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陳鄰說那句話,本意只是為了安慰徐存湛。

噩夢而已,誰沒有做過?在剛穿越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陳鄰還天天做噩夢呢。雖然每次夢醒之後都會忘記噩夢的內容,但她還是很清楚的記得自己做的是噩夢。

一半是安慰,一半也确實是實話。

連死了都有人惦記,對陳鄰來說本身就是件好事。

但徐存湛好像不這麽認為。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理解那句話的,但自從那天晚上之後——陳鄰不管幹什麽,都能感覺到一陣強烈的視線落在自己後腦勺。

徐存湛就像個背後靈一樣如影随形,不管陳鄰走到哪裏,他都能幽幽的從陳鄰身後冒出來,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背影。

早午飯的時候盯,晚飯的時候盯,晚上陳鄰趴在床上看故事書,也能感覺到旁邊徐存湛的視線勾勾纏纏的繞在自己身上。

她深吸了一口氣,雙手合十将書本蓋上,轉頭對上徐存湛的視線。

徐存湛就站在房間的窗戶邊,兩手環抱着自己的胳膊,眼睛直愣愣盯着陳鄰。陳鄰也盯回去,他表情不變,繼續盯着陳鄰——過了四五秒,陳鄰眼眶酸澀,重新躺回床上,将書本蓋到自己臉上,發出一聲哀嘆。

“你能不能別一直跟着我了啊?”

徐存湛不語,還是盯着她。

陳鄰躺了一會兒,沒有得到回複。她翻身而起,将蓋在臉上的書本拿開:“或者我們打個商量,至少晚上的時候你別在我房間裏這樣明目張膽的盯着我行不行?你一直這樣看着我,我想睡覺也睡不着啊。”

徐存湛不給反應,仍舊盯着她。陳鄰實在是拿不肯說話的徐存湛沒有辦法,繼續和他玩幹瞪眼的游戲,又必然只有輸這一個結果。

她跑到徐存湛面前,捧住他的臉把他腦袋轉向窗外,指着窗戶對面那個沒有點燈的房間,誠懇道:“你真的不打算回你房間去休息嗎?你看那個房間,它孤零零的單獨呆了這麽多天,很可憐的。”

徐存湛握住陳鄰手腕把她的手扒拉開,安穩的放回她身側,自己則繼續當一個安靜的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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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鄰盯着他,他也盯着陳鄰。最後還是陳鄰被盯得受不了了,幹脆伸手捂住他眼睛。捂住他眼睛時能感覺到徐存湛的眼睫刮蹭在她手心,力度很輕,像是蝴蝶輕輕振翅。

徐存湛今天一整天的态度都很奇怪。要說他正常吧——但他今天就像眼珠子黏在了陳鄰身上一樣,從早到晚就沒有移開過視線。

要說他腦子又犯病了吧……但徐存湛今天又異常的乖巧。

沒有主動諷刺誰,也沒有用看智障的眼神去挑釁別人,更沒有在言語上捉弄陳鄰。甚至不管今天陳鄰對他說了什麽,徐存湛都是一副逆來順受打死不長嘴的乖巧小媳婦兒模樣。

明明乖巧可愛的帥哥應該是一個令人賞心悅目的風景。

但徐存湛乖巧可愛起來,只會讓陳鄰直冒雞皮疙瘩。

她伸手蓋住徐存湛眼睛,徐存湛也乖乖的站着任憑她動作,毫無要反抗或者躲開的樣子。在某個瞬間,陳鄰甚至忍不住懷疑:這不會是個假人吧?

這個想法一旦冒出來就很難摁下去,陳鄰不禁捏了捏徐存湛的臉皮。

少年脾氣壞得要死,但臉頰肉卻柔軟,甚至連皮膚都溫熱細嫩。

捏了一下感覺也不像□□之類的東西,陳鄰松開手。她的手一挪開,露出眼睛的徐存湛果不其然,又繼續目不轉睛的盯着陳鄰看。

陳鄰實在是被他盯得沒脾氣了。

“你今天都盯着我看一天了,我臉上是開花了嗎?不準不說話,不準裝啞巴——你要是一直不說話……”

到了需要威脅人的時候,陳鄰措辭為難起來。

如果換成在現代更熟悉的朋友,比如周莉,或許陳鄰還能想出一些威脅的話。但是對方是徐存湛,陳鄰腦子飛快轉動了十來秒,居然沒能找到什麽可以拿來威脅徐存湛的話。

總覺得徐存湛無法無天,沒什麽東西能讓他害怕。

甚至就連徐存湛暗戀自己這件事情,就徐存湛那個性格,陳鄰也覺得并不是适合拿來做威脅的把柄。

她感到為難,臉一皺,腦子還卡在那個話題上。

但不等陳鄰想到什麽好用的借口,徐存湛就自己先開口了:“我昨天做了個噩夢。”

陳鄰:“……就是你夢到我死了的那個?”

徐存湛‘嗯’了一聲,垂着眼,手搭上陳鄰的腰。

陳鄰平時總是顯得脾氣好,但是警惕心卻很強——看似和誰都聊得來,實際上和誰都不深交。在徐存湛手搭上來的一瞬間,即使是隔着一層衣服布料,陳鄰眉心也急促的跳了跳,下意識的就想避開對方觸碰。

雖然徐存湛平時就喜歡牽她的手。

但牽手是陳鄰教徐存湛的。她太清楚對徐存湛而言,十指相扣并沒有任何多餘的意義,就和往涼白開裏面加蜂蜜一樣,只是一個疊加的調節。

它不暧昧也沒有那層隐秘的緋色幻想,所以沒有介意的必要。

但徐存湛現在的舉動——陳鄰可沒有教過他。

不是陳鄰教的舉動裏包含着陳鄰無法明确判斷的意義。但在陳鄰想要避開的時候,徐存湛弓腰塌背,腦袋枕在了陳鄰肩膀上;他太重,體型幾乎是陳鄰的兩倍,壓下來的瞬間陳鄰有些難以承受的往後踉跄了兩步。

這樣的動作,陳鄰看不見徐存湛的表情。只有他的聲音清楚的響在陳鄰耳邊,帶着明顯委屈意味的沉悶聲音:“我都說了,那個夢特別真。”

“真到讓我感覺害怕,所以不敢把視線從你身上移開。這個答案可以嗎?”

他說話時,開合的唇瓣距離陳鄰耳朵很近,反問陳鄰的時候,氣息吹拂在陳鄰耳廓——很癢,陳鄰不自覺縮了縮肩膀,又忘記了這人的手還扶在自己腰上,只是擡手要推開徐存湛時又不自覺遲疑了一下。

只是片刻的遲疑,徐存湛的手便得寸進尺從少女側腰撫到後腰,然後收緊胳膊将她圈入懷裏。

身高差的緣故,腰被圈緊時陳鄰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徐存湛抱得不得不墊腳,上半身緊密貼合,心跳隔着肋骨與皮肉互相觸碰。她反應過來,遲疑的手終于果斷推了推徐存湛肩膀——

徐存湛适時聽話的松手,陳鄰兩腳踩地後退,腿軟的踉跄了幾步,擡頭對上徐存湛視線。

他半垂蓮花眼,嘴角和嘴角都往下撇,不是平時那樣明顯的不高興或者冷臉,而是更弱氣更柔和的……仿佛是委屈的神色。

陳鄰被徐存湛的美貌晃了心神,甚至短暫忘記了他剛剛摸自己腰又抱自己的事情。

就在陳鄰被徐存湛美貌所迷時,徐存湛問:“這樣不可以嗎?”

陳鄰:“啊……什麽?”徐存湛把自己那張優勢很大的臉往她面前湊了湊,“一直看着你不可以嗎?”

陳鄰:“……”

她伸出一只手,啪的拍到徐存湛臉上。徐存湛沒躲,只是被陳鄰拍得眨了眨眼,神色無辜。

陳鄰惱怒:“禁止蜂蜜陷阱!”

徐存湛:“什麽叫蜂蜜陷阱?”

陳鄰:“就是不準對我眨眼,不準對我裝可憐!”

徐存湛又眨眼,長長的眼睫刮過陳鄰手指指腹,聲音慢悠悠的:“嗯哦,我記住了。”

陳鄰:“……”

這人根本就沒有記住吧?別說記住了完全是一副不上心的樣子啊!

陳鄰松開手,轉而按住徐存湛肩膀,将他轉了個方向,推到窗戶面前,對着敞開的窗戶做了個‘請’的姿勢。

“我能理解你被噩夢吓到了,但你一直這樣盯着我對我來說太困擾了。白天的時候随便你盯,晚上的時間就請你離開,至少也得讓我睡個好覺吧?”

“我又不是修道者,不好好睡覺的話凡人是會猝死的!”

徐存湛眉頭一皺:“靈偶不會猝死的。”

陳鄰面無表情:“請把我當個人看謝謝。”

她很堅持——徐存湛看了眼陳鄰無比堅持的表情,‘啧’了一聲後收起自己臉上無辜可憐的神色,變臉速度快得堪比川劇特技。

好不容易送走徐存湛這尊大佛,陳鄰反手把窗戶門也關上反鎖。

她重新躺回床上,蓋好自己的被子,拍拍自己胸口:“晚安鄰鄰,今天也好好活着了,你超棒的。”

每日自我鼓勵完成,陳鄰閉上眼睛準備美美進入夢鄉——房門被人敲響。

陳鄰睜開眼睛,看着自己的房間天花板,沒動。

這時候房門又被敲響了三四下,大有陳鄰如果不起來開門,門外的人就锲而不舍要一直敲到天亮的勢頭。

首先排除徐存湛。

因為徐存湛沒禮貌。他要進來的話根本就不會敲門,直接推門就進來了——有時候徐存湛甚至不走門。

陳鄰捂住自己耳朵痛苦的在床上滾了三四圈,然後艱難離開自己的床爬起來開門。

門外居然是沈春歲。大半夜,他穿得玉樹臨風,人模狗樣,一副要出去泡妹子的花孔雀打扮。

陳鄰嘆了口氣:“您有事嗎?”

沈春歲笑眯眯:“今天晚上有煙花會,我本想來碰碰運氣,沒想到陳姑娘居然還在自己房中。”

陳鄰沒聽懂他若有所指的話,呆了兩三秒後猶豫反問:“我不該在這裏,那該在哪裏?”

沈春歲原本就在笑。聽見陳鄰的反問後,他笑得更開心了,往前半步後身子一歪靠在了門框上,從自己腰間抽出一把扇子,‘刷’的打開,扇了扇,扇出來的風把他額頭吹得都翹了起來。

“我還以為徐兄會來約陳姑娘,畢竟他今天一整天都目不轉睛的盯着陳姑娘……看來今夜徐兄所約佳人另有其人啊。”

很文绉绉的發言,雖然繞,但是陳鄰聽懂了。

她想到剛從自己房間窗戶翻出去的徐存湛,心想徐存湛可能都不知道有煙花會這玩意兒。但陳鄰也沒解釋,含糊回答:“可能吧,我不太清楚。所以你到底是來幹什麽的?約我出去玩?”

她又擡頭看了看天色,誠懇道:“你看天都這麽黑了,大家還是早點洗洗睡吧,煙花也沒啥好看的,下雨了你找個水池子看也是差不多的效果。”

沈春歲扇扇子的動作一停,臉上笑容都凝固了片刻。

他倒是想到了陳鄰可能不好約,但沒想到她這麽不好約。煙花即使是在都城也是稀罕物,只有逢年過節官家允許時才能在深夜燃放。

居然還有姑娘不愛看煙花的。

陳鄰看他還杵在自己門口,但是扇子都不扇了。她躊躇數秒,性格使然,忍不住找補了一句:“你很想看嗎?要不然我幫你問一下昭昭?”

“或者我幫你問徐存湛?”

反正那兩人一個是九尾狐一個本來就不睡覺,剛好可以陪沈春歲看煙花到天亮都不會犯困。

陳鄰沒有勉強自己和沈春歲一起去看煙花——她實在對煙花這種看了幾百遍的東西沒興趣,又是深夜,她怕自己看着看着就原地睡着了。

這樣挺不禮貌的。

沈春歲回過神來,掩飾的用力搖了搖扇子,幹笑:“不,不用了。”

“既然陳姑娘困了,那就早點休息吧。是我的不對,這麽晚了還來叨擾陳姑娘。”

沈春歲告辭離開,背影略顯凄涼。陳鄰沒感覺到,打了個哈欠把房門關上,轉身躺回床上,拍了拍自己胸口例行安撫:“今天又活了一天,陳鄰你真棒。”

“好了,睡覺吧,晚安陳鄰。”

*

沈春歲離開陳鄰房間門口,臉上笑容霎時就垮掉了。

他想到今日白天,徐存湛視線幾乎一直黏在陳鄰身上——原本還指望昭昭能起點幹擾作用,結果那個塗山小殿下每天例行騷擾完徐存湛之後就跑出去自己買買買了,壓根不在乎徐存湛一整天都盯着誰。

這讓沈春歲很無語,恨不得抓住那只狐貍的衣領子大喊你這态度還想讓徐存湛吃愛情的苦?

徐存湛不讓你吃燒烤狐貍的苦都得是你塗山行善積德一百年的福報!

沈春歲越想越覺得棘手,最棘手的其實還是陳鄰。

剛開始盯上陳鄰,完全是因為陳鄰那過于天真柔和的氣場,看起來就像是那種在路上遇到半死不活素不相識的男人,也會把對方撿回家給好好治療的好孩子模樣。

所以在南诏入口沈春歲才會選擇向陳鄰求助。

雖然後面陳鄰被徐存湛拽走了——但這完全沒有影響沈春歲對陳鄰的好印象。他覺得當時陳鄰拒絕自己必然是因為有徐存湛這個家夥在其中挑撥離間,所以在南诏都城重逢後沈春歲也迅速将陳鄰列為了自己的第一目标。

畢竟這個女孩子渾身上下都寫滿了‘天真好騙’四個大字。

但多相處幾天,沈春歲又後知後覺的,感覺到了陳鄰身上的棘手之處。

她确實性格軟和,自己要喊她單字疊加的昵稱,她沒什麽意見。自己讓她喊自己的字,她不言不語最後也沒叫。

明明一起吃了好幾天的飯,但每次見面還是一如既往的禮貌客氣。陳鄰對他甚至還不如對昭昭親近。

沈春歲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昭昭那個蠢狐貍說話又難聽性格又朝三暮四,陳鄰怎麽會寧願和昭昭玩也不來找自己玩?

但嚴格來說,其實陳鄰好像也沒有怎麽去找昭昭玩過。

等等……

沈春歲一激靈,忽然意識到:陳鄰從來沒有主動找過徐存湛以外的任何人!

他努力了四五天,陳鄰和他互動的次數加起來居然還不如跟飯堂小一點菜的互動多!

而且為數不多幾次互動還是問他有沒有看見徐存湛。

沈春歲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恍恍惚惚間,居然真的看見徐存湛出現在自己眼前。他睜大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徐存湛,喃喃自語:“我也沒吃蘑菇啊,怎麽還出現幻覺了?”

徐存湛挑眉,無視了沈春歲的胡言亂語,直奔主題:“你為什麽約陳姑娘出去看煙花?”

沈春歲愣了愣,回神,意識到面前這個态度理所當然高高在上的家夥并非自己的幻覺,而是真的徐存湛。

沈春歲:“……你怎麽知道我約陳姑娘去看煙花了?”

徐存湛扯了扯嘴角,嗤笑:“我就是知道,陳姑娘的事情我都知道。”

沈春歲眉頭一皺,正氣凜然斥責徐存湛:“你偷聽我和陳姑娘講話?”

徐存湛坦然承認:“嗯,我聽了。所以你為什麽約陳姑娘去看煙花?”

明明偷聽的人是徐存湛。

但他翹着唇角,垂眼似笑非笑望着沈春歲,沈春歲便莫名感到心虛。有種自己擅自去約了別人的未婚妻,還被正主抓包的心虛。

他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氣:“你怎麽能偷聽呢?這是……”

沈春歲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徐存湛抓着衣領給拎了起來。他的個子也不算小,只比徐存湛矮一點,但真正被徐存湛拎起來時卻連半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被拽緊的衣領勒着脖子,呼吸困難導致沈春歲的臉都紅了起來。

徐存湛擡眼,上目線看他,嘴角翹着,笑容淺淺:“都問你兩遍了還不回答,耳朵聽不見話可以割掉拿去送給需要的人。”

沈春歲:“……”

徐存湛:“我忍你很久了,要不是陳姑娘看見死人會吐,你現在墳頭草已經長得比你腿長了。”

說着毫無禮貌的威脅話語時,徐存湛臉上仍舊是溫和的笑臉,溫和得甚至有些可愛。

威脅完人後徐存湛才松開沈春歲衣領,看他捂着脖子彎腰咳嗽。

徐存湛卷起衣角慢悠悠擦自己手指,“好了,我再問你第三遍,為什麽要約陳姑娘去看煙花?”沈春歲腦子飛快運轉,瞬間閃過八百個借口,最後謹慎的啞着嗓子抛出一句:“陳姑娘漂亮又善良,我自然是因為戀慕她,才會想要邀請她與我一同去看煙花。”

他抛完這個理由後便用眼角餘光偷偷去瞥徐存湛,只見那少年擦着手指發出一聲諷刺意味濃厚的輕笑,蓮花眼小幅度彎着,長睫毛投下兩片扇子似的陰影。

撒謊時沈春歲都沒什麽感覺,但被徐存湛這樣嘲弄,他卻驟然感到幾分狼狽。徐存湛那眼神,仿佛已經看穿他在撒謊。

他心中有些慌亂,又努力回想着自己到底有什麽地方說錯了——徐存湛擦完手,拍了拍自己衣角:“你想拿回自己在女娲廟偷的長生果嗎?”

“那玩意兒已經被我燒了。”

沈春歲臉上表情凝固。好半天,他才扯動自己臉上肌肉,擠出一個僵硬的幹笑:“徐兄,你在說什麽,我都聽不明白……”

“暮白山老祖沈潮生,出身太原世家沈家。一十八歲那年忽然悟道開竅,抛妻棄子離家,上暮白山求道——你就是我師父原本家族裏出來的孩子,算血緣關系的話……”

徐存湛屈起手指,慢吞吞敲着自己胳膊:“應當在三代之內,是外孫還是侄孫?”

沈春歲:“……我聽不懂你說的話。”

徐存湛歪着腦袋看他,秀麗面容上笑容淺淡,分明是最溫和的臉,卻從每個表情裏都透出惡劣的,居高臨下的審視來。月光淋在他雪白長發和赤金眼瞳上,他眼瞳裏帶有毫不掩飾的殺氣,逼得沈春歲背在身後的手不斷發抖。

不刻意收斂戾氣的徐存湛,光是和他呆在一個共同空間裏,就已經壓迫得他呼吸艱難。

原本還在夜晚鳴叫的蟲子也噤聲,連蚊子都連滾帶爬繞開這片空間飛。

徐存湛往前走,若無其事的和沈春歲擦身而過,聲音輕輕落進沈春歲耳中。

“早就和你們說了,不管是尋仇的,挑釁的,遷怒的,還是單純看我不順眼就想殺我的——應該直接拔劍啊。”

“跟我玩這種迂回的手段,小心我把你祖宗的骨灰都挖出來一起揚了。”

“別怕,我要是找你一家子算賬,肯定把我師父也算上,反正欺師滅祖的罪名我也挺喜歡。”

沈春歲渾身一顫,心髒抽緊,完全被徐存湛的回答震驚到張口結舌。

等徐存湛走出四五步了,他才顫抖着轉身,盯着徐存湛的後腦勺,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你他媽……你就是個瘋子!你就不怕……不怕連累到身邊的人嗎?行事如此癫狂極端,你遲早會死……”

徐存湛覺得他很煩,一招手,木劍出鞘一輪子把沈春歲抽飛出去。

世界又安靜了。

徐存湛兩手抱着飛回來的木劍,擡頭看看夜空,夜色深深,一輪明月高懸。他自言自語:“煙花有什麽可看的?真是個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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