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軍師……”
擋在徐勝面前的人,黑色的長發在風中恣意飄揚,白色的衣服上點着星星點點的血紅色,像是在雪地裏面盛開的紅梅豔麗奪目,銀白色的長槍尖頭滴着血液,卻也狠狠的砸在地面上,在地面上也暈染出了和衣服上一樣的梅花。
徐勝見到這一幕都驚呆了,果然,将軍沒有诓騙他,軍師剛才的那幾下,雖然有些笨拙,卻足以吊打這幾個士兵,僅僅是這一下,便不難看出他當初的模樣,按照将軍說的,如果他沒有當初那場意外的話,他會比自己做的更好。
“靈主!”
這一聲呼喊直接将蕭韶臨叫醒了他剛才做了什麽,他的手發着抖,砰的一下長槍便落在了地上,他直接跪了下去,跪倒在了那一片紅色的雪中,他拼命克制着身體的反應,另一股力量正在壓制着他。
他剛才做了什麽?他剛才,做了什麽?剛才他不忍見到這孩子赴死下意識的直接沖了過去,下意識的做出了反應,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三個人,似乎自己剛才做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他做的一樣。
他什麽都清楚,他什麽都知道,可是當他看見徐勝擋在他面前的時候,看見他不敵那幾個人,将要被他們結果了生命的時候,腦子裏面想起的都是這孩子這些天陪伴的笑容,他不忍心不忍心看見這麽一個孩子,這麽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麽死去。
縱然是有千般萬般的不忍,他也必須這麽做,他能救得下一個徐勝,那其他的人呢?那其他的人他能夠救下嗎?他不能。
蔣渲揮舞着手裏的那杆長槍,似乎是要在這雪地裏面畫上一幅無人可及的畫,他的身體在雪影中來回翻動手裏的銀色槍,槍也漸漸被染成了紅色。
他腳下的地面更是被踏成了一片血紅,血液屍體白雪泥土全部揉雜在一起,形成了十分混亂的顏色,不知從哪裏飛來的暗箭在一群人圍攻蔣渲的時候突然射出。
這一箭,又快又狠又準,從他體內流淌出來的血液,一瞬間染紅了他沒有甲胄的肩膀,即使如此他依舊揮動着手裏的長槍周圍的這些人搏鬥,他不在乎寒冷,也不在乎自己是否疲倦,他只想沖出去。
血液染紅了蔣渲的衣服也染紅了蕭韶臨的眼睛這一刻,他已經不能夠分辨出,到底是自己的心在難受還是這副身體所傳達給他的感覺,他分辨不出來,那個人似乎早已經不是個消失在了時間長河裏的人,而就是他的阿宸。
蕭韶臨呆呆的在遠處看着前方,喉嚨傳來的疼痛感,讓他止不住的咳嗽,徐勝沖上前将他扶了起來,在他們的前面似乎有一遭看不見摸不到的牆。
這牆隔開了他們,隔開了前面的戰場。蕭韶臨不能上前,也不能夠改變,他只能夠在這裏靜靜的看着看着這些穿着铠甲的人将他這些日子所熟悉的人,一個一個的殺死。
看見一個一個鮮活的生命倒在血泊之中,看見這一片土地将要被暈染成鮮紅的顏色,戰争的殘酷似乎在這一刻蕭韶臨才切實的體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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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戰的人群堵在了他們兩個的面前,直接将他們兩個人連同那一輛在這樣的馬車給堵在了裏面,馬早已經收到驚吓,逃跑了,身後是峭壁,面前是戰場。
他們走不出去,也根本走不了。蕭韶臨将目光落在旁邊的這個孩子的身上,他想救他,就在這時血紅色的光落到了蕭韶臨的眼裏,又是幾個不怕死的走了過來,這一次,蕭韶臨沒有動手,而徐勝直接沖了過去,身為護衛,這是他的職責。
這個小小的身影與這些人扭打在了一起,蕭韶臨想要救他,可自己卻什麽也做不了,什麽也不能做,自己剛才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改動了徐勝的命運線,原本剛才那一下,他就已經死了,可自己偏偏動手就了他,結果就是引來了更多的人,要将他置于死地。
銀白色的大刀砍在了少年的身上,小小的身板又怎能夠敵得過這麽一把大刀,又怎麽能夠敵得過被冰雪淬過的刀劍?
寒冷的感覺從傷口直接侵染了進去血液噴發而出,而他的手裏卻緊緊的握着帶血的長槍,拼盡一切地揮舞着想要将這幾個人結果在這裏,這是他的職責。
這是他身為一個護衛兵的職責,他的眼睛裏面沒有膽怯,所流露出來的是少年的那股子純真。
帶着紅色的刀光,再一次閃過,這一次,沒有留情,直接砍下了徐勝的一只手臂盡管如此,他也依然沒有膽怯,斷了一只手,那又怎樣?
他照樣可以揮舞長槍,照樣可以阻止這幾個人的前進,照樣可以履行他的職責,保護他身後的人。
幾根長槍直接捅穿了徐勝的身體,蕭韶臨的眸子瞬間變成了一個點,他驚訝的看着面前的這一幕,長槍從少年的身體裏面穿過,寒冷的槍紮透了他細小的身板,槍尖從背後刺出來的時候已經變成了血紅色,上面還夾雜着星星點點的肉塊,應該是髒器。
那少年就站在原地,沒有倒下,飛雪落在他的身上,也被染成了紅色,他的目光緊緊地盯向前方,刀光落下,少年的頭顱滾落在地,這一幕太過于驚駭,蕭韶臨的眼淚已經控制不住流了下來。
“軍師,姜湯驅寒,你多多少少喝一點,這不比藥強多了嗎?”
“軍師你教我寫字吧!”
“我家境貧寒,迫不得已才來參軍的,不過我遇上了将軍,遇上了軍師,将軍和軍師都是極好的人,我阿娘說過,好人是有好報的。”
“軍師對我好,我自然待軍師好,再說了,保護軍師本來就是我的責任。”
“回去就要過除夕了,今年過年的時候我可以給弟弟妹妹們發紅包了,我也可以買點肉回去了,軍師如果想的話,歡迎來我家,我阿娘的手藝還不錯。”
“軍師……”
過往的一切浮現在眼前,蕭韶臨遏制着從喉嚨裏的吶喊聲,遏制住自己的情緒,卻遏制不住這眼睛裏面流出來的淚水,他可以救下面前的這個少年。
他可以輕易地救下他,可是他不能這麽做,他剛才那下意識的舉動就已經把他害成了這個樣子,過去無法改變,沒有人能夠拗過,已經發生了的過去,更沒有人能夠改變這一個巨大的節點。
蕭韶臨這一刻才真正的感覺到什麽叫做無能為力……
這些人似乎是有什麽命令一樣并沒有去管後面的蕭韶臨,而是提着自己的武器,嘴裏不知道念叨着什麽,大概是論功行賞吧,就這麽離開了,蕭韶臨愣在了原地,那滾落的頭顱,那雙放大的瞳孔,就這麽盯着他,似乎是在對他說,你為什麽不救我?為什麽?
“明錄!”
蔣渲直接沖了過來,他的渾身上下散發着可怖的殺氣,衣服已經被完全染紅了,臉上也有不少的傷口,可以聞到他身上很重的血腥味,蕭韶臨顫着瞳孔,看着身旁的人,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
見到徐勝滾落的頭顱,眼睛也是一顫,不過僅僅一瞬間,他便緩過了神來,這人也是幹脆直接将明錄背了起來,揮動着長槍在一處薄弱的地方帶他殺出了包圍,兩人向前飛奔,也不知跑了多久,更不知道跑到什麽地方,只知道這雪下的越來越大,天空也越來越暗沉。
蔣渲将明錄放了下來,他出神地望着剛才跑過來的路,手一直都在發顫,沒想到他們來的這麽快,沒想到竟然是自己人,對自己人下了這種狠手,蔣渲眼裏也蓄着淚水,沒有死在敵人的手下,反而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這是一個多麽大的笑話。
“明錄……”
還沒等話說完,一把彎刀便直接插入了蔣渲的身體裏面,這一刀幹淨利落直接穿透到了肺部,緊接着又是一刀劃破了喉管,毫無防備的蔣渲不敢置信的看着明錄眼裏的絕望已經滲透了出來,他的臉上挂着苦笑。
“為什麽?”
蕭韶臨抱着蔣渲腥紅而又溫熱的血液,從他的傷口直接流了出來将這一身月白色的衣服,包括外面的鬥篷都給染成了血紅色,蕭韶臨抱着面前人逐漸冷下去的身體,眼淚止不住的流了出來。
這一身衣服被染得多紅啊,多豔麗啊,像是嫁衣一樣,蕭韶臨扶着蔣渲的身體跪在雪地裏。
一拜天地
二拜疆土
三拜彼此
天地神靈所見,畢生所愛,皆予此人,同生不求,唯願共死。
一抹暗紅色的光芒從蔣渲的眉心飛了出來,直接穿透到了明錄身體裏蕭韶臨的意識當中,蕭韶臨看着這一塊碎片,熟悉的感覺湧了上來,可剛才的悲傷還是止不住,他又看了一眼蔣渲,将自己手裏的這碎片收了起來。
“靈主,我們該走了。”
靈魂直接脫離,雪地裏被血液染成了一塊紅色,将兩個身着紅衣的人包裹了起來,兩人的手牽在一起,銀白色的護腕被雪塵封,連同兩個人的身體也一起背着一場大雪所掩蓋,淋過同一場雪,赴過一次生死,此生也算是無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