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分別

分別

島上微風，帶着海水的微鹹氣息。

安樂，是這麽多年和璟在一起生活的最大感受。

璟溫柔，總能輕易安撫小夭的不安。璟的好廚藝，總能讓小夭多吃上幾碗飯，可奇怪的是，即使遠離了大荒的紛擾，她也并沒有覺得無憂，每日總是覺得缺些什麽，空落落的無處安放。

而璟由于早年受過重創，身體一直不是太康健，和小夭在海島歲月靜好三百年，近十年，他經常無故昏睡，而小夭縱然醫術精湛，也知他大限将至。

初夏的清晨，小夭似有所感，一直陪在他身邊。璟自己也早已知曉，他只是愧疚，沒能陪小夭走完一生，神族的壽命太長，而小夭還有相柳的妖力相伴，更是壽數無際。

“小夭，謝謝你，這三百年是我這一生最快活的時光。”璟的聲音低啞又溫柔，小夭的眼淚不斷往下落。

璟冰冷的手指撫去小夭的淚，溫柔缱绻。

“小夭，不要哭，我本該三百年前死去，是你給了我生機，是你陪我度完了餘生。”

“璟，你不要說話，我陪你去院子裏坐坐可好？”或許是這十年的鋪墊，小夭表現得很平靜，但顫抖的手卻被璟看進了眼裏。

“小夭，別怕，我真的很快活，這三百年我只是葉十七，陪在你身邊，你滿心滿眼都是我，和我一起開心，一起享受海島的日出日落，比我前半生要快活千倍百倍。我很知足，真的。”璟依然笑得溫柔，拉住了小夭的手，眼睛直直地望進小夭的眼裏。

“小夭，我愛你，我也自私地想留住你，你真的對我很好，愛我護我，你對我越好，我越讓自己大度，越讓自己逃避 ”

“璟，沒有！”小夭瞬間明白，慌張得要否認。璟何其聰慧，他在臨走之前開口，必定是想好了。

“小夭,其實我慶幸你的不勇敢，慶幸你選擇了我。可是我不能給你全部你想要的生活，我走後，你就把我埋在這海島，我帶着我們的回憶，在這裏祝福你，可好？”

小夭的淚水又斷了線，她竟不知道自己如此愛哭，她曾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聰慧如璟，敏感如璟，怎麽會不知道自己想的是什麽。這麽多年，小夭演着沒有遇到那人之前的玟小六，連沒有他影子的狌狌鏡都被壓了箱底。她以為她忘了，可是月圓之夜獨坐海邊的孤寂背影，一次次提醒着璟，他的小夭終究無法忘卻，而小夭心裏的空缺他再努力也填補不上。

小夭默默流淚，卻無法開口。璟拍了拍她的手，繼續說：“小夭，你是個好娘子，我作為夫君陪你走了這段路，接下來的路，你要自己走，你不虧欠我，我真的很幸福。接下來的日子，你離開海島，去外面看看，如果覺得孤單，帶上大肚笑娃娃，讓他陪着你吧。”

小夭俯下身把臉埋在璟的懷裏，心裏一陣陣發緊，這是她的葉十七，世上無人能比的葉十七，會為她生為他死的那個人，這樣一個她最想要的夫君，卻要離開她了。

“小夭，不要怕，他會陪着你的。”璟留下這樣一句話，閉上了眼睛，就仿佛睡着了一樣，只是他的睫毛不再顫動，他的唇也失去了色彩，再不會溫柔地吻她，熱烈地吻她，也不會說出那些安撫她的話了。

那個安靜，溫柔，默默陪伴的葉十七，終究只留下了她一人。

左耳和苗圃出海回來的時候，小夭坐在石碑前，上面刻着亡夫塗山璟之墓。

她目光空洞，仿佛面前全是虛無。她痛恨自己，是她的自私讓璟這麽多年受了這麽大的委屈，她享受着璟對他好，給她的安全感。她自認為給了璟全心全意，可是原來璟早有察覺。是什麽時候呢？

是那時候聽到有人談論，“這次是非同一般的大勝仗！九命相柳死了！你們這些商人肯定不知道相柳那厮有多兇殘厲害……”

她手中的酒杯突然掉落嗎？

她其實一直知道璟的身體，她也查過無數醫書，卻不見好轉，他大哥對他的折磨，那次梅林之後的傷心欲絕，颛顼對他的重傷，除了第一次，後面兩次都是自己帶來的。

小夭自責，如果後面玟小六不給十七希望，他們沒有在一起，，如果當初換掉容貌，就無聲那璟後面的苦難就不會有，他現在可能是那個最好的塗山族長。

一生很漫長，小夭最希望的就是璟可以陪着她走完一生，可現在，他先走了。

苗圃和左耳給塗山璟的墓碑鞠了躬，他們其實也早做好了心理準備，這次離開也是璟安排的，希望最後的時光和小夭單獨相處。

苗圃上前扶起小夭，欲言又止。

又過了半個月，小夭漸漸接受了璟離開的事實，也準備收拾東西離開，這是璟最後的願望。

“竟讓我帶着你呢。”小夭把笑娃娃裝進包裹中。

“狌狌鏡，帶上。”左耳突然說到，“璟說的。”

小夭回過頭，詫異地望向左耳，“璟？”

“他說，讓你帶着。”左耳再次重複。

璟為什麽讓左耳告訴自己？小夭帶着疑惑，翻開箱子，拿出最底下的幾百年沒見過的狌狌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