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景程自然不可能攔着宋臨景離開,但到底也還是因此喪失了去湊節日熱鬧的興致。
畢竟已經把接下來的時間都規劃給宋臨景了,對方臨時有急事,他總不好現聯系別人。
要一個個去問那些自己并不算特別感興趣的人,有沒有安排、能不能出來、想不想一起玩……
似乎有點可憐。
所以不如直接提前結束,回家補個覺都好。
景程很少單獨行動。
他實在太不喜歡一個人了。
景兮不常在他身邊,甚至可以說是極其抗拒對他進行過多的陪伴。
母親沒有固定交往對象時,景程幾乎每天都自己在家,而景兮帶着他搬進別人家時,他也總是屋檐下位置最尴尬、最不受歡迎的那個。
身世上的微妙,讓景程融不進所處圈層,頻繁的搬家轉學,讓他很難與同齡人保持聯絡,隐晦的自卑和別扭的性格,讓他無法與人建立長期且深入的友誼。
景程的人生,從沒有什麽是獨屬于他的。
他太過飄浮,沒誰抓得住他,而相對應的,他也捕獲不到別人,世界上唯一能切實感知到的,似乎的确只有他自己。
景程讨厭這樣,且拒絕承認這一事實,所以對身邊如虛假幻影般的“熱鬧”便更加執着。
“沒事兒,你先忙,改天我再偷偷帶你出來玩。”景程如常地拍了拍宋臨景的肩膀,臉上的笑容依然輕盈,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樣子,“你晚上回來吧?”
宋臨景眉宇間蘊着層焦慮,不知道是因為臨時的爽約,還是因為方才那通事态緊急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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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但可能會晚一些。”宋臨景認真地答道。
“沒事兒。”景程點點頭,眼睛微彎,語氣溫和地承諾道,“我天天熬大夜都習慣了,晚上我等你。”
“多晚都行”
……
高聳的大門被緩慢拉開,玄關兩側各站着一排西裝革履的男人,管家自然地接過了宋臨景的外套,微弓着身子,态度尊敬地說道:“宋總在書房等您。”
安保人員比平時多了兩倍不止。
宋臨景不露聲色地打量着周圍,心裏想道。
他朝管家輕輕颔首:“知道了,謝謝您。”
自從外公病情惡化,糊塗得連人都認不出之後,宋臨景就極少回老宅這邊了,宋惟也幾乎不叫他回來。
畢竟一個每天用藥物吊命只能躺在床上等死的人,已經失去了所有利用價值。
也就沒有在他面前表演孝子賢孫的必要了。
宋臨景對這個外公沒什麽感情,也知道母親在這座宅邸裏受過多少委屈,自然就更不喜歡回來。
但宋惟在成為恒瑞集團新一任掌權人後,卻主動搬了進來,宋臨景對此也曾表達過疑惑,母親卻只是摸了摸他的頭,語氣平淡地說:“對我來說,喜不喜歡永遠都不在做決定的第一順位,我需要的只是某件事、某個人、某棟房子、某個地位能給予我的現實意義。”
“臨景,你也該這樣。”
但宋臨景并不想這樣,也并不贊同母親的觀念。
他雖然從小便明白自己的責任,也願意為此付出無數的努力和代價,可他這麽做的原因其實很簡單——他很愛母親,體諒母親的辛苦,理解母親的執念源于什麽,更想要最大程度地替對方分擔壓力。
不過,宋臨景始終認為,等他成長到有足夠的底氣、可以不顧任何人意見做決定的那天時,他不會計較一絲一毫的現實意義。
他只想選擇自己最喜歡的。
不管是事物、居所、地位,還是人。
想到這,宋臨景漠然的神情突兀地出現了幾分波瀾。
還好連夜趕制的禮物提前做好了,起碼能在趕來這邊前親自送到景程手裏。
他心裏想道。
宋臨景挑禮物時,在更保險安全的東西,和将自己那點小心思展露無遺的東西之間,短暫糾結了一會,最終還是選擇了後者。
旁人對他或真或假的吹捧裏,總有一句“不愧是宋家獨子,簡直是天生的商人”。
宋臨景對此不置可否。
但他的确很有冒險精神。
畢竟所謂的“天生商人”,本質上其實就是稍微精明一些的“賭徒”。
成功了,一本萬利,失敗了,血本無歸。
宋臨景敢賭就不會怕輸。
預想着景程查看禮物後可能有的幾種反應,宋臨景不自覺地彎了彎眼角。
樓梯旁的牆上挂放着宋家歷代掌權人的畫像,他目不斜視地沿着大理石臺階緩步向上,只在母親的那幅前稍作停留。
這畫上個月才完工,他只在還是半成品的時候看過一眼。
宋惟說,這個畫家色彩運用得很完美,将來屬于宋臨景的那幅,也可以交給對方來制作。
畫裏的她神情輕蔑,微昂的下巴透出幾分高傲,黑亮的長卷發垂墜在腰間,一襲紅裙,布料豔得像是被鮮血染成的一樣,與這幢死氣沉沉的宅邸氣氛格格不入。
一路走上來的十幾幅西裝革履的畫像裏,只有宋惟一位女性,也只有她一個選擇了這樣鮮亮的衣着。
畫得的确完美。
聯想到母親方才在通話時說的情況,宋臨景不禁眸色一沉。
太完美的事物,注定會遭小人憎惡……
宋臨景輕輕敲了敲書房的門,裏面很快便有了回應。
“進。”
“母親。”宋臨景走了進去,脊背繃得直直的,站在了距對方辦公桌幾步的位置,語氣關切地問道,“車禍是怎麽回事?您受傷了麽?”
宋惟擡起了頭,那是張與宋臨景八成相似的臉,甚至連眉宇間的從容,以及那毫不隐晦的高高在上都如出一轍。
“皮外傷。”宋惟語氣平淡,公事公辦似的向宋臨景進行着敘述,“十分鐘前,司機和坐在副駕駛的助理被宣布搶救無效死亡。”
“平時接送你上下學的那個司機也出了車禍,斷了幾根肋骨,但起碼還活着。”
宋臨景眉頭一皺:“肇事方呢?”
宋惟冷笑一聲道:“血管瘤破裂,當場死亡。”
“這不會是巧合。”宋臨景總結道。
“當然,傻瓜都能看出來,這是你那幾個表舅,聽說老爺子活不過下個月,且遺囑裏幾乎沒提到他們,狗急跳牆了。”宋惟毫不避諱地揣測着,“但……暫時找不到證據。”
說完,深知這事注定很難解決的母子二人一同陷入了沉默。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宋惟竟是先開了口。
“還好今天你不在車上。”她的神色柔和了些,“替我謝謝那個孩子。”
宋臨景自然清楚對方口中的“那個孩子”是誰,嘴角不禁泛起一絲淺淡的笑意。
“你們相處得很不錯。”宋惟的話是個肯定句。
簡短且沒什麽情緒。
但宋臨景卻莫名緊張起來。
他清楚,宋惟幾乎每一句話都是有着明确目的性的。
他們極少像平常人家母子那般閑聊生活瑣事。
果然,不出所料,下一秒,宋惟便将一個絨布盒子扔到了桌面上。
宋臨景呼吸一滞。
不為別的,只因為這個盒子,與他剛剛給景程那個一模一樣。
他出門急,收到店裏送來的東西後甚至沒時間檢查,匆匆交到了景程手裏,便在催促之下離開了家。
宋臨景心裏忽然升起一絲不妙,他直接向前走了幾步,在宋惟的注視下,有些慌亂地打開了盒子。
裏面安靜的躺着一枚做工精巧且獨一無二的書簽。
那是朵被壓成幹花、保存完美的薔薇。
是兩人關系緩和的那晚,景程砸在他肩上的那朵。
是宋臨景連夜找人做密封防腐處理,又加急送去給花瓣上的每寸脈絡都縷上金絲的那朵。
是他以為自己成功送到了景程手裏的那朵。
看着呆愣在原地的宋臨景,宋惟卻輕飄飄地笑了。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語氣戲谑地說道:“你們相處得似乎有些太好了。”
“對麽?臨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