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蔣群剛才對着江霧白說話的時候就已經夠讨好了,此刻更是可以用谄媚來形容。頭上明明一片凄慘,卻還要對着他笑着,就像一只搖尾乞憐的狗。

“裴少……”蔣群毫無氣勢的開口,“您今天是心情不好嗎?”

宴會現場,燈影熒熒,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在了這一處。有人議論着裴嶼這是怎麽了,有人對蔣群這樣子感到幸災樂禍,有人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江霧白呆呆的看着裴嶼,完全不知道該做出一副什麽樣的表情。

裴嶼沒有理蔣群的話,表情是那樣的平靜,甚至連一個不屑的眼神也沒有給他。他邁開長腿,站定在呆住的江霧白面前。

江霧白的思緒回來了一絲,會場裏所有人看着她的壓力,都不如裴嶼一個人看着她給她的壓力大。

還記得蘇婉說,裴嶼剛開始接手裴氏的時候,有人不服,但他只用了一個季度的時間,就讓所有人心悅誠服的跟着他,并且把裴氏做到了更強大的位置,穩固了地位。這一切都靠他非凡的能力。

像他這樣的人,光是一個眼神,就能叫人臣服。

那天晚上,這種感覺還沒那麽明顯,而此刻,江霧白是深切的體會到了。

裴嶼的聲音富有磁性,他只是輕聲開口,卻非常有力。他問她:“上次說的事情,考慮的怎麽樣了?”

此話一出,所有不明真相的人都在想,是什麽事情?

不可能是公事。首先裴氏和江本差距太大,裴嶼不可能親自跟江本的人談業務,就算是,那肯定也是跟江漓談。

可私事的話,又能是什麽呢?大家只能想到一個,卻又覺得這不太可能吧。

裴嶼作為商界大佬業內翹楚,不僅把裴氏和其他集團的差距大幅拉開,且還在不停的往上走,像他這麽忙,不可能跟女人建立關系,更何況對象還是江霧白。

江本集團因為江洵的意外身亡,股價一落千丈。江霧白的相貌确實是尤其出衆,但裴嶼如果跟她在一起,就意味着要處理江家的爛攤子,哪怕是收購江本,也對裴氏沒什麽特別大的好處,這絕不可能是裴嶼會做出的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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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嶼什麽樣的女人沒見過,怎麽可能為了江霧白,做這種不劃算的生意。

江霧白在衆人的視線當中沉默着思索。其實她在看了合同之後就差不多下了決定,只是對于結婚這件事多少還是有些抗拒,便一直猶豫着沒聯系他。

但今天發生的這些事,以及看到蔣群對裴嶼的态度,她突然就覺得要是有裴嶼夫人這個身份的話,她就可以免受這些委屈。

其實對她來說,這是個劃算的買賣。

她又回想了一下合同的內容,對上裴嶼略顯冷淡的眼神,點了下頭。

并且,她鬼使神差地對他伸出了手。

裴嶼看了一眼她纖細的手,眉頭微微皺了皺,沒有去握,只是對着好奇的衆人宣布:“我和江小姐,明晚七點将舉辦訂婚宴,地點就在這,歡迎大家來參加。”

說完,他便朝着會場外走去,留下江霧白一個人站在原地。

她的手還懸在半空。

江霧白能很明顯的感受到,大家看她的眼神不一樣了。

她回過神來後,尋找着江漓的身影。她正朝着她走過來,臉上滿是怒氣,她的聲音在江霧白耳朵裏聽來嗡嗡的,像是被什麽給堵上了似的。

“這是怎麽回事!”

“說話啊!”

江漓光是呼吸都覺得胸口疼,她再說不出話來,轉頭也出了會場,想去找裴嶼問個清楚,卻被告知裴嶼已經離開了。

她在門口遇上送裴嶼走的席仁,席仁的态度和剛才完全不同,笑臉盈盈的看着她:“小漓啊,恭喜你啊,要和裴家成親家了。”

這聲恭喜更是叫江漓覺得難受。

“你看這,家裏有這麽好大的好事,也不早點告訴我一聲。”已經邁入中年的席仁,此刻對着年紀比他輕很多的江漓讨好地笑着,叫人看了都覺得諷刺,他當然并不是在讨好江漓,而是她的“妹夫”裴嶼,“收購的事,看來是得重新考慮一下了,小漓你放心,我明天就叫人處理。”

沒錯,想要收購江本的,就是席仁。

今天江漓帶江霧白來參加這個宴會,很大一部分就是想要讓席仁高擡貴手放她們一馬的,她都做好了要打一場硬戰的準備,沒想到事情朝着完全出乎她意料的方向發展了。

她有些敷衍的回應了兩聲,拖着沉重的腳步去了洗手間。

她才剛一走到洗手間附近,就聽見了熟悉的聲音,是蔣楓對着蔣群在怒罵:“你惹誰不好,偏偏惹到裴嶼!”

“那我怎麽知道!我去找江霧白,不也是你支持的嗎?現在知道說我了?”

“你還好意思頂嘴?我早就知道你會闖出禍來!”

兩人毫無意義的争吵着,江漓覺得自己的頭更疼了。

此刻的會場裏,備受矚目的江霧白低頭吃着小蛋糕,她的大腦告訴自己這個蛋糕是好吃的,是她最愛的草莓蛋糕,可舌頭卻像是麻木了一樣。

蘇婉剛才在一旁問她怎麽回事,但她沒回答她,只是吃着蛋糕,看上去情緒很低落的樣子,她也就沒有再問。

不斷有人上前來恭喜她,一個個顴骨高高聳起,笑得眼睛都看不見,看上去卻像是皮笑肉不笑,有人羨慕,也有人嫉恨,還有很多人在等着看她的笑話。

和裴嶼訂婚,也許是件好事,但只是訂婚而已,又不是結婚,而且他說完就走了,甚至沒有去握她伸出來的手,這是什麽意思,大家心裏都有數。

很明顯,過不了多久,裴嶼就會取消婚約。

但現在這個情況,還容不得他們表示出心底裏真實的想法,得把裴嶼未婚妻這個身份給供起來。對,供的不是人,只是這個身份。

江霧白舌頭上的麻木,逐漸轉移到了整個大腦,整個身體。她好像也在對其他人笑,又好像沒有。

一直等到江漓把她帶走,坐上了車,聞到車內熟悉的白茶香水味,江霧白才逐漸回過神來。

江漓低頭看着手機,有很多人都因為今晚這事給她發來了信息,她挑了一些有必要的回複,沒有看江霧白一眼。

江霧白看了看她的眼色,覺得自己應該主動坦白,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車一直駛到了江家的別墅,進了大門,江漓才說了一句:“這件事情暫時不要告訴媽,我怕她會撐不住。”

“……嗯。”

這事兒給江漓都帶去了不少的打擊,更別說唐語燕了。這都好幾天了,她還沒有從江洵的離世當中走出來,再讓她知道小女兒突然訂婚,還是和裴嶼,她肯定會更加崩潰的。

這一晚兩人沒有再溝通。

第二天是周六,一早就來了訪客。

陳姨不知道這人是誰,也沒有接到通知,便把人攔在了門外。但那人絲毫不生氣,非常耐心的在門口等待。

江漓出來看到裴嶼的貼身助理邱夏在門口等着,那一瞬心沉了一下,他雖然只是一個助理,但圈裏人都知道他是裴嶼身邊的紅人,要是惹了他,那跟惹了裴嶼也沒什麽區別。

但很快她就想,那又怎樣?她現在連一個眼神也不想給裴嶼。

她冷淡的把人叫了進來,安排他在沙發上坐下,叫陳姨端了一杯茶水出來。

邱夏端着茶杯對她微微一笑:“您應該知道我是為什麽來的吧?請您把江霧白小姐叫下來吧。”

圈裏人都在背後叫他笑面虎,他也确實配得上這個名字。

江霧白下樓前,就猜到了大概是什麽事情,只是她還以為會是裴嶼在樓下。倒不是說期待他來,只是她以為像這麽重要的事情,本人理應到場。

這麽說來,這事對他一點也不重要。

那太好了。

邱夏看見江霧白之後,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把上次江霧白見過的合同拿了出來,“裴總在忙,所以由我來代勞。裴總說您應該有看過合同,但我還是再跟您講講合同的內容吧。”他把合同展開,從第一頁開始講起。

江霧白坐在一旁,聽他講着,思緒卻在江漓的臉上,她在讀她的表情。

江漓沒什麽表情,也在聽合同的內容,只是她越聽越生氣。如果江霧白要結婚,那麽她希望她能談一場平淡卻溫馨的戀愛,再步入婚姻,而不是像這樣,因為一些條件結婚。

雖說裴嶼能輕易将江本救起來,但江漓寧願自己苦一點,也不想江霧白面臨這種事情。

她相信,江洵也肯定不會同意的。

邱夏講完了合同裏的內容,挂着和善的笑容問江霧白:“您有什麽異議嗎?或者是還有什麽想要添加上的內容嗎?”

江霧白沒回答,只是看向了江漓。

如果這份合同和江霧白沒有關系,那江漓覺得一份很完美的合同,考慮到了所有人,但因為跟江霧白有關,她并不想讓她簽下。

只是她的想法,在裴嶼面前,起不到任何作用。

但她還是問了一句:“邱助理,如果這合同我們不簽,你覺得裴總會怎麽樣?”

“江小姐其實是知道答案的,就不必問我了。”邱夏笑起來有幾分溫柔,只是感情永遠傳不到眼底。

的确,江漓是知道的。按照現狀,江本多少還能撐個五年,可如果不簽這合同,可能明天,甚至可能今天下午,江本就消失了。

要是在昨晚裴嶼向大家宣布之前,這一切還有挽救的可能,但現在所有人都知道裴嶼要和江霧白訂婚,在這個時候拒絕簽合同,那根本是找死。

邱夏把鋼筆打開,遞到了江霧白手裏。

江霧白握着鋼筆,盯了一會兒白紙上裴嶼的簽名,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同時按下了手印。

他的字铿锵有力、張揚跋扈。她的字清秀娟麗,卻因為寫時手在發抖,有些偏倚。

邱夏收起合同的同時說:“下午我會送來今晚訂婚宴的禮服,到時候請記得讓我進來。”

“知道了。”江漓看向陳姨,“送客吧。”

客廳裏只剩下江漓和江霧白兩個人。

“所以那天晚上,他來找你,就是說這個事兒?”

“嗯。”

“為什麽不跟我講?”

“他不讓我講。”

江漓沒有懷疑她話裏的真實性,也大約猜到了是裴嶼的意思,除了深深的嘆氣之外,她也做不了什麽。

“你為什麽會答應他?”

“他說,他會救江本。”

“可是你會受苦。”

江霧白有些不解的問:“什麽苦?他在合同上寫的很清楚,我不需要做別的,只是陪他去看奶奶,而且只是兩年而已。還有,現在只是訂婚,結不結婚還不一定呢。”

聽到她這麽說,江漓知道她應該也是有自己認真考慮過的。她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問她:“你有喜歡的人嗎?”

江霧白搖頭。

“我記得你初中的時候,不是喜歡班裏一個男生嗎?”江漓看她似乎不記得了的樣子,提醒她說,“他還去過我們老宅呢,結果被爸給罵走了,想起來了嗎?”

“哦……有點印象。”想起來後,江霧白笑了笑,又因為想起江洵,笑得有點苦澀,“那也不是喜歡吧,現在想想,我只是因為他畫兒畫得好,覺得他厲害而已。”

“可如果在這兩年裏,你有了喜歡的人怎麽辦?合同裏寫了,這是不可以的。就算你有了喜歡的人,這兩年裏也不能跟那個人在一起。”

江霧白又搖頭:“不會的。”也許真的是因為江洵管得太嚴,讓她失去了喜歡人的能力吧,但這樣一來,這份合同對她來說也就沒什麽痛苦的。

她先上了樓。

江漓坐在客廳愁眉苦臉,她不知道這事兒要怎麽跟媽講,這事就連對着江洵的墓碑說,她覺得她都說不出口。是她沒保護好她。

就在這時,陳姨走了過來,一臉難以啓齒的表情,拿出了一張房卡遞到她面前。

江漓疑惑地擡頭。

“昨晚我在霧白的包裏看到的。”

江漓伸手拿過那張卡,立馬找人去查昨晚在酒店1606號房的人是誰,得到答案之後,她生氣的把房卡給掰斷了。

詹文浩,他都已經是結婚有女兒的人了,還敢打江霧白的主意。

發洩完之後,江漓又把房卡拼了起來,拍了張照,發給了裴嶼。

既然他已經成了她的“準妹夫”,那麻煩他一點小事,他是不會拒絕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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