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你……”景程嘴唇張了又合,有無數的話想說,有無數的問題想問,可卻似乎又無法具象出個完整的句子。
回應輕浮淺薄的喜歡,景程還算經驗豐富,可面對宋臨景此刻神情中難以掩藏的愛,他卻無措到有種想要再次逃跑的沖動。
很奇怪,景程在這個瞬間,甚至敢确定這是愛意。
原因細品起來倒也可笑中還帶着點可憐——
因為這是他從沒擁有過的東西。
或許它以前在那些人的眼中也曾閃爍,卻從未蔓延到能讓景程甘願接受的地步,他大概無意間得到過,卻因太過短暫、隐秘而不足夠被稱為“擁有”。
這個概念本就模糊,換句話講,“愛”的概念也是如此模糊,它與“喜歡”之間的邊界實在劃不清晰,盡管人類總是試圖探尋區分兩者的方式。
也可能它們本就沒什麽區別,只是深淺、長短、新舊不同,促使當事人生出此類情緒的對象不同,個體對于這種感情的沉浸程度不同。
但某種意義上來說,想要以這兩個詞語的不同來給戀人定性、給一段關系定性的瞬間,其實就已經算是在主觀上做出自己的判斷了。
愛大概是下意識的反應,是不需要思考的東西。
景程腦內不自覺地浮現出這樣的想法。
不然實在無法解釋,為什麽他沒見過、沒有過、沒感受過,卻能在宋臨景笑着看向自己的沉默裏,聽見這個字一聲又一聲地重複了千百遍。
“你別在心裏嫌我俗氣。”宋臨景揉了揉景程的耳垂,語氣中難得的摻了幾分不好意思,“我原本想用‘一見鐘情’概括,但又怕你覺得肉麻。”
“我們太熟了,熟到即便上了這麽多次床,每次見面時你依然會習慣性地攬住我的肩,而不是來牽我的手。”
“我知道你不适應,但我的感覺可能和你有些不一樣。”宋臨景頓了頓,唇角的弧度不知為什麽竟泛出一絲複雜的苦澀來,“過去的十年裏,我演練過無數次該怎麽把這些話說得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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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真到了這個時候,我還是沒法像想象中那樣輕松。”
景程緊抿着嘴唇,宋臨景這些本該讓他堅定起來的話卻莫名起了反作用,景程甚至心虛到連看都不敢看對方一眼,沉默良久後,他才有些茫然的找回了聲音:“為什麽?”
話一出口,景程便發現了自己的顫抖,他努力克制着情緒,試圖讓自己聽起來更從容些:“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值得你……”
景程的後半句話還沒說完,宋臨景卻打斷了他:“值得。”
“其實在這種事情上讨論值不值得沒有什麽意義。”宋臨景低下頭,吻了吻景程的眼尾,輕聲說道,“我喜歡你是既定事實,我改變不了,也找不出原因,所以你更沒必要因我的‘莫名其妙’而困擾。”
“如果必須要讨個說法,那我也可以給你編一些。”
“可能你那天抱我的力道和光線結合起來實在恰到好處,可能你笑起來太好看而我本質上就是個見色起意的流氓,可能我嘴上冠冕堂皇,潛意識裏卻始終認為你是我家庭的破壞者,而我能想到報複你的方式,就是以和你做朋友為借口讓你放松警惕,背地裏每時每刻都把你當做性幻想對象百般□□。”
景程被宋臨景的假設逗笑了,他無奈地向後給了對方一手肘,沒好氣兒地揶揄道:“那你的報複方式真沒含金量。”
宋臨景也忍不住笑了,對于這個評價接受得很坦然:“我幻象的內容很有含金量。”
“你想仔細聽聽麽?”宋臨景意有所指地壓低了聲音,暧昧地咬了咬景程的嘴唇,纏/綿了好一會,才引誘似的繼續問道,“或者……”
“想幫我複現一下麽?”
“閉嘴吧。”景程心裏剛漾起的那點別扭,瞬間被宋臨景葷素搭配的插科打诨給攪散了,“宋臨景,你崩人設了,你的人設是冷漠無情矜貴優雅的old money霸總。”
“你現在像個色令智昏的戀愛腦笨蛋。”景程難免有些哭笑不得,“除了開黃腔,就是絮絮叨叨說些膩人的酸話。”
宋臨景卻擺出了一副對這個評價頗為滿意的模樣,仿佛在試圖印證對方的說法似的,淺笑着又啄了景程的額頭好些下:“根據投資影視項目的負責人最近提交的報告來看,戀愛腦人設現在确實不太受歡迎。”
“但冷酷霸總也有過氣趨勢了。”宋臨景微一停頓,片刻後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用一種不太理解的語氣慢悠悠補充道,“他們說這種嘴硬又沒禮貌的高嶺之花只适合當0。”
“還好……”宋臨景笑着捏了捏景程的後腰,“我一向有禮貌。”
景程仰頭靠着宋臨景肩膀上,被對方仿佛遭奪舍了般的反差逗得笑得停不下來,緩了半天才修複好語言功能:“喂,宋臨景,你廢話怎麽突然變這麽多?”
“有麽?”宋臨景語氣平淡道,“可能之前怕不小心把這點心思說漏嘴,所以幹脆沉默寡言一點。”
景程翻了他一眼,顯然沒準備相信,他伸出手,捏了兩下宋臨景的唇瓣像是在确認對方“嘴到底硬不硬”,兩人對視了好半天,景程才心知肚明般地開口道:“你不用太遷就我。”
“我承認我不擅長處理這種事情,也确實會覺得有壓力,會想逃避,會很抗拒。”景程的語氣逐漸認真,他不輕不重地拍了怕宋臨景的臉頰,真誠地說道,“但我既然已經做好決定要面對了,你就不要再縱容我、給我提供繼續後退的理由了。”
宋臨景聞言不禁一怔,反應過來後卻又忍不住捧着景程的下颌,輕觸着對方的肌膚親了一遍又一遍:“我的錯。”
景程對于對方這種有點幼稚的親昵方式接受程度良好,一來二去,甚至已經習慣到有點毫無波瀾了,被迫承受了半天的膩歪,直到感覺鼻尖都被宋臨景親麻了,景程才忍無可忍地把對方推開。
“正經點。”景程攥住宋臨景的手腕,半箍着腕骨處揉了揉,“這些年你有無數可以改變我們關系的機會,為什麽不告訴我?”
“別拿什麽‘怕被拒絕朋友都沒得做’敷衍我。”景程語氣不善地威脅道,“我不是傻子,你也不是,任何一個長了腦子且對我有點了解的人都能判斷出來,任由我在那些虛浮的關系中放縱得越久,我順利接受一段健康、穩定的長期關系的可能性就越低。”
“而且我現在都找不出拒絕你的理由,那十年前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為什麽呢?”
“對不起。”沉默片刻後,宋臨景面露懊惱地終于再次出了聲。
像是怕景程沒聽清似的,他将滿是歉疚的字眼又喃喃重複了好幾遍,才繼續說道:“我以為,在我沒資格對你表達喜歡之前,不多幹預地讓你探索自己想要什麽才是正确的。”
“是我對你不夠了解,對你的痛苦理解得也太淺薄,我——”
可還沒等宋臨景把話說完,景程卻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詞,他直接打斷了對方冗長的解釋,直截了當地問道:“什麽叫做‘沒資格表達喜歡’?”
“所以你現在有資格了?”
“你做了什麽?”景程心中似乎隐約猜到了一些什麽,卻因太過荒謬而不敢确認,他眉心緊蹙,目光死死盯着宋臨景,試圖從對方表情的細微變化中将已知的線索串聯起來,“跟你家裏那些事有關。”
“跟你當年突然一聲不吭突然出國有關,跟宋阿姨有關,跟……”景程的語氣逐漸由懷疑變得堅決,最終在宋臨景的保持緘默中徹底篤定了下來,“跟十年前那場‘意外’有關。”
“那不是意外。”
“對麽?”
景程攥着對方的手指甚至都有些握不穩,他突然感覺離自己追逐了無數個日夜的真相從未這麽近過,仿佛只隔了一層朦胧的紗,只要輕輕扯上幾下,那張讓自己活得透不過氣的網罩就能透進些光亮來。
“宋臨景。”景程的聲音因情緒的猛烈波動而有些發抖,他亢奮地注視着宋臨景的眼睛,語氣是他自己都沒能發覺的偏執,“我不會怪你,也不在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知道多少,始作俑者是誰。”
“你甚至可以不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如實告訴我,從始至終,我想要的答案就只有那一個。”
景程箍着宋臨景的力度不自覺地越來越重,指尖甚至都陷進對方的皮膚裏,留下了一片泛着紅紫的甲痕。
“告訴我。”景程近乎一字一頓道,“她……是不是還活着?”
問出這個在他夢魇中盤亘了太久的問題後,景程試圖調整有些失去控制的情緒,可再開口時,帶着幾分鼻音的哭腔依然沒能掩蓋得住,他像是快要溺斃的人終于抱住了一塊浮板,只有用盡全力抓住,才能将口鼻送到水面上勉強獲取一絲氧氣。
“宋臨景。”景程不由自主地有些哽咽,“你告訴我吧。”
“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