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第41章 41.

他說完, 倒也沒有強迫她一定要現在就給出答案的意思,他很聽她的話,從前也任由她欺負, 哪怕最強硬的時候也會因為怕她難受而放手。

他低頭繼續給她塗藥, 而她在付峤禮剛才的話裏整個人都放空了。

她正考慮着他剛剛說的話, 沒有注意到付峤禮給她塗藥的動作停了。

直到聽到他的聲音,近乎顫抖, “這是怎麽回事。”

她回神, 看到他正死死盯着她的小腿。

只是一瞬間, 她就慌了神。

她下意識要縮回來, 卻被他緊緊攥住了,他的手用力的握住, 手背腕骨的力氣都在緊繃,掌心卻仍然理智着怕她疼。

他仍然死死的盯着她的小腿, 她只能看到他蹲在面前的眼睫,鼻梁,還有隐隐可見已經抿緊的唇線。

可是盡管看不見他現在的表情,也猜得到他是以怎樣的心情在看她的傷口。

他握着她的小腿,很久很久都沒有說話, 久到整個世界都像是快要死去了。

但是他握着小腿的手,已經越來越清晰地感覺到他的顫抖。

她終于抵不過這死寂一般的沉默,試探着開口,“付峤禮?”

可是他并沒有理她。

她試圖讓他放松一點, “這個我說是不小心的你會信嗎……”

回答她的還是只有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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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用輕松一點的語氣說道:“意外,是意外, 你也知道嘛,我一直四處游蕩, 遇到壞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是意外中劃傷的。”

“騙我有意思嗎。”

他終于開口了,但是聲音的顫抖,讓人只聽了一遍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因為真相一目了然,她不管怎麽說都無濟于事,騙不了他,也瞞不過他。

“你如果真的有意外,我怎麽會不知道。”

他的聲音在顫抖,可是語氣很冷。

冷得不容許她再用任何的話搪塞過去。

可她看不得他這樣,只好實話實說,“是以前的事了,是爸爸去世的那年。我現在已經好很多了,自從離開南苔市以後,遠離了那些造成我難受的源頭,一切都在好轉,只有偶爾會感覺到低落和波動,所以這些事很少在做了。”

但是好像所有的事都瞞不過他,他聽到了“很少做”這個字眼,而不是“沒有再做”。

他的語氣仍然很冷,“最近一次是什麽時候。”

“……”

她的沉默換來他的逼問,“說話。”

他語氣帶着幾分厲色,很像那年她被玻璃杯砸傷了腳,他也是用這樣又狠又急的語氣追問她藥箱在哪裏。

強硬地拽着她去醫院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冷硬無情。

他對她處處忍讓,哪怕是傷害他的事,他也從沒有任何怨言,可是但凡會傷害到她自己,他的一身冷硬就會出現,到了這個時候,她也知道自己平日在他面前再作威作福都沒有用。

“……大學。”

“因為什麽。”

他繼續逼問,可是這一次,她真的說不出口。

因為如果他知道她是因為他而痛苦得傷害自己,那會讓他更難以接受。

然而她的沉默好像讓他明白了是為什麽。

他再也問不下去了。

他握着她的小腿,力氣好像松開了,失魂落魄的樣子反而比剛剛的強硬更讓人難受。

她連忙說道:“已經過去了,都是以前的事了,反正傷口都愈合了,你也不要再看了,好不好。”

他沒有回答她,甚至沒有要回應她的意思。

這樣的痛苦讓她能夠感同身受,她也沉默了好久,感覺時間在一點一滴的煎熬下去。

她想說點什麽讓他別在意了,然後就看到他慢慢地低頭下去,他的手掌很輕地握着她的小腿,慢慢低下的吻很輕很輕地吻在了她腿上的刀痕。

他的呼吸很熱,可是氣息輕得小心翼翼,仿佛是連呼出的空氣都怕會傷害到她。

小心翼翼到,能夠感覺到他的手掌在顫抖,是他平靜忍受的軀殼裏,靈魂在被灼燒炙烤的痛。

很久後,他擡離了唇,問她,“疼嗎?”

她連連搖頭,生怕他感覺到一點遲疑,“不疼,早就不疼了,都是以前的事了,已經愈合很久了。付峤禮,你也不要再在意了好不好?”

但是他沒法不在意,輕的嗓音質問着,“你說你會好好照顧自己,你就是這樣,對自己的?”

“……對不起。”

“不要再跟我說對不起了,你明知道你無論做什麽我都會原諒你。可是遙遙,這一次,我可能是沒法原諒我自己。”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其實聰明到什麽都能懂,什麽都能看透她,所以很多話她說出來都很多餘,也無濟于事。

他輕笑一聲,像自嘲一般地繼續說道:“這些年我一直在看着你,阿姨會把你去了哪個城市在做什麽告訴我,你租不到便宜的房子,我偷偷替你交了房租,讓房東裝作是只收你低價的房租,你砸壞了店裏的手工品,我偷偷幫你把錢賠上,讓店主跟你說便宜貨不用賠償,你讓我不要再來找你了,我聽你的話,但我說的我會永遠陪着你,我也會做到,只是你不想看到我,我就不會主動出現打擾你。你讓我去過我自己的人生,你說我會遇到更好的人,我沒法改變你的想法,那我就用這些時間來證明你的想法是錯誤。”

“可是如果早知道你會這樣,我絕對不會答應你,就算你每天看到我都會生氣不高興發脾氣我也不會答應你。”

他擡頭看向她,明明輕笑着,一雙眼睛卻好像随時會掉下淚來,“于詩遙,我從前到現在就是太聽你的話了,我真的,就不該太考慮你的感受。”

他說完,從她面前站了起來。

她忽然無端的心慌,連忙拉住他,問他去哪裏。

他的語氣很平靜,“今天很累,從昨晚到現在都沒有好好休息,我想去睡一會兒。”

她遲疑着一時沒有松開手。

他視線淡淡地瞥下來,無波無瀾地說,“怎麽,你要陪我睡嗎。”

他像是故意嘲諷她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是最懂怎麽吓唬她讓她放手的,所以他甚至沒有再看她,從她面前徑直離開了。

裏面傳來浴室裏的聲音,再後來這些聲音也消失了。

夜幕已經降臨,從玻璃窗望出去,夜色還在霓虹閃爍的喧嚣中,一切都還沒有到最死寂的時候,燈在跳動,心髒也在跳動。

但是此時他們之間的夜色,随着他的離開徹底的靜下去了。

她回房間後,借着燈光又看了看自己的小腿。

其實早就已經愈合了,傷疤也沒有留下多少,只有一兩道比較深的痕跡,因為她皮膚比較白而顯得若隐若現,其實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怎麽就被付峤禮看出來了。

她轉頭看着牆壁,付峤禮是牆壁的另一邊,夜色寂靜,能聽到遠處的車開過馬路的聲音,再遠處有一兩聲車鳴,唯獨近在咫尺的付峤禮,聽不到他的任何聲音。

她借着手機的燈光輕輕的開了他的門,裏面黑漆漆一片,什麽都看不清,也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她沒有來過這個房間,甚至不太清楚裏面的構造,只能借着手機屏幕微弱的燈光照着面前一點點路面往前走。

摸索着應該是快要到床邊了,結果沒想到直接一腿抵在床邊栽倒下去,手機也摔出了手,屏幕倒扣倒下,整個房間裏唯一的光源熄滅了。

但是身下的人一聲不吭,沒有一點反應,就算是睡着了被這樣壓下來也該醒了吧。

她摸索着付峤禮是朝哪邊躺的,一邊說着:“付峤禮,你別裝睡了。”

他還是一聲不吭,取而代之的是抓住了她在胡亂摸索的手。

她順着他手的方向朝他轉過來,問道:“我能開燈嗎?”

他還是不理人。

她又用另一只手去摸他,想摸到他的臉,結果也是被他死死扣住。

重心被迫壓下,她上半身都倒在了他身上。

這麽近,她終于聽到了他的呼吸,唯一一點來自他的聲音,那種找不到他的焦躁感也因此消失了。

她不再說話,就這樣靜靜趴在他身上聽着他的呼吸,直到過了一會兒,她好像也聽出來了他的呼吸并不尋常,帶着一點點的抽泣。

她有點慌,再次想要爬起來,但是被他死死的抓住,她說道:“付峤禮,我想開燈。”

他不回答她,這讓她的猜測更加印證了,“我想看你。”

“付峤禮。”

“我怕黑,我會胸悶,會恐慌,會呼吸困難,然後就會焦躁起來發病。”

黑暗中,她感覺到身下的人放開了他的一只手,而後一陣窸窣的聲音,身側的小夜燈忽然亮了起來。

朦胧很淺的光線,模糊着也只能依稀看清人影。

他開了燈以後就側過身,留給她的只有隐隐的輪廓。

她從他身上翻到他側躺的那一邊,抓住他的被子要拉開,手又一次被他握住,她想繼續去拉他的被子,被他緊緊握着動彈不得。

她也不去拉他被子了,将就這樣躺下,湊近一些想要去看他的臉,他再一次翻身背對着她。

“幹嘛,你非要背對着我幹嘛。”

他還是不肯理她,她只好又一次跑到他另一邊去。

只不過這次剛翻到他身上,還沒有翻到另一邊,他忽然轉身正過來,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對,他的目光有點惡狠狠地瞪着趴在他身上的她。

她輕輕的摸向他的臉,手指很輕的撫過他的皮膚,“你真的……哭了啊。”

她曾經只感覺到他的眼淚,卻不知道他哭是什麽樣子。

這一次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他哭的樣子,他卻不願意被她聽見哭聲。

所有的鈍痛都在這一刻化為實質,包括高燒不退的那一年,他滴在自己臉上的淚水,滾燙的溫度,全都像沸水燙傷一樣的痛。

他沒法再避開她,只問道:“你來做什麽。”

她吸了吸鼻子,用輕松的語氣說:“陪你睡啊。”

“我不用。”

“不是你說的嗎?”

“我不用你陪。”

“為什麽不啊?”

他側過臉,避開她直直的目光,“反正不用。”

但是他眼底的濕潤,在側開後被光線映亮,比剛才更能看清了。他的眉眼很冷,輪廓也很冷,整個人有種不近人情的疏淡,可是他此時躺在她身下眼泛淚光的樣子,脆弱得讓人心疼。

她問,“以後我的話,你還會再聽嗎?”

“不會。”

“可是付峤禮,我想親你。”

他靜了片刻,仍然側着臉不看她,“不可以。”

她低下頭,輕輕的親在他側過臉的眼尾,他的眼淚是鹹的,在她進來的時候就已經擦掉了,但是殘留在皮膚的眼淚仍然苦澀,她很熟悉這種觸感,皮膚上流過眼淚的苦澀感。

她再往下,吻過他的眼睑,順着他的輪廓一點一點的向下,到了他的下颌,看到他在隐隐的光線裏滾動的喉結。

她曾經很用力的咬在他的脖子和肩膀,其實很疼很疼,但他每次都任由她發作,悶不做聲地忍受一切,在她冷靜後繼續喂她吃東西。她在冷靜的時候會很愧疚很愧疚,愧疚到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但是他說,你永遠不用對我說對不起,如果傷害我讓你覺得內疚,不要說對不起,以後做點讓我開心的事也可以彌補。她問什麽事會讓你開心,他說,随便什麽都好,你做什麽我都會喜歡。

她感覺得到付峤禮漸漸的平息下來,臉上的表情也平靜了很多,她重新看着他的眼睛,說道:“我答應你說的好不好,試試讓你在我身邊,試試你說的永遠。”

聞言,他的目光怔了一下,但仍然側着臉沒有看她。

“如果你接受的話,你就親我一下。”

他閉了閉眼,她近近地看着他的眼睫細顫着。

她捧着他的臉,許久後,再次低頭,親在了他嘴角的側臉。

而後他攬着她的腰翻身将她壓了下來,他低頭按照着她剛才的順序吻過她的眼睛,側臉,下巴,急促又粗重,最後碰到嘴唇卻很輕很輕,只是輕輕的碰了一下,輕到幾乎聽不到他呼吸的聲音。

他擡眸看着她,而後又低頭吻了下去,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然後伸手扣着她的後腦勺,很重很重的托着她跟他接吻。

松開她的時候,他的呼吸重得特別明顯,在寂靜的夜色裏被放大,可是這種沉重的呼吸比起欲念,更像是痛苦無處治愈的不安。

她伸手摟住他的脖子抱着他,輕聲跟他說道:“對不起,是我不好,我情緒不穩定的時候,你總說我只是病了,但我變得很消極,原來不只是總否定我自己,我也總在否定你。”

“為什麽要推開我,你明明就是需要我。”

他埋在她肩膀裏的呼吸不穩,這次也終于聽到他的聲音,悶悶得說不上來是壓抑了多久的難過和委屈。

她拍着他的後背,“對不起。”

“你明明知道我只喜歡你,還總問我會不會喜歡別人,你明明全都知道。”

嗯……這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吧。

她拍着他的背,也一并道歉,“對不起。”

他不再指控,抱着她安靜了下來。她側頭問他,“你不是今天很累了嗎,把這兩天的事盡快都忙完了才回的家,要不要先睡了,有什麽明天再說?”

他的臉在她的肩膀裏蹭了蹭,她正在想他不會剛剛還在哭吧,付峤禮已經起來捧着她的臉再次親了下去,唇腔裏有眼淚的苦澀,但是他這一次的吻比剛才更像是真正的吻,帶着強勢、肯定和欲望,她感覺氧氣都快要被他攫取殆盡了。

再次放開她之後,昏暗的燈光裏能看到他滾動的喉結,起伏的胸腔,他唇色潋滟,看着她的眼睛卻漆黑。

而後他伸手關掉了燈,拉開被子将她攏進懷裏,他熱熱的呼吸貼着她,聲音都變得低啞,但是很平靜地說:“睡覺,明天再說。”

半晌後,她抗議道:“你壓我頭發了。”

他挪了挪,“這樣呢?”

“還行吧。”

他再次靠過來抱緊她,輕聲道:“永遠喜歡遙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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