏,目光一動不動地直直望着他。

直到他走過來再次把她抱起來放回床上,低聲問她:“還困嗎?”

感覺到他真實的體溫,她從夢裏醒了,點了下頭,“困。”

“要不要起來洗漱一下再睡?”

她一時沒回答,他等了一會兒,以為她困得想繼續睡,正要轉身出去。她說道:“我餓了。”

他側身回來,“我給你做?”

“嗯。”

“有想吃的嗎?”

“粥。”她埋頭在自己的膝蓋裏,鼻尖泛酸,“我想喝粥。”

“好。”

他再次轉身出去了,走之前把門再次半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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