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将軍我們後面的糧草已經沒有再供應上來,僅靠我們截獲的那些糧草恐怕撐不過這十天,士兵們整天怨聲載道,怕是長此以往,影響軍心。”
副将軍方級錦這麽說着,他那一身銀亮中沾染着血色的铠甲,襯着他英姿勃發,看面相也是一個不過十幾歲的少年郎。
“這雪一直就沒有停過,從白天下到晚上,士兵們又冷又餓,有些怨言也是正常的,我們又冷又餓,我們的對手他們也沒有好到哪兒去,他們的糧食還被我們截獲了,重新積攢糧食過來,他們也需要一定的時間,就看誰能夠頂下去了,後方一直沒給我們補給,應該是這連日的風雪耽誤了,你讓大家別多想,最多三日最多三日糧草便會到。”
蔣渲這句話說的一點底都沒有後面的人在打什麽小心思,他又不是不知道,說什麽功高震主功高震主,但凡是多幾個武将,那也不至于功勞全部都在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戰役都是自己上,倒顯得自己功高震主了,這不是喂毒藥嗎?
一縷寒風伴随着星星點點的雪花飛了進來,落在地面上,沒過一會兒便化了,随着這雪花一并而來的是明錄,一身白色的衣衫在軍營裏顯得的格外惹眼,可如果置身于這漫天飛舞的雪花之中,他便像落入枯葉堆中的枯葉蝶,直接神隐。
“軍師。”
走來的方級錦朝着明錄的方向行了一個禮。明錄也給他回了一個某種程度來說,他們兩個算是平級。
“既然軍師來了,屬下還有要職在身便先行一步。”
方級錦轉身離去,沾染着血腥氣味的衣袍在空中飛舞,走到門口時寒風湧進來,衣袍飛舞着,其中的血腥味被吹起來的寒風帶動,整個人出去的時候,帳篷的早已被這些寒氣充斥了。明錄輕咳了一聲,蔣渲溫柔的拍了拍她的背,然後朝門口招呼了一聲,拿個炭盆進來。
軍營裏面炭盆這種東西很缺,尤其是在北地的冬天,等級至少要在百夫長以上,那才能夠擁有一個炭盆,當然,這個他們也不是一直給他用的,只能夠用一段時間,用完了這一段時間之後就要把這地方搬出去,給其他的人用。
這種時候最快樂的也無非就是負責搬炭盆的人,至于在這軍營裏面,最讓人羨慕的也就是他們的這位軍師,每天都有炭盆供應着,當然也少不了有些言碎語,既然是軍師,那也是軍人提不動刀,舞不動劍,拉不開弓,也騎不上馬,身體弱又怕冷,那怎麽算是個軍人?
“你怎麽過來了,外面這麽冷,我們兩個營帳又距離這麽遠,你讓狗……你讓徐勝給我傳個消息,我走過去不就行了嗎?用不着親自來找我。”
“我走兩步又沒什麽,況且你是将軍,按理來說,你的軍銜高我一等,怎麽有我使喚你過去的道理?”
“你是擔心那幾個碎嘴子的閑言碎語嗎?出來打仗,舌頭還像是市井婦人一樣那麽長,你別在意,我回頭整治一下他們。”
明錄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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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必要,我來找你是找你談正經事的。”
“什麽事?”
“他們似乎不願意再給我們撥款撥糧了,你也知道,夫子有不少學生入朝為官,他們傳了一些消息出來,說是朝堂上有仍認為我們在這北境久久不能将敵人打退,是想借着機會斂財才收糧送去了那麽多的糧食北地的那些蠻夷人卻一直沒能擊退,說我們無能,說你……嗜寵而驕功高震主。”
最後這兩句話滿滿的都是明錄的嘆息,功高震主,恃寵而驕,問,哪一次班師回朝的時候,上面給的是恩寵,而不是警告,這些明眼人都可以看見,朝廷重文輕武,武将壓根沒幾位,不是年老了就是已經戰死,很多次戰役都缺少主将才讓蔣渲頂上去的,試問這種明眼人都能夠瞧見的事實,又有誰不知道這些人愣是能夠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去參蔣渲還真是有夠臉啊。
不只是明錄,蕭韶臨無奈的嘆息着,這一場戰争也是後面整個國家沒落的開端,王朝興盛,王朝衰落,竟然就在言官的尖牙利嘴之間,果真是人言可畏明槍易擋,暗箭難防,當你在前面奮勇不殺的時候,誰知道會不會有一些陰險小人在後面悄悄的捅你刀子。
三言兩語便讓你屍骨無存,說是愛國忠君,可又有幾位君王,會毫無疑心。平時在戲文或者是作為旁觀者,看着這些的時候,并沒有覺得有多震撼,甚至覺得不過如此而已,可真要作為當事人身處這戰場上,還真是不痛快。
明明朝中武将只有蔣渲最能打仗明明應該倚重卻頻繁被敲打,歸根結底還是君主無能昏庸。
“我倒是想恃寵而驕,可惜壓根就不信我,軍糧軍糧若有三分之一流到我們的手上,便也不錯,可惜留到我們手上的軍糧,往往不足四分之一,至于其他的層層盤剝和苛扣,流到了誰的口袋裏,有多少軍糧化為銀子不翼而飛了,又有多少人知道呢?赈災的時候餓殍遍地,說是國庫開倉放糧,可落到災民手裏的又有多少?只怕比落在我們手裏的糧還要少上那麽幾分。”
“他們是想逼死我們,可如今我們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就現在這個軍糧的消耗我們也就只能主動出擊,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才有望取勝,不過那樣,你怕是要在功高震主的罪名簿上又添上一筆了。”
說是給了三條路,可偏偏三條都是覺悟,也就只有主動出擊,這一條路能夠活的稍微久一些,那還有的選嗎?完全沒有。蔣渲嘆了一口氣,他的目光落在了身旁,那個人的身上。
“那敢問軍師大人,你有什麽妙計嗎?你不會只因為這個來找我吧。”
明錄一把抽出了蔣渲腰間的配件,劍尖抵在挂在桌子對面的地圖上,劍尖在地圖上滑動。
“我們在這裏,他們在這裏,我這幾天觀察過,這幾天的雪下的很大,那邊的山峰已經積了一層很厚的雪,他們的位置,靠近一處地脈,比我們這裏溫暖些,積雪也少些,我們如果能夠讓這雪山崩塌崩塌下來的雪會順着方向湧下去,正好可以阻斷他們的路,也可以淹沒他們一部分的軍營,縱然他們的騎射水平高,在雪地裏作戰比我們更加強悍,可是從雪堆裏爬出來,又有多少個人具備戰鬥力?我觀察了我們這裏火藥多的是,還有不少的火油如果是在雪裏浸滿火油,然後讓積雪崩塌,滿是火油的血滾落到下面,用火箭點燃,可以戰鬥的人就更加少了,這最好是在夜晚進行,這樣方可一往打盡,這方法是可以實施,卻有一個致命的地方。”
“天氣。”
“不錯,這連日的雪,寒氣很重,光是我們這地方,便已經冷得受不了了,更何況那一處雪坡,而且我們這裏并沒有擅長在雪地裏行走的人,夜間風雪又大,就我白日裏的觀察來看,那裏的雪會比我們這裏的更松上幾分,有可能一個不注意便會落到冰窟窿裏,屍骨無存,那邊沒有人去守大抵也是摸準了我們沒有擅長在雪地裏面作戰的人也沒有人敢去冒這個險,更沒有人熟悉那邊的路 ,所以你怎麽想?”
蔣渲會心一笑,冷冰冰的手拍了一下明錄的肩膀,白色的絨外套瞬間被留下了一個印記。
“那當然是去,我親自帶人去。”
“不妥,一軍主帥在陣前厮殺也就罷了,這種事情可由不得你親自上陣,萬一你出現意外了,萬一……”
顯然,明錄有些慌了,他就表露在外的情緒直接被蔣渲捕捉到了,蔣渲心裏有些甜絲絲的,他笑着沖着旁邊的人。
“放心,我不會有事,別的不說就說我這一身輕功,當初可是連師父都追不上,也就只有……也就只有我爹才能夠勉勉強強的追上,落到冰窟窿裏,怎麽可能,總不能我身為一軍主,将自己不去冒險,讓自己的手底下代替自己去冒險吧,這可不是我的作風。”
“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出意外,所有人該怎麽辦?”
“有你和方級錦,方級錦雖然讨厭你,卻不會在大事大非上犯錯,如果我真的出了意外,他會幫你,更何況,我不會出意外。”
聽到這,明錄攥緊了拳頭。
“什麽叫做更何況你不會出意外,如果說能夠給你預判了的話,那還能夠叫做意外嗎,不能!如果說是你出了意外,就算有我,那這裏的一群人該怎麽辦?你是這些人的主心骨我不是這個主意,是我提出來的,要論的話,我比你更具資格去執行這個計劃。”
蕭韶臨不明白,心髒為什麽跳動得那麽快,那麽急,不只是這身體的感覺,還有蕭韶臨本身。
“執行,執行什麽?你這身體,你能做些什麽?這些天裏凍的凍傷的傷,腿腳利索的能有幾個?就算算上我也絕對不會超過四十個,再排除一些其他的因素,連十個也不會達到,你不是不清楚,更何況雪麽大,需要在雪裏辨別方向,這種在極端環境下還能冷靜進行分析的,在這裏又能夠找出幾個人?”
“你!”
實在是沉不住氣了,蔣渲從自己的桌上拿起了一塊令牌,真是象征着他将軍身份的令牌,金燦燦的令牌在火光中閃爍着光榮不可違抗幾個字深深的烙在了明錄身上,他,不能違抗。
“執行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