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番外一(3)
番外一(3)
景程坐在原地,動都沒動半下,只不過臉上原本漾着的輕快笑意,在聽到司天歌說的瘋話後明顯僵了不少,倒也沒完全斂回去,只是眯起的眼睛和微揚的唇角似乎隐約有些痙攣。
兩人這麽多年的朋友了,對彼此的德行都了解得足夠透徹,坐在他對面的司天歌,輕而易舉便從景程的表情變化裏,咂麽出了明顯的惱羞成怒,但她卻也不犯杵。
畢竟她陰陽怪氣得很誠懇。
坐在一旁的容希盈叼着吸管,眉宇間滿是興奮,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
白天的Scene客流量不多,一些嗅到了八卦味道的員工,早就在景程進門的當刻,就裝作不經意地圍到了他們這桌附近。
擦杯子的擦杯子、擺花瓶的擺花瓶,試圖渲染出某種“沒有要來聽牆角只不過這邊好多雜活可幹我們也沒辦法呢”的氛圍。
景程和司天歌就這麽以無比相似的神情對視着,連瞳仁中漫出的嘲諷都仿佛是一個老師教出來的,沉默了不知道多久,終于,在一聲漾着不屑的冷哼後,景程從那個袋子裏,撚出塊他勉強能入口的脆紅棗幹,咬得咯吱咯吱響。
“司天歌。”景程直直地盯着對方,表情認真,語氣嚴肅得不能更嚴肅了,“壞心眼的人是畢不了業的。”
景程看着司天歌頓時垮下來的臉,頓時有種扳回一城的痛快感,心情都好了不少:“今年畢不了業。”
“明年畢不了業,三十歲之前都畢不了業。”景程越說越開心,甚至一個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用自己胡亂轉去理學院體驗的那半學期,僅存的一些基礎知識儲備,說出了他覺得對司女士最有殺傷力的詛咒,“你做的所有實驗……”
“p值都大于0.05。”
全場陷入了詭異的安靜,空氣都仿佛凝固了般沉重,了解或不了解這代表什麽的人都沒有敢出聲的,只留下還在努力運作以保持室內溫度的空調還在絲絲響。
但這“祥和”的死寂也只維持了不到三秒。
“姓景的……”司天歌猛地将拳頭砸向桌子,騰得直接站了起來,“我殺了你!!”
“誰都別攔着我!我倆必須有一個躺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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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對,別攔她,你讓她過來,我今天就跟她比劃比劃,讓你一只手夠不夠?”
“喲喲,訂了婚的人就是硬氣哦,你晚上回去不會還要跟你老公告黑狀吧?”
“哎,這你可說着了,我就告黑狀,我現在就打電話讓我老公從你們實驗室撤資。”
“我殺了你!!”
剛從外面忙完回來的小曲經理,一邁進廳內,見到的就是這麽一番景象。
得。
光聽聲都知道裏面是誰。
無語的曲經理費力地扒開瞧熱鬧的圍觀人群,才費力地擠進了“飓風眼”,就看到幾個身強體壯的員工默契地分成兩撥,一撥勸着景程,一撥攔着司天歌。
而怕濺着血的容希盈,已經光速撤離到了邊上,此時正咬着半塊司康餅,舉着手機錄像呢。
小曲經理:……
老板和老板的朋友們精神狀态似乎都不是太好。
嗯……
就挺想換工作的。
但顯然,景程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被迫“幹一行愛一行”的曲經理,想撂挑子是一碼事,還得盡職盡責地當老媽子,又是另一碼事了。
“盈姐好久不見。”曲經理輕輕用指尖碰了下容希盈的肩膀,語氣放緩,态度放柔,試探性地問道,“他們這又是鬧得哪出啊?”
“天歌才叮囑過景程不要沖動做決定,結果當晚景程就跟宋臨景求婚了,天歌氣不順陰陽怪氣了他句‘早生貴子’,景程那性格更不願意吃虧,當場就詛咒天歌博士畢不了業,天歌最近半年為了畢業頭發都快熬沒了,喏,這不就打起來了麽。”容希盈概括總結道。
然而,由于場面實在嘈雜混亂,以及容女士嘴裏叼着沒吃完的點心,多少有點含糊張不開口,所以最後,順利傳到曲經理耳朵裏的,就只有“求婚”、“畢不了業”、“早生貴子”、“頭發沒了”。
聽完只覺得更一頭霧水了的曲值,果斷放棄了讓忙着“記錄美好生活”的容希盈再重複一次的念頭,果斷轉身,将目光轉向了圍觀了全程的員工們。
雖然大家都只聽了個七七八八、零零碎碎,但大家對于自己對事件始末的掌握程度,倒是都還蠻自信的,一個個你一言我一語地争搶着分享起來。
不過轉述嘛,難免會忍不住在過程裏往原來的版本中填上點自己的理解——
“我知道我知道,景總求婚了,司姐氣不過,倆人互相嗆着嗆着一言不合就打起來了。”
小曲疑惑且不相信:“景總連個穩定的對象都沒有,跟誰求婚啊?”
“宋總!是宋總!這個我聽着了!嗚嗚嗚嗚,我磕的cp成真了,今天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小曲驚訝但覺得也算合理:“啊?怎麽這麽突然……那也不對啊,宋總不挺好的麽,司姐幹嘛不高興?”
“這段兒我錯過了,誰看着了?”
“他們聲音小,我也沒好意思湊太近。”
“我好像聽到點,好像景總祝司姐早生貴子。”
“景老板訂婚,為什麽司姐要早生貴子?”
“……确實,哈哈哈哈哈哈。”
“那景哥也沒法生吧?”
“……确實啊!所以到底怎麽回事?”
“我隐約還聽到什麽實驗,還有盈盈姐剛剛說什麽頭發沒了,是不是研究出什麽新技術,男人能從頭發裏提取出什麽細胞生孩子了?”
“太扯了!你這個設定放什麽文學影視作品裏都是要被噴弱智的!”
“那你說個正常的出來啊!”
“景老板求婚的人是誰?哎,宋總!雖然宋總看起來壯得跟樹一樣,但你看過他脫衣服麽?嗯?你看過麽?都沒看過吧!人家大夏天都穿西裝三件套,捂得嚴嚴實實的,所以,你們懂我意思吧?”
“噢!懂了!宋總生!”
“啊對對對,我昨晚看的雙性文就是這麽寫的,讓宋總生,生八個!”
“八個太多了吧,一女一兒正好。”
“多管閑事,你就讓他們盡情生呗!人家那麽有錢,生一個連都養得起。”
“啊啊啊啊!生!!!!”
徹底說不出話了的小曲經理:…………
聽不懂,但大為震撼。
算了,随便吧。
愛誰生誰生,愛誰打誰打,愛誰求婚誰求婚。
這破店,遲早倒閉。
小曲經理篤定道。
不知道過了多久,罵累了的兩人終于偃旗息鼓,在熱心群衆的連拉帶勸下,不情不願地坐到了同一邊的沙發上。
一個腦袋朝左,一個腦袋朝右,臉臭得一模一樣,中間還隔着幾公分的“安全距離”。
瞧夠熱鬧了的容希盈清了清嗓子,擺出副正經模樣,終于準備對“心智沒比小學生成熟多少”的二位展開調解。
“哎呀,都消消氣啦。”容希盈笑嘻嘻地道,“天歌也是關心你嘛,你之前連場正兒八經的戀愛都不肯談,突然就跟相處了十多年的好朋友主動求婚了,怎麽想都很詭異啊。”
景程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就是莫名其妙地別扭,不過他也想不明白,自己這是在跟誰鬧別扭。
景程背對着司天歌,嘴唇張了又合,糾結半天,幹巴巴地先行開了口:“她對宋臨景有偏見。”
“對他有偏見那不是很正常麽?”司天歌都被氣笑了,“你倆在一塊混這麽多年了,他喜歡你早幹嘛去了?”
“哎你不懂,他有他的苦衷。”景程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沒想好兩家之間這些亂七八糟的關系該怎麽解釋,索性不解釋了,僵硬地敷衍着。
司天歌冷哼一聲,誠懇評價道:“你覺不覺得自己現在說話,特像電視劇裏那些被騙得團團轉的戀愛腦。”
“嘶……你找事兒是吧?”景程身子一直,腦袋一偏,龇牙咧嘴地皺起了眉。
然而還沒等完全發作,就被桌對面容希盈給瞪了。
被迫好好說話的景程嘀嘀咕咕:“再說了,前段時間你又不是沒撞着我倆接吻,你當時還勸我什麽敞開心扉,跟他試試呢。”
“我讓你跟他約約會、談談情,你往床上試不就得了,誰讓你往禮堂試了?”司天歌沒好氣兒道。
景程聞言一愣。
好像是這樣哈,自己怎麽試着試着就把自己下半輩子給試出去了?
不過景程也只是短暫困惑了半秒。
算了。
他心裏想。
下半輩子能跟宋臨景綁在一起,他也不吃虧。
眼前浮現出“宋臨景用那張找不出死角的臉深情款款地說求自己愛他”畫面的景程,心裏那點兒本就不太認真的別扭,頓時煙消雲散。
血賺。
他腹诽道。
心情舒坦了的景程,倒也大度得很,主動“哄”起了被論文折磨到神經衰弱的凄涼司博:“哎,和好呗。”
司天歌依然歪着腦袋,堅決不看他,但語氣顯然沒那麽僵硬了,她沒什麽波瀾地控訴着景程的行徑:“一晚上,我就一晚上沒聯系你。”
理虧的景程難免心虛,他彎着眼角,笑嘻嘻地撞了撞司天歌,語氣輕盈地說道:“哎呀,那不情緒上來了麽,不求不行了。”
司天歌沒吭聲,沉默着朝景程翻了個白眼。
景程也沒惱,反而按着司天歌的肩膀,強行讓對方看向自己,然後注視着好友的眼睛,字裏行間滿是堅定地承諾道:“你放心吧,我心裏有數,宋臨景他啊——”
“超愛我。”
目睹一切雖然磕到了不過依然不理解但尊重的容希盈:……
清完場準備把前因後果搞清楚剛回來就聽到這個的曲經理:……
一句“我跟你們戀愛腦拼了”不知當講不當講對于沒早點絕交非常後悔的司天歌:……
沉默良久後,司天歌看着景程那雙“提到宋臨景的名字就會瞬間亮起來的眼睛”,突然有種舒了口氣的感覺。
一件事情,哪怕裏面真的藏了些“居心叵測”,但堅持了十多年始終不變,那大概也能算得上真誠了。
同樣的,一段關系,即便真的是由“欺瞞”以及“善意的謊言”開始的,但只要雙方不介意,為相處時的狀态感到滿意,并且對彼此投注的情感是毫無保留的,那大概也就足夠幸福了。
随便吧。
鬼混也好,約會也好,戀愛也好,結婚也好……
只要景程高興就好。
司天歌腹诽道。
反正不管過程怎麽樣,只要宋臨景從最開始認定的目标,就是要和景程一直在一起,那即便耗費更久的時間,付出更多的代價,他也都會達成。
被宋臨景惦記上的一切,最終他都會得到。
或早或遲,或直接或委婉。
司天歌突然想起了,自己還沒因那份“聖誕禮物”和景程混熟的時候。
一次氛圍枯燥沉默的宴會上,被大姐強行拎去參加的司天歌跑到花園裏透氣,卻意外撞到了正在偷偷抽煙的宋臨景。
這位衆人心目中擁有一切的天之驕子,表情冷漠地倚在幾乎照不到半絲光亮的屋檐陰影下,掃向自己的眼神淩厲卻又空洞。
那是一種極其虛無的空,沒有情緒,沒有波動,仿佛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與世界切斷了所有連接,空到不在乎任何人事物,甚至連自己都不在乎……
司天歌從小就對這位家長嘴裏的“完美模板”敬而遠之,雖然她承認對方的優秀,但這也并不妨礙她“讨厭”宋臨景。
其實也算不上讨厭,更像是一種因對方身上過度壓抑的違和感而生不出親近的抵觸。
原本這次她也打算直接掉頭就走的,可不知道為什麽,看到宋臨景這副“和平常不太一樣”的模樣,司天歌行動一滞,反應過來時,嘴已經先腦子一步動了起來。
“圈內最近傳遍了,你父親堂而皇之地把情人領回了家,甚至還讓對方的孩子跟你住到了一起。”司天歌語氣毫不掩飾的有些不屑,“真是不嫌丢人。”
“怎麽樣,還習慣麽?你家現在肯定很熱鬧。”
不過腦子就是這樣,話才出口,司天歌就後悔了。
她明明是想說幾句中聽的,可過去積攢下來的微妙敵意根深蒂固,字裏行間習慣性地要夾槍帶棒。
宋臨景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司天歌更尴尬了,不禁有些懊惱地抿抿嘴,直接就想随便找個理由趕緊溜。
可還沒等她再次出聲,宋臨景卻意料之外地給了她奇怪的回應。
“不算完全習慣,但……”只見宋臨景像是想起了什麽,眉宇間的冷漠都收斂了幾分,空洞深邃的瞳仁中似乎閃過了一抹柔和的色彩。
“景程很有趣。”
第二天早自習,因為沒等宴會結束就偷溜出去打游戲,成功被鐵面無私的大姐罰着跪了半晚上祠堂的司天歌,正趴在桌子上補覺呢。
迷迷糊糊中,只感覺周圍同學聊天的嘈雜突然吵了不少,煩躁得不得了的司天歌屢次嘗試入眠無果,忍無可忍地猛擡起頭,眯着的眼睛都沒全睜開,一句“小點聲行麽”還沒漾出喉口,就被自己面前那人的笑容晃到了眼睛。
“喲,起床氣這麽嚴重啊?”男生眉尾微擡,表情輕佻,規矩板正的校服被他穿得亂七八糟卻莫名養眼,他坐在司天歌前方的桌子上,兩條長腿懸空小幅度地蕩着,秋末的陽光從窗口潑進來,散了對方一身。
“跟你有關系?”司天歌皺了皺眉,不耐煩道,“你誰啊?”
“你好,司天歌。”男生的語氣輕盈,字裏行間滿是虛浮的笑意,逆光瞧不太清五官,但卻依然看得出對方一雙眼睛生得格外漂亮,亮晶晶的,像淬了星點。
“我叫景程。”
“能交個朋友麽?”
我來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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