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番外三(3)
番外三(3)
“宋臨景。”
“臨景哥哥。”
“喂!姓宋的,你理理我啊!”
“我想和你出去玩兒,你怎麽那麽忙啊?”
“為什麽?沒有為什麽,我們不是朋友麽?朋友就是要一起玩的啊。”
“知道你不喜歡,我最近都很少跟那些人混一起了,天天學校和家兩點一線,無聊死了。”
“你陪我逛逛吧,去哪都行,我就是想跟你出去……”
“求求你啦。”
“宋臨景。”
宋臨景猛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房間熟悉的天花板。
緩緩漫出地平線的太陽散發着柔和的光輝,透過浮動的窗紗,在牆壁上映出一片細碎的金色。
宋臨景茫然地睜着眼睛,一動不動地在床上躺了很久,才終于将迷蒙的意識徹底從混沌的夢裏拉扯出來。
他将床頭玻璃杯裏剩下的半杯水一飲而盡,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将體內洶湧的情緒澆熄。
又夢到景程了。
他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夢到對方了。
Advertisement
最開始的時候只覺得荒誕,不屑統計次數,後來逐漸變得有些恐懼,不敢去思考其中原因,更沒膽量去計算次數,現在……
或許是習慣了。
距離兩人深夜分享了第一根煙,已經過去快兩個月了,自那以後,景程像是突然解開了什麽“心結”似的,行為上的別扭消失了大半,那些帶着晦澀目的惡劣戲弄也斂起了大半,只不過……
宋臨景穿着單薄的睡衣走到陽臺,用仍有些輕微顫抖的手指給自己點煙,明明一個簡單到不能更簡單了的動作,他卻不明緣由地嘗試了三四次才終于做到。
還不如不變。
宋臨景心裏想。
惡作劇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奇怪的親昵。
宋臨景不知道景程從前對其他人是不是這樣,但在自己身上,景程簡直像是不懂“邊界感”是什麽一樣。
哦,不對,對方也是懂的。
沒做“朋友”之前,景程的對他的肢體接觸,雖然都突如其來且存了小心思,但卻也不明顯,只是碰碰手指,勾個肩膀而已,除了最開始會被吓到,到後面宋臨景其實已經能很好地适應了。
可有了“朋友”身份的景程卻換了路數。
他像是個對社交距離一知半解的小孩子,既控制不住想黏人的同時,又惦記着要給對方平等的尊重。
而景程給宋臨景尊重的方式,就是一些根本找不到拒絕借口的事前詢問——
“我能攬你的脖子麽?我跟關系好的哥們兒都這麽做。”
“打球贏了,我現在超興奮,超想跟你抱一下,但如果你嫌我身上全是汗有點惡心的話,那我也能理解。”
“宋臨景,我剛看見班長和學委在比手掌的大小诶,咱倆也比一個?好玩兒,沒玩兒過。”
“今天送畢業班的朋友,喝得有點多,你能來院子外面扶我一下嘛?走不穩了。”
“臨景哥哥,你背我吧,我不會吐你身上的,我一定拿腿緊緊緊緊地夾着你腰,一定用手緊緊緊緊地環在你胸口。”
“天啊!你耳朵好紅,你皮膚這麽敏感麽?宋臨景,想摸一下,就一下……”
“行麽?”
宋臨景拿景程一點辦法也沒有,反正不管他表達出什麽意見,景程總會用同一句話反駁回來——
“我們是朋友啊,好朋友之間這樣很正常啊。”
宋臨景覺得不太正常,但他又沒有過別的什麽朋友來作為參照,所以猶豫再三、糾結再三,最後只繃出副常态般的冷淡表情,幹巴巴地扔出句“以後想做什麽直接做,不要問,很怪”。
在景程嬉皮笑臉,反複嘟囔的“哪裏怪了”中,宋臨景陷入了沉默,并在無數次類似的沉默中選擇了不再逃避。
他開始思考,為什麽他會覺得景程這樣的行為很怪。
宋臨景一向聰明,所以他很快便得出了答案——
他似乎,喜歡上了景程。
他喜歡上了這個,父親的情人、母親的老友的孩子。
喜歡上了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生活的入侵者。
喜歡上了這個他該敬而遠之的人。
他喜歡景程。
宋臨景倚在陽臺的欄杆處,出神地望着指間跳動的火星,心裏反複咀嚼着這幾個字,以及它們連接起來後,組成的那個荒唐想法。
他為什麽會喜歡上景程呢?
宋臨景想不明白。
他最近偷偷浏覽鑒賞了很多經典的與愛情有關的文學作品、藝術作品、影片、劇集,可這些卻沒為他提供任何有效的幫助,卻給他提供了兩個概念:
一見鐘情和命中注定。
想到這,宋臨景不禁笑出了聲。
他對自己這種程度的失控,無奈的同時卻又想嗤之以鼻。
但沒辦法,他找不到其他任何足夠有說服力的解釋了。
他沒喜歡過別人,他甚至不知道喜歡該是什麽樣子的。
他父母的婚姻形同虛設,又或者說,他所在的圈子中,大部分家庭的結合都是利益遠超于愛情的。
在宋臨景的概念裏,他會按照家族為他規劃的軌跡行進,去他們想讓自己考取的學校,讀他們認為有用的專業,用最快的時間最優異的成績拿到學位,逐漸開始接管家裏的産業減少母親的負擔,并在一切都趨于穩定時,與某位安分、優秀、階層相當且他并不讨厭的人聯姻,錦上添花。
宋臨景從前從未覺得這樣的人生有什麽不好,為什麽總能聽說“誰家的女兒私奔了”、“誰家的兒子被個風評很糟的人迷了眼”、“誰為了和誰結婚放棄了繼承權”,他不會主觀評價這些人的行為,也并不認為這些選擇有好壞之分。
他只是無法理解,為什麽會有人迫切地去選擇一條充滿未知的道路。
宋臨景厭惡未知,無法接受那種“不能掌控事态發展”的感覺,雖然宋家內部也有暗流湧動,但他起碼清晰的知道,只要自己按部就班地生活下去,這些所謂的問題都會順理成章地被解決,或早或晚罷了。
可最近他卻突然有些動搖了。
宋臨景突然變得貪婪又膽怯。
貪婪在于,他開始渴望那如風般自由缥缈的人,能完全歸他所有。
而膽怯在于……
他怕那個人可能會不太情願。
不情願也沒關系。
宋臨景的眼睛不自覺眯了眯,幽深的瞳仁中泛出一絲複雜的情緒。
他不是個物欲很重的人,也幾乎沒有過什麽發自內心想要的,可從出生到現在,他的的确确可以說是擁有着一切。
不急,再觀察觀察。
宋臨景心裏想道。
只要他想要,就一定能擁有……
“宋臨景,你也醒了麽?”
樓上突然傳來了景程的聲音。
他嗓子沒平時清亮,有點啞啞的,顯然是仍沒從夢裏完全清醒過來,但語氣确實驚喜的,大概是無意間看到了緩慢向上擴散的煙霧,這才做出了判斷。
宋臨景連忙掐滅了煙。
動作快到心虛得不能更心虛了。
景程知道他抽煙,他們兩個甚至分享過同一根煙,當然,那次是醉鬼景程耍酒瘋時迫不得已的,不是宋臨景的本意。
總之,宋臨景不會因為這個而心虛,至于究竟是在為方才哪縷晦澀的想法心虛,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嗯。”宋臨景裝作沒事人般應了一聲,頓了半秒後,似乎是覺得這樣有點太冷淡,清了清嗓子,又再次開口補充道,“睡不着了。”
話說完,他卻又有點後悔,大概是沒底氣,所以不管怎麽掩飾,在自己的視角下都有種欲蓋彌彰的錯覺。
好在景程并不在意,反而好脾氣地笑了起來:“我也睡不着了。”
“做了個怪夢。”
宋臨景心髒頓時加速擂了起來,可語氣卻依然要保持鎮定。
“什麽夢?”他問道。
“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景程态度輕佻地敷衍過去,下一秒,卻是直接窗子一攏,竄回了室內,只扔下句“我下樓跟你說”,便跑沒了影子。
半分鐘後,宋臨景的房門被敲響了。
宋臨景氣得想笑,卻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朝景程發脾氣,還是覺得這個沒定力、輕而易舉就被牽跑了心神的自己實在不争氣。
“臨景哥哥,開門開門!”景程一邊敲,一邊捏着嗓子,笑嘻嘻地輕喊着,“還沒供暖,走廊裏好冷,快放我進去吧。”
一聽對方喊冷,宋臨景的嘴就突然不停腦子指揮了,連反應時間都沒有,便直接脫口而出:“直接進,門沒鎖。”
話是要說的,人也是要後悔的。
只不過宋臨景懊惱的過程太短,景程甚至還沒進屋,他便已經結束了自我說服。
結果都是一樣的,反正景程從不給他拒絕的餘地。
宋臨景心裏想。
正想着,得了應允的景程便擰動了門把手,直接“闖”了進來,宋臨景擡頭向對方望去,才終于明白,為什麽對方會“可憐兮兮”地喊冷。
誰在初冬不穿上衣到處亂跑,都會覺得冷。
“冷冷冷!太冷了!我得進你被窩暖和暖和。”景程随說随動,輕車熟路地便蹦到了宋臨景的床上,被子一掀,人一鑽,把鸠占鵲巢演繹得格外淋漓盡致。
從短暫怔神中脫離的宋臨景,看着整個人埋進自己被子裏、只露出半張臉的景程,不禁有些口幹舌也燥。
他背在身後的那只手不自覺地攥緊成拳,只能依靠死死咬住後槽牙,才能維持住有些搖搖欲墜的理智,可偏偏景程卻是個沒心沒肺的,不懂什麽見好就收,反而變本加厲起來。
“你也是剛起吧?床上還有溫度呢,熱熱的。”景程邊說邊側過身,毫不見外地将頭埋進松軟的枕頭,“咱倆洗發水不是同一款麽?”
宋臨景大腦幾乎宕機,只能本能地回應道:“是一款。”
可景程卻似乎完全沒聽出對方字裏行間的咬牙切齒,依然自顧自地用鼻尖在宋臨景昨晚枕過的地方輕輕嗅着,還要語氣疑惑地小聲嘀咕:“好奇怪啊。”
“我怎麽感覺你這個聞起來更香一點,嘶,不行不行,今晚咱倆換着用試試,你別是跟我藏私呢吧?”
見宋臨景依然站在陽臺,景程倒先成了不滿意的那個,他微微昂起頭,看向宋臨景,挑釁般地調侃道:“問你話呢。”
宋臨景這才如夢初醒似的出了聲:“沒。”
“是一樣的。”他回答道。
景程這才終于滿意,窸窣着往另一邊挪了挪身體,騰出了足夠容納另一個人的位置,然後從被窩裏深處只不着寸縷的胳膊,手掌随便揮了兩下,熱情招呼道:“愣着幹嘛?離上學還有段時間呢……”
“過來啊。”
“我們一起再躺會兒吧。”
來啦-3-
十二點前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