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夜漸漸深了,篝火也被漫天的雪花覆蓋,漸漸失去了光芒和溫度,營地裏面也變得安靜了起來,在這裏的人巡邏依舊,休息也依舊,似乎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冷冷的寒風夾雜着白雪,在半空中舞出銀白色的軌跡,落在這片大地的每一個角落也落在了蕭韶臨睡着的藥材,馬車的馬車頂上。
鼻尖是濃烈的藥香味,手裏是暖暖的湯婆子,蕭韶臨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他在這裏面不停的滾動着,也并非是這地方實在太硬,或者是太冷,讓他睡不着,在野外栖息的狼哪有什麽挑剔,又有哪有什麽嬌貴。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睡不着,他摸着手裏的湯婆子,從床上坐了起來,靠在馬車的一邊,他的眼睛看向窗戶的方向,看不見窗外,但是能夠聽到外面狂風呼嘯的聲音。
明明,明天就可以結束了,自己應該高興的,可為什麽自己現在心裏有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自己似乎已經狠不下心對蔣渲下手了,明明是很簡單的事,明明在來之前就已經下定了決心,可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就是下不了手。
過去雖然是同情他的遭遇,卻也除了那一份微薄的同情之外,沒有其他的感覺,歷史終歸是歷史,已經發生了不能改變,就算自己現在落在這一副身體裏面,那也不能夠改變些什麽。
這些過去的想法,這些自以為自己很清醒的想法,在一瞬間被蕭韶臨抛在腦後,他知道怎麽做是正确的,怎麽做是應該的?可他卻始終下不去手,始終狠不下心,置身局外,那當然是一切皆有可能,可置身局內呢?想要做出清醒的判斷,着實是太難了,也怨不得有些人在這種關頭作出判斷的時候,做出一些迷惑,甚至是離譜的行為。
自己也許是太高看自己了,才會讓自己在過去,有一種自己一直很清醒的錯覺,有一種能夠看穿所有人的錯覺,入世方能出世,這句話蕭韶臨算是理解了幾分。
從前聽自己的師父說過卻不以為然,總覺得雜念由心而生,如果說是能夠斷除掉面對事情時的雜念的話,那入世和出世也并沒有任何區別,總歸來說,那就是秉除雜念六根清淨,現在想想自己也是太過于天真了,似乎活了這幾千年,就像是白活的一樣。
這幾千年以來也不是沒有到過這人世間逛過,見過看過看過,沒辦法設身處地的感受,怎麽能夠去談其他的呢?
如果沒有經歷磨難,就提前逃脫出來,就像是沒有經過打磨淬煉過的兵器,就算做的再精細,那又有什麽用?無論是硬度,強度都比不得那淬過火的。
“靈主,你在想什麽?”
煦凚突然從意識裏面跳了出來,顯然是剛睡飽,這家夥也是吃了鹿肉之後直接回意識裏面睡覺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那肉裏面藏了什麽安眠藥之類的,蕭韶臨見他出來伸手摸了摸的頭。
“睡醒了?”
“嗯,靈主,我感受到了你的靈力波動,你是……不想下手了嗎?”
“無論我想不想下手,我都必須要下,歷史不能夠改變,改變的話,可能我們都會不複存在。”
煦凚的眼睛裏面也流露出絲絲莫名的情感,接下去的話,他什麽也沒有說,他們沒有辦法改變過去,也不能夠改變過去,這些天,陪着蕭韶臨一起目睹了這個時間段發生的事,目睹了明錄和蔣渲,目睹了那些戰場厮殺的戰士,說對他們什麽感覺都沒有,那是假的,可如果真的要眼睜睜的目睹,這些人就這麽死去,他們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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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的目光同時落在了窗口邊的那個小竹筒上,像是用來裝藥的桶子,坑裏面放着的是什麽他們都知道,回來的時候,這青翠的竹筒便已經放在這裏了,很顯然這就是明錄動手的原因,不用去拆開看看它裏面寫了什麽,大概是什麽東西都心知肚明,兩人都嘆了一口氣。
該上路了。
雪越來越大,似乎要将這一切埋沒,直到天光亮起,這雪也沒有停下,這雪來的詭異,像是在明示着什麽。
蕭韶臨今天的着裝很素,明錄的樣子清秀俊朗,配上素服也依然好看,月白色的衣服似乎要與這雪融為一體,厚厚的鬥篷披在他的身上,沒有顯得他臃腫反而顯得他高挑,素白的發冠被點上了一顆紅玉珠,在這一身白色中顯得的格外引人注目。
明錄輕輕地挑開門簾寒風伴着冰雪就這麽湧了進來,直接撲在臉上。本來羸弱的身體被這寒風一吹,更受不了了,寒風将額前的頭發吹了,今天的雪比起前幾天的更加冷了幾分,明明已經走出那北地一段距離了,可為什麽這裏的雪更冷,風更大。
風雪大的簡直就要看不清這附近的山上有什麽東西了,一切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層白霧,這樣一群人停在雪裏面,顯得有些招搖,卻也無可奈何,這麽大的風雪根本無法繼續前行。
快了就快了。
蕭韶臨直接從馬車走了下來,風在耳邊呼嘯,似乎已經聽不清周圍的人在說些什麽了,蔣渲身上穿着一件灰藍色的衣衫,他整個人站在雪中那頭烏黑的長發随風飄搖,像是要在這裏拉開一張小小的黑色幕布。蕭韶臨看了看戴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個銀色的護腕,又看向那塊在雪霧中飄搖的黑色幕布。
“軍師!你怎麽出來了?你快進去,外面太冷了,這要是在年前病倒了,那可怎麽好?”
徐勝直接跑了過來,他一只手頂着吹過來的寒風和白雪,朝着這馬車靠近。
“咻”
一只白色的羽箭穿過雪,直接射下來,落在地上,照在地上的時候,幾乎半個箭的身子已經沒到了地面上的雪裏,蔣渲的警惕性立馬就起來了,他注意到了那些藏在雨霧之中的旌旗,一手抄起了背在背後的長槍他揮動着長槍,一口氣擋下了好幾支箭,銀白色的箭碰撞在槍身上,發出砰砰的聲音,随着風雪的聲音而被埋沒,蔣渲高聲的吼了一句,聲音很大,很響,在這猛烈的風裏,也能夠聽得清清楚楚。
“戒備!”
銀白色的箭從身邊劃過,徑直地朝着徐勝而去,明錄沒有多想,一把沖上前,将這孩子攬在了懷裏,素白的衣袍在這雪地展開了一張素白的帷幕,似乎是要将人和這雪地融到一起,明錄将徐勝直接拖到了馬車邊上,這個馬車,這裏正好在箭雨的覆蓋範圍之外,又有這輛馬車作為掩體,在這裏躲着問題不大。
雪地裏面又累又冷又餓的人,本懷着幸福的心情,憧憬着新年回家見到親人的時光和樣子,憧憬着那些甜蜜而又幸福的時光,卻在這裏遇上了這種事情。
箭雨夾雜着雪花,從半空中落下,沒有防備的人,直接被這箭頭貫穿,倒在雪地裏面,鮮紅的血液噴湧而出,将在地面上的雪花也全部染成了紅色,反應過來的人紛紛舉起手裏的盾牌,擋住了這一波劍雨。
沒有想到的是,這山坡上竟然沖下來了一群人,仔細一瞧,竟然是他們的人,同樣的旌旗,同色的衣袍,他們身上的甲衣和手上的武器更加鮮亮,就算隔着一層雪花簾幕也能夠看見到那冷的讓人發抖的兵器,那一身鮮亮的铠甲以及面目猙獰的人。
從上面沖下來的人是他們的幾倍,直接将人群沖散了,他們不是來支援的,反而是來要他們命的,這些人就像是雪崩一般,撲了過來,将他們這些在底下的人全部吞了進去,原本燃燒着的篝火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切給攪散了。
這裏的人大多都很疲憊,雖然大家這一路歡聲笑語,但大家都很清楚,他們現在面臨的是什麽?是嚴重的糧食危機,是徹骨的寒冷,是休息不足的疲憊,這突如其來的一切,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蔣渲功高震主,這種時候上面的人卸磨殺驢并不是什麽奇怪的事?真正奇怪的事,為什麽會這麽耐不住性子?為什麽會在這裏選擇直接了斷的結果他。
這這一幕幕血腥的畫面就這麽落在了徐勝的眼睛裏他沒有害怕,反而是更多了幾分堅毅看着平時朝夕相處的人和別人搏殺着,看着那些鮮紅的血液,從他們的身體裏面飛濺出來,落在雪地上,徐勝攥緊了手裏的武器想要沖上前卻被明錄生生的攔住。
“軍師!”
“你不能過去。”
“我更不能看着他們眼睜睜的去死,我是你的護衛,更是這個軍營裏的士兵。”
有幾個人注意到了這躲在角落裏的兩個人,這兩個一看就弱不禁風的人,簡直就是白送給他們的經驗包,這幾個人直接撲了過來,徐勝雖然也有幾分身手卻也還是敵不過他們,三個人一起沖了過來,徐勝沒和這幾個人過上幾招就被傷到了,到底還是沒有多大的娃娃和這些久經戰場的士兵比起來,根本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蕭韶臨一把扯過了他,星星點點紅色的血液濺落在了他白色的衣服上,蕭韶臨奪過徐勝手裏的槍,揮舞着幾招下去,這幾個人便通通被他撂倒了,槍尖掠過他們身上沒有顧忌的地方,血液飛出,直接落在了他白色的衣袍上面,像是在一張白卷上面點上了星星點點紅梅,銀白色的槍一劃,猩紅的血液,從脖頸散了出來,落到了蕭韶臨的身上臉上暈開了,大大小小的紅色梅印。
揮動長槍的時候真的有一種感覺,真的有一種飽經沙場的将軍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