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這是屬于他的山, 是他在妖界的安生之所,他的确不該害怕。
想通這一點,南煦心中的恐懼、無措瞬間消散, 仿佛也感覺不到烈日的炎熱了,那頭頂似要灼燒起來的太陽, 就如紙老虎一般, 張牙舞爪看着可怖, 卻是一戳就破。
“莫要再來威脅于我, 你既是不敢傷我,就收起自己的爪牙。”
黃沙被一陣輕風吹上天空,劈頭蓋臉地只沖着南煦而來, 像是山中陣的無聲反抗,又像是個朋友般在與他嬉戲。
…
庭川睜眼時南煦正手持水葫蘆, 蘸水打濕他的嘴唇。
見他醒來, 南煦那雙盛滿擔憂的眼睛立馬笑得眯起,“終于醒了。”
庭川撐着手臂坐起身, 眼前是熟悉的簡陋小屋,他的頭沉沉的,像是被塞進了一塊石頭。
庭川揉了揉腦袋,南煦把裝水的葫蘆遞給他, “你中暑了,喝點水。”
庭川接過葫蘆後愣了愣, 目光在上面多停留了幾秒。
南煦半跪在地上,手輕扶着庭川的後背,一直注意着他的一舉一動, 見狀笑了聲, “我拿回了背包, 等你休息好我們就出陣。”
庭川偏頭看向南煦,他似乎有了些許改變,具體的說不清楚,但明顯可以看出他的底氣足了,不像之前在陣中那般提心吊膽,如此神清氣爽的模樣,已是把這陣當做自己的地盤。
庭川見狀心中了然,唇角微微勾起,他修長的手指輕揉眉心,有些不适應人族這種高溫就會帶來的病痛。
又喝了幾口水休息了片刻,感覺腦中的眩暈感褪去了一些,沖南煦笑道:“你可有什麽不适?”
南煦搖搖頭,“我都好,總算是讓我照顧了你一回,不然你總是撐着沒事,我真該覺得自己這身體不堪了。”
其實話說回來,在這陣中,庭川對他的照顧遠超過他所付出的,這筆賬要是真細算下來,自己欠了他良多。且,庭川會撐不住,南煦覺得自己拖後腿的原因占了大多數,畢竟,庭川是從這山中每個小陣裏都安然無恙走出去的妖。
這時候算這些沒什麽意義,南煦将這份情放在心底,并未嘴上提及 ,在庭川站起身後也彎腰拾起了葫蘆,這間臨時居所不剩多久的存在時間了,他們該出陣了。
推開門,外面不是漫天黃沙,更不是滿地積雪,只見目之所及,鮮花盛開,綠草如茵。
庭川怔了一瞬,無奈搖頭,南煦跟着出門,笑着說:“若是早知道我的一張産權書能操控這陣,我們大抵也不需要受那麽多罪了。”
他将這山中事物聽他調遣的能力歸結于自己同系統簽下的契約,自己莫名其妙進妖界這種離譜的事情都發生過,他沒覺得有什麽問題。
庭川邁不出門,靠近屋門處的一片地面光禿,正燃着一個火堆,火堆邊一根木棍紮着兩張面餅,表面被烤得焦黃,南煦對庭川炫耀自己的聰明智慧,拔起紮在地上的木棍兒,将面餅弄了下來遞給庭川,“先吃點東西,我這烤餅的距離可是根據火候專門測試過的,太近會糊,太遠又烤不熱,如此金黃金黃的正好。”
這面餅是栀星那天早上匆忙坐的,栀星學做飯這麽些天,炒菜的技能确實長進不少,但對面食的實踐次數卻不是很多,裏面只放了鹽,味道其實并不多好,但南煦盯着問覺得如何,庭川一口咬下,焦脆的聲音通過牙齒骨骼傳向耳膜,他點點頭,“好吃。”
确實挺好,庭川想,他在小妖隕滅後的三千多年裏,從沒覺得什麽東西有味道過,他不愛進食,幾年不吃飯都是常有的事;也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和一個人一日三餐都不願落下,并不為那食物中的些許靈氣,只是享受和他一起品嘗的時光。
南煦聽到了肯定的答案,笑着坐到了庭川身邊,現在的溫度正适宜,并不需要火堆取暖,但南煦還是忍不住去撥弄幾下,去聽木柴發出的噼啪聲響。
“洛苡的法器找到了?”庭川看到了背包邊上放着的那個不起眼的發簪。
南煦順着他的視線看了過去,“嗯”了一聲,說道:“我向陣要回來的,背包和被水沖走的冬衣也是,它倒也識趣,不過冬衣髒了,沾上了不少黃泥,回去還得清洗一番。”
南煦這理直氣壯的樣子,還有些怨陣不将衣服洗幹淨再送回來的意思。
庭川輕笑一聲,南煦臉微燙,嘀咕道:“明明該聽我的,還要與我唱反調,這陣真是一點産權意識都沒有。”
庭川無言了幾秒,說:“陣沒有太多意識,肯歸順的不是會因那些天氣膽怯畏懼的你,他希望你接納無論何種形态的它,就像你适應人族的生活那般,你越是排斥,它越會變本加厲接近你。”
南煦聽不懂庭川的意思,不過事實證明,庭川看得遠比他清晰,也就點了點頭,打算再慢慢琢磨,他覺得自己一定是錯過了什麽重要線索,所以看待許多事情,就像是看映在紙窗上的燈影,只知大概,不懂細節。
吃飽喝足,南煦弄滅了火堆,跟庭川繼續徒步往外走,庭川要拿那個沉重的背包,南煦不讓,他自從察覺自己有那麽點兒能力以後,精神十分的好。
一路上各種花草鋪滿了整條路,氣溫正好,太陽溫柔,南煦不禁感嘆:“這才是我想的郊游嘛!”
入陣雖是狼狽了點,出陣有鮮花開道,倒也算是全了一點他的幻想。
走了半天的功夫,南煦腳步一頓,心有所感,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場景。
滿山鮮花從遠及近開始枯萎,茵茵綠草漸漸泛黃,天空的烏雲遮擋了太陽,南煦和庭川在極速枯萎的世界裏一腳邁出,又進了炎炎夏日。
山中鳥鳴聲入耳,南煦才覺真實了許多,陣中鮮花無論開得多麽嬌豔欲滴,也不過都是他幻想出來的畫面,遠不及這真實的場景更能撥動人心。
回到入陣的地方,洛苡和她師姐早就沒了蹤影,也不知她們是再次入陣了還是回了旅館。
兩人沿着來時的路返程,走到院門不遠處的時候,就看見院門內蹿出一道熟悉的身影,罐兒四條腿兒蹬得飛快,尾巴宛如螺旋槳一般搖着,南煦都覺得他下一秒能直接起飛。
入陣幾天,罐兒看起來好似又長大了幾分,來到旅館吃好喝好以後,之前一直沒怎麽發育生長的小狗兒體型迅速增長,可謂是一天一個樣,想來要不了多久,就能長到南煦腰的高度了,威風凜凜。
罐兒沒剎車,直接撲到了南煦的身上,南煦沒站穩向後連退兩步,後背抵上了庭川的胸膛才停。
“罐兒,你這力氣也太大了些!”南煦說,“栀星在家都給你喂了些什麽?!”
罐兒兩只前爪搭在南煦腰上,不停要往上蹭,伸着長長的舌頭和南煦套近乎。
南煦被他的舌頭隔着衣服舔到腰,沒忍住笑個不停,伸手搓了搓狗頭,和罐兒好一番親近。
栀星這時跟着跑了出來,手上還拎了個木棍沒來得及放下,老遠見着南煦和庭川二人,笑得格外燦爛,“店主,庭川前輩,你們可回來了。”
栀星可不是這麽性格外放的妖,他眼中還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南煦直覺栀星是受了什麽挫折,難不成是屋後的那兩個野豬妖趁着他和庭川不在欺負栀星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南煦和罐兒玩耍的心思也沒了,就想要接過栀星手中的木棍去教育教育那兩兄弟。
不行,那木棍不夠粗,南煦環顧四周,找趁手的工具,嘴上安撫栀星,“別怕,我回來給你撐腰。”
栀星腳步一頓,有些疑惑問道:“店主怎知道客棧裏來客人了?如此神通廣大?”
南煦:……啊?
南煦愣住了,問栀星:“不是野豬妖欺負你了?”
栀星離他還有幾米的距離,也疑惑了,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店主還知道莊五被欺負了?”
南煦:?
南煦入陣後的腦子實在有些不好使,短短幾句話,他就像是轉不過來彎,他呆愣在那,忘了摸狗,急得罐兒往他身上跳了幾次不成,轉身去找庭川了。
庭川很給面子地蹲了下來,拽着罐兒的尾巴給它咬,等罐兒都在原地轉起了圈圈,才不急不慢地對腦細胞燒完了的南煦說:“進去看看。”
南煦從懷疑自己智商的狀态中抽離出來,點了點頭。
幾妖一狗進了院門,南煦便見院子中的躺椅上坐着一個身材修長的漂亮男人……男妖,正指使着莊五做事兒,男妖眉梢微挑,一雙桃花眼中毫無勾人的風情,滿滿都是桀骜,有種少年人獨有的張揚感,南煦看見他的第一反應便是想到了金烏。
金烏雲逸,那種極致張揚的感覺雖與他不全相同,卻又有着那麽三五成的相像。
南煦本想着,這莫不是那金烏的什麽晚輩?下一秒,他又否定了這種猜想,只因那雙桃花眼讓南煦覺得無比熟悉。
南煦不由回頭,看向了身後的庭川,緊緊盯着對方的眼睛。
像,這個才是真的像,不只是桃花眼,連五官輪廓都相同。
南煦露出懷疑的神色:“你的私生子?”
庭川眉頭微挑,看南煦的眼神似是想出手敲他腦袋。
“小叔?!”一道驚詫的少年聲音響起。
南煦的猜測落空,隐約想到遙臨曾八卦過庭川有個侄子的,是他大哥的兒子,庭川一手養大。
庭川出陣後法術回歸,又換上了平日裏的裝束,長袍寬袖,身姿飄逸。
哪怕南煦已經反應過來了,庭川還是擡手在南煦的腦袋上不輕不重敲了一下,然後将手背到身後,淡淡應了一聲“嗯”。
南煦捂着腦袋,瞪着眼睛側目看去,他一臉正經,像是剛沒打自己一般,那仙風道骨的樣子,真是會在小輩面前裝模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