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司天歌:導師臨時帶我出差,送不了你了,碼頭地址給你,晚上七點半,準時過去說找Mr.Lovibond就行,船員有華裔,不用擔心溝通問題。]

[冰箱裏有凍貝果,醒了自己弄。]

[宋臨景:有點事情要去這邊的分公司處理。晚上幾點的船?]

[起床了告訴我好麽?讓人給你送午餐。]

景程一睜眼,就看到幾條消息平行排列在手機屏幕上,分別來自于這棟房子的另外兩位住戶。

但顯然,他們此刻都不在家。

忙,都忙,忙點好啊。

看看消息發來的時間,一個八點半,一個九點二十。

有正經人生追求的,和他這種醉生夢死、活一天賺一天的,就是不一樣。

睡到快下午兩點的景程心裏感慨道。

午後的陽光被薄紗窗簾篩得細碎,不灼人不刺眼,只是暖得很溫和。

景程翻了個身,把臉邁進枕頭裏,想到昨晚斷斷續續的混亂夢境,不禁微微蜷起了腿。

操。

服了,都怪宋臨景,瞎撩撥什麽。

火勾起來了滅不掉,燒得景程口幹舌燥,沒睡踏實卻還醒不過來。

Advertisement

疲憊的身體加亢奮的精神,把景程不尴不尬地懸在了虛空中,得不到發洩,又找不到支點,就這麽飄了一整夜。

具體細節大多都模糊朦胧,只有宋臨景的臉是清晰的。

可那張被欲望染上性感色彩的面孔,看起來顯然現在的宋臨景要小上不少,具體年紀不好判斷,但應該是十八、九的樣子。

瘦高的少年體态挺拔,肌肉線條還沒有成熟男性那麽強的攻擊性,勻稱又漂亮。

稍小一些的宋臨景其實更冷一些,也不是冷,更像是某種對任何事物無差別的漠不關心,烏黑的瞳仁裏空蕩蕩的,認真凝望着誰的時候,會讓人生出一種想要逃避遠離的抗拒。

但在景程昨晚的混賬夢裏,小宋臨景可也同現實裏的這個一起轉了性子,熱情主動得不得了。

雖然目光依然是銳利的,眼底依然蘊着難以言喻的晦暗,連撫着景程頸側接吻時,眉心都是皺的……

但嘴唇是柔軟的,兩人一起達到頂峰時會卧在景程的懷裏顫抖,眼尾也會不知不覺攀上幾絲淡淡的粉紅。

這其實有點奇怪。

畢竟剛成年前後這個階段的宋臨景,對景程而言最陌生的。

兩人隔着十幾個小時的飛行距離,各自準備着升學,很久才能有機會見一次,但因為一些宋惟口中不能透露太多的原因,所以基本都是景程飛過去找宋臨景。

高三其實還好,宋惟給景程請了私人教師團隊,基本不用去學校,景程對自己也沒多高的要求,能在本市考上個過得去的大學就行,所以會隔三差五,跑去騷擾一下已經提前拿到offer了的宋臨景。

上了大學就不一樣了,景程把生活過得實在精彩,玩兒得最瘋的時候,甚至好幾個星期都沒想起來要回宋臨景的消息。

景程隐約記得宋臨景因此鬧了脾氣,他也正值愛犯軸的某個階段,兩人誰都不低頭冷戰了小半年。

現在想想,就這麽錯過了彼此十八、九歲最美好的時期,還真有點得不償失的遺憾。

景程看着對話框頂端宋臨景的名字,心裏暗自嘀咕道。

又緩了一會,等到身體上的晦澀反應徹底褪去,景程才不緊不慢地回複了對方。

[剛起,我出去吃。]

他刻意避過了另一個問題。

不知道為什麽,景程就是不太想讓宋臨景參與到他這次的緬懷過程裏。

最重要的那次缺席了,以前也從沒主動提出過陪伴,那現在也就不需要了。

景程是這麽想的。

算不上賭氣,就是純粹認為沒必要。

景程起床收拾了一下自己,又把接下來幾天的換洗衣服分了個箱子,聯系好司機讓對方準時幫他送到碼頭,景程便獨自一人清清爽爽地出了門。

他回絕宋臨景體貼的送午餐請求,倒也不是別扭,更不是想劃清什麽界限,只是想自己出去轉轉。

一年沒來,S市基本沒多大變化,市中心的輕軌又通了兩條線路,不少老建築的修繕完成拆掉了外圈的防護網,一些各色的冷門小店悄無聲息地倒閉,此時已經換上了新的招牌,街面上行人熙熙攘攘,大部分人的狀态都松弛閑适。

如果不是每年來的目的太過晦澀,自然而然地給這座美麗的海濱城市籠上了一層模糊的陰霾,景程其實會很喜歡生活在這裏。

連着拐了好幾個彎,景程終于憑着記憶找到了那家點心鋪子。

他心裏頓時松了口氣似的。

還好,沒倒閉。

景兮空難的事持續了很久才蓋棺定論,景程也因此被迫在這座城市住了小半年,當時宋惟買給他的公寓就在這附近,吃不太習慣當地食物的景程,隔三差五就要來這家店坐一坐。

雖然那間公寓他之後再也沒去過,但每年還是會習慣性地來跟老板聊聊天。

這家中式點心鋪子是一對華裔夫妻開的,兩人年紀都很大了,招待客人的動作卻依然利落,見景程經常過來照顧生意,時不時還會送些新品給他嘗嘗。

回憶起這些細節,景程嘴角忍不住彎了彎,過馬路的速度都不自覺地加快了些。

可等他站到店門口往裏望時,卻發現,裏面陳設基本都變了個模樣,原本灰撲撲的接地氣,現在已經被全面翻新得精致,一向空蕩蕩的店內人滿為患,俨然一副網紅店的模樣。

老板似乎也換人了,收銀臺後面站着的是個年紀與他相仿的小夥子,模樣與那對夫妻似乎還有點像。

想起老人們去年就已然完全花白的發絲,景程大概猜到發生了什麽。

可來都來了。

猶豫了好一會後,景程還是選擇推開店門走了進去。

“您好,請問需要些什麽?”新任老板熱情的招待道。

可景程看着牆上幾乎已經完全被更換過了的菜單,竟莫名生出幾分無措來,仿佛某處可供他躲藏的安全屋在眼前瞬間崩塌了似的。

“嗯……”景程沉默了好半天,才終于找回了聲音,“你有什麽推薦麽?”

可對方卻接過了沉默的接力棒,有些冒犯地盯着景程上下打量了好半天,直到景程不悅地蹙起了眉頭,他才突兀地“呀”了一聲。

“你是景先生,對麽?”老板的語氣裏有些興奮。

在得到一臉困惑的景程的肯定後,老板連忙向身後的妻子用方言說了幾句什麽,随後便從櫃臺最下方的抽屜裏拿出了個小盒子,推到了景程的面前。

“原本的店主是我外公外婆,他們在去年年中的時候相繼離世了。”店主解釋道,他頓了頓,似乎是怕景程傷感,又忙補充了幾句,“壽終正寝,畢竟三位數的年紀,家裏人都覺得其實算得上是喜喪了。”

景程點了點頭,大概是進門前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的原因,所以此刻親耳聽見這個消息,他倒也沒有多難過,只是有些淡淡的悵然。

“所以這家店現在是你接手了?”景程微微彎了彎眼角,随意打量了一下周圍,客套地說道,“很不錯。”

雖然他是這麽說的,但景程其實并沒有多大的興趣聽對方敘述心路歷程,看着面露興奮、顯然是準備打開話匣子好好聊聊的老板,景程連忙指了指臺面上的盒子,禮貌地直入主題道:“不好意思,請問這是什麽?”

“哦哦!去年重新裝修,就把牆上原本挂的老主顧們的照片都撤下來了。”老板的注意力迅速被轉移了,笑容溫和地說道,“在本地的客人,都來參加了他們的葬禮,順便把照片就取走了,其他能聯系上的,我們也都主動郵寄過去了,就剩下您的還留在店裏。”

“還好您今年也來了。”

景程看着那個小小的盒子,心頭泛起些酸澀。

他這十年每年來,原店主就會在同一個位置給他拍一張照片,景程不太在乎、又或者說不太敢去太在乎這種儀式感,所以也就從沒仔細看過。

沒想到對方全都留着,還保存得這麽好。

“謝謝,我一定好好珍惜這段回憶。”景程邊誠懇地說着,邊伸出手打開了盒蓋,十張照片按照時間順序整齊地擺放着,疊在最上面的是最早的那張。

十六歲的景程坐在窗邊,因那段時間各方面的壓力太大,而顯得有些憔悴消瘦,微卷的栗色頭發淩亂,嘴角緊繃着下彎,戾氣重得連拍照都沒個笑模樣,只有一雙眼睛是亮的。

景程眉梢一挑,指尖不輕不重地彈了一下自己那張略顯稚嫩的臉,顯然對十六歲像只棄獸、傷痕累累的模樣不太滿意。

大概是留意到了景程的動作,現任老板的妻子竟突兀地笑出了聲。

景程勾着唇角,表情戲谑地看向對方,倒是給對方鬧了個紅臉。

“對不起對不起。”老板娘不好意思地道歉着,但在觀察到景程似乎并沒有責怪的意思後,她用不算特別流利的普通話、試探性地說道,“不知道景先生有沒有留意過,你的這些照片裏其實有個很可愛的彩蛋。”

景程沒太聽明白,不禁歪了歪頭,帶着笑意打趣道:“可愛的彩蛋沒注意到,但您的确很可愛。”

老板聽到這話,頓時哈哈大笑起來,忙接過了話頭替妻子解着圍:“她家老移民了,會聽不會說,您別介意。”

說完,對方便從櫃臺裏面走了出來,湊到景程身邊,邊示意着他往後翻動照片,邊解釋道:“我們偶然發現,除了最早的那張,其他您每年拍的照片裏都還有另一個人。”

他指着照片中玻璃窗外,馬路對面街角處的一個模糊的身影,頗為好奇地問道:“您是認識這個人麽?”

另一個人?

景程困惑地順着對方所指的方向瞧去,可在分辨出那張不夠清晰的面孔屬于誰後,他竟有些難以置信。

景程甚至條件反射般地揉了揉眼睛,試圖保證不是自己因昨晚那些混沌的夢境産生了錯覺。

不是錯覺。

在确認了這個事實後,景程喉口都不禁發緊,捏着照片的手指都有些顫抖。

他幾乎瞬間就認出了這個人是誰。

沒辦法,他們實在太熟悉了。

景程強忍着洶湧的情緒,故作鎮定地一張一張往後翻動着。

果然,每一張對方都在。

不同的時間,不同的衣着,

同一個位置,同一個表情。

他就站在街角的路邊、周圍建築的陰影裏,保持着那樣不遠不近的距離。

那是他最親密的朋友,最重要的“家人”,是他印象中從未陪他一起來過這座城市的人,是他昨晚親吻過一遍又一遍的人。

那是十七歲到二十五歲的宋臨景。

……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