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番外五

番外五

[我希望生一個女兒。

我會親自把她撫養成人,不讓她重蹈我的覆轍,我希望她能無所畏懼坦蕩做人,我希望她有獨立的人格,能擁有真正的自我,因此就不會依賴他人。

我希望她能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且活得要比我好……]①

略有些機械的女聲緩緩從音響中傳了出來,初夏柔軟的晚風劃過枝頭,吹得樹葉簌簌響,還裹挾着淺淡的花香。

景程合着眼睛躺在後院的搖椅上,身側的小桌上擱着瓶已經見底了的長相思。

顯然,今天的“有錢有閑、下屬能幹、老公失聯”社會閑散人士景老板,也有在很好地享受生活。

而他失聯了十多個小時的老公,此刻倒是也風塵仆仆地趕回了家裏,只不過站在不遠處盯着他看了小一刻鐘,都仍沒舍得驚擾對方。

又一陣風吹過,景程倒成了先開口的那個:“宋總還沒看夠?”

“看不夠。”宋臨景眉眼溫和,自然地彎了彎唇角,将沾着淡淡酒氣的西裝外套遞給管家,才緩步走到景程的身邊,微一俯身,将幾枚傾注着思念的吻細碎落到愛人的額頭上,“以為你睡着了。”

“是睡着了,不過睡得不太踏實,總有種奇怪的直覺,雖然我明天才過生日,但……”景程打了個哈欠,又抻了抻有些麻木的胳膊,眼睛眯着,朝宋臨景笑得輕佻,“總覺得,不管多晚、多忙。”

“你今晚都一定會趕回來。”

宋臨景的眸底微沉,指尖沿着景程的鼻梁輕觸着下移,在對方的唇角處點了兩下後,終于不再克制情緒了般吻住了景程的唇瓣。

宋惟重新回到恒瑞主持大局,宋臨景讓位讓得沒有怨言,但畢竟是核心管理層,即便想最大程度上偷偷懶、躲躲閑,也免不了隔三差五被叫去參加一些重要的會議或宴會。

不過這次倒并不只是開會和晚宴,宋臨景跨越半個地球來去匆匆的幾天裏,不僅是為公事,還包括處理一部分私事——

在商讨(糾結)了小半年後,景程最終還是決定将婚期定在年底的聖誕節當天,以紀念他和宋臨景的初吻,雖然當他提到初吻時,宋臨景的表情怪怪的,像是欲言又止在憋笑,但景程已然習慣了對方時不時的行為反常,連多琢磨都沒琢磨半下,選擇了直接忽略。

而因為婚期的原因,場地自然也就安排在宋家南半球的私人小島上,畢竟那邊反季節,十二月底正值盛夏,不管是辦室內婚禮還是室外婚禮都會更舒服些,賓客在長達七天的慶祝活動中體驗感也會更好。

宋臨景這次主要就是去和設計團隊、策劃團隊乃至于建築團隊,進行一個中期進度彙報的。

會議的內容也很簡單,前半程聽他們互相罵對方是廢物,後半程聽他們統一戰線一起罵“隔三差五就冒出個新點子給項目添麻煩的景程”。

“上次提出的問題解決了?”一吻過後,呼吸稍微有些急促的景程問道。

“嗯。”宋臨景輕聲應道,語氣平靜,“給他們漲了三成費用,承諾如果最後效果令人滿意,結尾款的時候就再給他們添一筆獎金。”

宋臨景微微一頓,再開口時,字裏行間滿是戲谑:“他們當場高呼萬歲,并表示景老板蓬勃的創造力和天馬行空的思維令人羨慕又嫉妒,甚至想寫兩百首詩贊美你、歌頌你。”

景程噗嗤笑出了聲,短暫思考後,擺了擺手,相當大度地說道:“我也就一般水平吧,太誇張了。”

宋臨景眉梢一挑,像是有點不相信景程轉了性子似的,果然,還沒等他再次開口,景程就把後半句沒說完的話補上了——

“兩百首那得寫到猴年馬月去啊,太辛苦了,我心疼,這樣吧,聽我的,就寫個二十首意思意思得了。”

宋臨景被逗笑了,像是覺得景程可愛得甚至找不到語言來形容了,只能靠抱緊景程胡亂晃幾下來緩解洶湧的情緒。

“你在聽《面紗》?”沉默着依偎了一會,宋臨景想起剛剛過來時聽到的片段,語氣溫和地開口問道。

景程點點頭:“從你學生時代的書房裏挑的,管家說那一牆又一牆的書你都看過,我好奇,而且最近新店開業的事剛忙完,實在太無聊了,就随便找了本。”

“不過,讓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讀還是有點費勁。”景程聳了聳肩,态度坦蕩道,“聽我都能聽睡着呢。”

宋臨景對此倒也無所謂,反而沿着話題與他讨論起來:“那聽完了,你喜歡這個故事麽?”

“還行吧,不讨厭。”景程偏過臉,眯着眼睛看宋臨景,神色有些狡黠地說道,“有些地方會讓我聯想到我們。”

宋臨景歪歪腦袋,像是有些不解。

景程卻清了清嗓子,複述起了書中最經典的一段話:“我對你沒有任何幻想,我知道你愚蠢輕浮沒有頭腦,然而我愛你。我知道你胸無大志粗俗不堪,然而我愛你。我知道你平庸淺薄勢利虛榮,但我還是愛你。”

“無論你喜歡什麽,我都會竭盡全力去做,只要有機會愛你,我就已經感激不盡了。”②

景程輕環着宋臨景的腰,熟練地将他攬進懷裏,微啞的聲音帶着點悵然:“多可憐又莫名其妙的愛,簡直沒有道理。”

宋臨景坐在景程的腿上,倒也不太在意這個的姿勢,看起來甚至有點享受與景程的親昵,他一向不在乎這些虛的,在和景程以前那些朋友面前,甚至會主動給他們好奇的“兩人床上由誰‘主導’”一些錯誤的暗示。

“不一樣。”宋臨景将手搭在景程的手上,緩聲說道,“你不是凱蒂,我也不是瓦/爾特,我愛你是因為你确實對我很好,以前很好,現在也很好,即便對你來說,這點好算不上什麽,那只是你的習慣、你的處事态度。”

“我們的人格是平等的,我們的愛是平等的。”

“我永遠不會對你那樣傲慢,更不會遇到問題不去跟你溝通、不去了解你的想法,你也與那些帶着貶義的形容詞完全無關。”

“你有無數的優點。”宋臨景安撫似的捏了捏景程的耳朵,壓低了嗓子,拖着尾音暗示道,“要不要回卧室?我一點,一點,慢慢列舉給你聽……”

“打住打住打住!”眼見着好好的“讀後感分享環節”,逐漸往不太陽光綠色的方向發展了,感覺已經條件反射燥起來了的景程連忙叫停,生硬地岔開了話題,“哎,我昨天做了個夢。”

宋臨景倒是聽話沒再繼續,只不過指尖依然搭在景程的頸後摩挲:“什麽夢?”

“挺奇怪的,嘶……怎麽講呢,就是在夢裏,我們剛認識那年的聖誕節和真實情況有點不一樣……”

景程一字一句地給宋臨景講述着另一個世界線走向,不同在哪,不同導致的結果又是什麽——

“我們十六歲就在一起了,雖然偶爾會有意見不合的時候,但最後都能圓滿解決。”

“景兮,嗯……我媽媽,她沒有離開,那些過去的仇怨有了別的解法,她釋懷了很多,也接受了很多,經過一個溫和又緩慢的過程,我們成功修複了關系,雖說很難做到太親密,但起碼看起來還挺健康的。”

“她給我講了很多以前的事,包括她的掙紮和糾結,她在我兒時對我無微不至的愛和關心,以及這份感情是如何随着我逐漸長大、她精神狀态的不穩定被扭曲的。”

“她甚至還告訴我,在我還沒出生時,她每天都在盼望我能是個女孩,很有趣吧,她說這樣也許我身上那個她憎恨的人的影子會淡一些,最好我能長得更像她一點……”

“不說這個了,說我們。”

“我們一起學習一起玩,高考完又一起留學,同一個城市不同的學校,我們認真看着地圖研究,在兩個學校直線距離的中心點上買了套公寓,順理成章地同居後又一起養了一只貓一只狗。”

“我們共享着交際圈,身邊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并羨慕我們的感情,我不再因迷茫空虛而不停地轉換專業,而是和你一起讀了商科,還輔修了個藝術類的學位,我們一起本科畢業,研究生申到了另一個國家的同一所學校,我們又搬家,帶着小動物們逐步探索新的城市。”

“我們結婚非常非常早,達到法定年齡的當天,我們就去做了登記,我媽媽笑我沒出息,你媽媽說你身上那股莽勁和她年輕時一模一樣。”

“畢業後,我們一起進入你家公司,你媽媽的壓力小了很多,甚至隔三差五就會突然和我媽媽結伴出游,連招呼都懶得跟我們打。”

“我們沒有錯過的十年,沒有缺席過彼此的生活,共享着一切高光時刻,我十六歲的戀人是你,二十六歲是你,三十六歲也是你,一直都是你。”

“我們度過了幸福美滿的一生。”

景程眷戀地蹭着宋臨景的臉側,呢喃般地說道:“或許真的有這樣一個平行宇宙。”

宋臨景神色柔和地“嗯”了一聲:“如果有,我希望你生活在那個沒有遺憾的世界裏。”

“那你怎麽辦?孤獨終老?”景程笑着捏了捏宋臨景的耳垂,打趣道,“太寂寞了吧。”

宋臨景卻一副輕松的模樣,語氣坦蕩又真誠:“想到你過得很開心,我就不會覺得寂寞了。”

“打住吧。”景程笑出了聲,試圖掩飾別扭似的移開了視線,對宋臨景的話點評道,“肉麻,膩歪。”

宋臨景倒是無所謂,甚至看起來對景程的批評蠻甘之如饴的,他在對方的嘴角啄了兩下,輕聲開口道:“因為我知道,不管世界線怎麽發展,只要我足夠堅定,我們的感情都會殊途同歸,但想解開你與你母親的心結,确實需要一些特殊的機遇。”

聽到這話,景程表情不禁茫然了一瞬,反應過來後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夢只是夢,再美好也只是夢,我現在的生活就很不錯,我不想改變,也沒必要改變。”

“嗯,我知道。”宋臨景的手掌安撫般地順景程的脊柱緩慢輕掃,吻不夠似的在景程的皮膚上親了又親,掀起一陣又一陣隐秘的癢。

“生日快樂。”宋臨景沉着嗓音說道。

景程拍了兩下宋臨景的枕部,笑着打趣:“還有幾分鐘呢,別想偷跑。”

“當第一個祝福你的人不好麽?等下零點你手機肯定又要叮叮當當響不停,萬一我說晚了怎麽辦。”宋臨景捏出柔軟的語氣,撒嬌賣乖般地半哄半騙道。

“哎,那你可漏算了,我記得有人比你更早。”景程邊說,邊撈過手機,“有個人今天零點就給我發祝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記錯正日子了。”

“哦對了,有個事兒還挺逗,我那個夢裏啊,我還記得我媽說,當時我早産,她正在某個偏遠小山村采風呢,結果突然就生了,手忙腳亂好一頓折騰才回到市區,所以出生證明上的時間比實際上晚了幾個小時,日期也就自然晚了一天。”

“你說玄不玄乎,也太細節了吧,這要是真的,那這人還陰差陽錯弄對了呢——”

景程笑着點開了那個提前一天送祝福的“粗心鬼”的對話框,可下一秒,還沒完全綻開的笑容就徹底僵在了臉上。

他沒有清理聊天記錄的習慣,每次換手機,也都會把所有數據原封不動地導到新機器上,于是,在他點開這個“沒有備注,使用初始頭像,從未發過朋友圈”的人,試圖辨別對方是誰時,卻驚吓的發現——

他們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加上好友的,消息欄中只有對方單方面發送的寥寥幾句話,但時間跨度卻長達好多年:

[十八歲生日快樂,學業順利。]

[十九歲生日快樂,心想事成。]

[二十歲生日快樂,健康快樂。]

還有今天的:

[二十七歲生日快樂,平安幸福。]

景程甚至從來沒有回複過這個人,他微信裏好友多,狐朋狗友多,認識但不熟的人多,不認識的人也多,生日向來過得熱鬧,關系好的都回複不過來,更別提這個每年都執着于提前一天發祝福的“陌生人”了。

景程的心髒突然不要命地加速擂了起來,像是什麽預兆,他心裏隐隐有個猜測,卻又因覺得太過荒唐而膽怯于去證實。

在短暫的沉默裏,零點到了,景程的手機如宋臨景所說的那般響了起來,鋪天蓋地的“生日快樂”如潮水般湧上屏幕,看得宋臨景微微皺起了眉。

努力克制着情緒的景程親了宋臨景一口,拍了拍對方的腰側,柔聲哄道:“你先去給我們放一缸熱水吧,二十七歲的第一天,我想跟你一起泡澡。”

顯然,宋臨景很好哄并且對這個提議贊成得不能更贊成了,二話沒說,直接起身揪了兩把玫瑰花瓣,再大步邁向室內,急不可待地給兩人快樂的夜晚做準備去了。

而景程則依然坐在原地,反複一遍遍地看着對話框裏的那幾條消息,他緊緊抿着唇角,指尖敲着屏幕,字字句句打了又删,在猶豫了許久後,終于心一橫,按下了發送鍵——

[我出生前,你曾希望我是個女孩麽?]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

景程剛發出去就尴尬得想撤回了。

都怪那個亂七八糟的夢。

世界上哪有那麽多巧合,哪有那麽多神秘的玄學力量,真是瘋了,不會被人當成神經病吧……

景程邊腹诽着,邊敲下“不好意思發錯人了,謝謝你的祝福”,剛要按下發送,那邊卻像是一直等待着他的消息般瞬間給出了回應:

[嗯,不過理由很可笑。]

[後來,我只希望你是你。]

[正如我希望我只是我那樣。]

景程看着屏幕上方的正在輸入斷斷續續的閃動,直到平息又變回那個沒有備注的初始名字,對方沒再發過來其他的話,景程也沒有再等。

[明白了,謝謝,我也祝你平安幸福。]

回完消息,景程将屏幕按熄,他站起身來,朝不遠處站在卧室陽臺上等他的宋臨景揮了揮手。

“宋臨景。”景程笑盈盈的喊道,語氣中隐約有幾分不易察覺的釋然,“我好愛你呀。”

宋臨景背後的房間裏漫出暖洋洋的燈光,距離太遠,看不清表情,但他的聲音卻是雲霧般柔和。

“我知道。”宋臨景回應道:

“我也很愛你。”

雖然文章狀态改成完結了,但其實還有兩個福利番外(晉江新出的功能,是滿足訂閱率的讀者可以直接免費看的番外,文章狀态改成完結後才能使用),應該會在元旦結束後更,寶貝們記得來看-3-

感謝大家這段時間的鼓勵,感謝大家對我的包容,更感謝大家對這個不完美的故事的喜歡。

非常幸運連載期能有你們的陪伴與支持,我們福利番外或下一本見(歡迎大家去作者專欄挑挑逛逛,有好幾本預收和完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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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①②:《面紗》毛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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