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徐存湛的沉默讓陳鄰意識到,他可能并不是想聽到這句回答。但要讓她去揣摩徐存湛的心意,這又着實有些為難陳鄰。

她左手拿着茶杯也覺得別扭,手裏原本溫度正好的茶水這會兒似乎都變燙了,不管握在哪只手裏都覺得奇怪。最後陳鄰又把茶杯放到桌子上,有些無奈的坐下。

“那你今天都出去幹什麽了?”陳鄰試探着問。

徐存湛臉上表情立刻起了微妙的變化,眼眸小幅度彎彎,語氣輕快:“明園約我出去,說有事情要和我談,然後他給了我這個。”

陳鄰愣了愣:“明園是誰?”

徐存湛回答:“迦南山的和尚。”

他從袖子裏拿出那把明黃綢緞包裹的短刀,塞給陳鄰。

屋內燈火晃着光,照着那層卷疊整齊的黃稠。陳鄰隔着一層綢緞,能摸到短刀凹凸不平的刀鞘。

徐存湛動作太快,陳鄰都來不及拒絕,只好兩手并用拿着那把短刀,神色仍舊茫然。

徐存湛:“這是迦南山的鎮山物之一,斬紅塵,可以斬斷因果線。”

“據說用它斬斷因果線後會有副作用,但因為從來沒有人用過,所以沒有人知道副作用是什麽。”

陳鄰聽得一知半解,迷迷糊糊:“哦……哦哦……那聽起來好像挺厲害的。鎮山物應該是比較重要的東西吧?迦南山為什麽要把自己的鎮山物給你啊?”

雖然還不太明白暮白山和迦南山的關系,但陳鄰分明記得徐存湛并不喜歡迦南山的佛修。

徐存湛單手撐着臉,手指點在桌面上。

客棧的桌子鋪了層粗繩編織布,他手指點上去也沒有敲桌子,只是曲起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撓,沉着眉,一副自己也沒想明白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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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鄰還以為徐存湛沒想明白的是迦南山為什麽要把斬紅塵給他。

她寬慰了徐存湛一句:“可能他們有自己的理由吧,比如說你是有緣人之類的……不是說佛家很講究這個嗎?東西當贈有緣人——之類的。”

徐存湛眉頭一皺,扣着桌布,舌頭抵了下腮幫子。

陳鄰把斬紅塵放回徐存湛手上:“反正都給你了,你就拿着呗。之前你不是也和我說過,因果對修道之人很重要?”

“雖然修殺道的人不沾因果,但殺道的不是會有那個什麽……生死劫嗎?既然它能斬斷因果,那肯定也能斬斷你和生死劫的聯系吧?等你以後遇到生死劫了就用這個——哇,這麽一說,感覺這東西好像游戲作弊器唉……”

說到後面,陳鄰聲音漸小,變成了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語。

徐存湛回過神來,看着又被陳鄰塞回自己手上的斬紅塵。

他‘忽’的一下站起來,将斬紅塵扔進陳鄰懷裏:“送你了。”

陳鄰:“?”

不等陳鄰反應,徐存湛從窗戶處翻身下去。她吓了一跳,連忙追到窗戶邊往外看——窗外只有月色無邊,四下寂靜,半點看不見徐存湛的影子。

想到以徐存湛的身手,這點高度跳下去想要受傷恐怕也很困難。

陳鄰剛剛被吓到的心又落回肚子裏,低頭看向那把‘斬紅塵’。

……徐存湛把這個送給我幹什麽??

不能理解這件事情,陳鄰茫然了數秒,但還是有點好奇。她打開那卷黃綢,露出綢緞包裹的短刀:是把半臂長的短刀,刀柄和刀鞘都是黃金制作,光澤柔和美麗,刀鞘上有昙花狀的浮雕,花心鑲嵌赤紅寶石,閃得能讓人睜不開眼。

陳鄰試探着拔刀。

短刀拔出并不困難,甚至都沒有花費陳鄰多少力氣,很輕松的就拔出來了。

短刀未開刃,兩面都很鈍。但刀身雪亮如冰片,刀紋如重疊花瓣,邊緣透着淺淺紅色,在月光和燈光的雙重照耀下十分美麗。

即使是陳鄰這樣完全不懂刀的人,單純從藝術程度來欣賞它,也會覺得這是一件工藝精美的好東西。她欣賞了一下便将短刀重新插回刀鞘裏,準備等明天找個機會還給徐存湛。

之前那條紅繩護身符也就算了,斬紅塵這種聽起來就過于貴重的東西還是不要亂收比較好。

陳鄰也不放心把這東西放進狐貍送的荷包裏。并不是不放心狐貍們,而是擔心自己丢二落四的把荷包也弄丢了;裏面那些裙子首飾雜物丢了也還能再買,但這把斬紅塵丢了,陳鄰是真不知道怎麽賠。

想來想去,最後還是重新用綢緞将短刀包裹起來,放進自己懷裏。這種時候才不得不感慨古代的裙子真是好用,哪裏都能折着放點東西。

*

徐存湛躺在客棧屋頂上,身後是起伏的瓦片,硌人得要命。他習慣了,也不覺得難受,這樣躺着對他來說就跟睡覺休息沒什麽區別了。

他習慣性又摸了下自己脖頸,還能摸到那條因果線,緊繃在他脖頸上。

之前徐存湛一直以為,自己是因為誤殺了陳鄰,才被綁上陳鄰的因果線。當時還為此詫異過——明明自己是修殺道的,怎麽還能因為誤殺了人就背上因果?

但後來猜到了陳鄰是異世之人,又将其歸咎于異世者的特別之處。直到剛剛陳鄰提到了‘生死劫’。

徐存湛一直是個很聰明的人。聰明到哪怕情種不開花,他也能從其他人的反饋中得出自己喜歡陳鄰這樣的正确結論。

他本不該這麽遲鈍,到現在都沒反應過來。說到底還是因為徐存湛自負,沒考慮過能殺了自己的生死劫會是一個柔弱的凡人。

因果線看不見時便如同不存在之物。一旦被察覺就會變得鋒利,比如此刻,徐存湛伸手撥弄那條線,手指很快就被因果線割破,連帶着脖頸上也被驟然收緊的因果線割出一圈細痕,紅色的密集血珠争先恐後湧出來,很快就順着他脖頸往下流,打濕衣襟。

徐存湛松開手,将指腹血跡抹到自己衣擺上,咂舌,撓着木劍劍柄,煩躁起來。

要想個辦法——把事情處理好,不然鬼知道這個破因果線會不會影響陳鄰回家——但陳鄰又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怎麽會變成自己的生死劫?

現在生死劫還能跨界了?

想來想去,徐存湛煩得一翻身坐起來,抱着自己的腦袋一通亂揉,然後又對着空氣罵了十幾句不堪入耳的髒話。

發洩完了,徐存湛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躺回去,生平第一次後悔自己平時為什麽不愛念書。他要是像他內門師侄一樣天天泡在藏書閣裏,會像現在這樣,生死劫砸頭上了還想不出萬全之策?

因為煩了很久也沒有想出好辦法,徐存湛就又進自己靈臺,開始扒拉那堆陳鄰扔進來的雜物,想從裏面找段記憶看。

倒也不是為了找什麽線索,單純就是心情不好,想看看陳鄰。

想多看看在原本世界裏的陳鄰。想知道她是怎麽度過最艱難的生長痛,是怎麽包紮好手腕上的傷口,重新生活,直到遇見自己——

翻來翻去,還真讓徐存湛在雜物堆裏翻到了新東西:一塊綠色的拼圖碎片。

*

意識昏沉蘇醒,陳鄰睜開眼時視線所及是一片刺眼又模糊的白。視覺還沒來得及看見什麽,嗅覺先聞到了消毒水刺鼻的氣味,她無意識蜷縮了一下指尖,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見身邊有人發出驚喜的聲音:“她醒了!”

一時間有許多嘈雜聲音入耳,吵得陳鄰腦袋發痛。

她的視線過了好一會兒才逐漸回複清明,能看見醫院的天花板,和身邊來來回回戴着口罩的醫護人員。

“已經沒事了。”醫生拉下口罩,松了松氣,道:“好好休息,這瓶葡萄糖打完再睡一覺,明天就能出院了。”

“真的沒事了嗎?她流了好多血……整個浴缸都是紅的……不多留院觀察幾天?”周莉還有些慌亂,紅着眼眶說話都有些前言不搭後語。

醫生習慣了這樣的家屬,颔首安慰她:“搶救及時,病人自己身體也不錯,年輕人嘛,之後幾天注意休息就行了。”

周莉連連道謝,等醫生離開後才扭頭來看陳鄰——她氣得要命,瞪着眼睛走到陳鄰面前,張開嘴還沒來得及說出罵人的話,眼淚反而先流了下來。

“你這個……”

喉嚨一哽,話都說不清楚,周莉一屁股坐進椅子裏,趴在病床邊哭。陳鄰愣了愣,擡手去給她擦眼淚,手背上還插着吊瓶針頭——周莉吸了吸鼻子,一只手壓下陳鄰的手腕,另外一只手胡亂在自己臉上擦了擦,眼淚被擦得東一道西一道,濕漉漉亂糟糟。

她吸着鼻子去看陳鄰,本來就瘦的一個女孩子,似乎在這短短的幾天裏瘦得更加厲害了,尖尖的下巴被被子淹沒,眼眶深陷,眼眸明亮。

右手有傷口,給包紮了,蓋在被子底下。左手放在外面,打着吊瓶,細瘦手腕,單薄皮膚下蜿蜒出來的黛青色血管,清晰的微微鼓起,和那幾條頂着皮膚的手背骨頭一樣明顯。

周莉忍不住去握她的手,也不敢用力,總覺得自己稍微用力一點,面前的朋友就會被折斷。她只是虛虛的将手掌心覆蓋在陳鄰手指上,她的掌心溫柔,陳鄰的手指卻很冰冷。

陳鄰定定望着她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才遲緩的眨動眼睛:“別哭了。”

她用冰冷指尖蹭了蹭周莉掌心,聲音嘶啞又微弱。周莉眼淚頓時掉得更厲害了,握住陳鄰手指,哭得抽抽搭搭:“我就要哭……要你管……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以為你真的要死了……”

“到底有什麽過不去的事啊要割自己手腕……本來就瘦了還流那麽多血……醒來第一句話也不知道問一下自己什麽情況……還叫我別哭……”

她哭得越來越厲害,讓陳鄰有些慌。

陳鄰本來是想安慰周莉的,但是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反而惹得朋友嚎啕大哭起來。躊躇了一下,陳鄰又小聲補充一句:“我手腕好痛。”

周莉立刻止住哭,衣袖胡亂在臉上擦了擦,起身去扒拉陳鄰的另外一只胳膊。

她現在覺得陳鄰哪裏都很需要人緊張,所以陳鄰一說手腕痛,周莉就立刻又去把醫生叫過來了。醫生也挺無奈,但還是過來重新給陳鄰檢查了傷口,叮囑注意事項。

說話時他眼角餘光輕瞥躺在床上的少女。

應話的主要是周莉,陳鄰并不怎麽開口。她大部分時候都在走神,微微側着臉盯着空氣中的某處放空。

或許是因為過于消瘦的緣故,每當她側過臉去時脖頸和肩膀之間的線條便格外明顯,蒼白皮膚底下深黛色血管蜿蜒,猛然一眼看上去仿佛是褪色的紋身。

醫生不禁多叮囑了一句:“出院之後好好休息,按時吃飯,适量運動。失血過多對身體的損傷很大,雖然現在脫離危險了,但不好好保養身體的話以後會很容易生病的。”

周莉應着,又扭頭喊了陳鄰一聲。剛剛還在走神的人立刻給了反應,仰起來露出個很淺的笑,聲音啞着說我記住了。

她雖然總是走神,可反應卻很好,看起來一點也不想會自殺的人。醫生看着也挺奇怪,心想可能就是一時半會想不開,死了一回約莫就想開了。

也是,年輕人嘛,能有什麽想不開的。

到了晚上,陳鄰催周莉回去睡覺。周莉不肯,找各種借口要留下來——她生怕自己前腳走,後腳陳鄰就又做傻事。

雖然周莉沒有直接把這層顧慮說出來,但陳鄰能看出來對方在擔心什麽。她有些無奈,看着朋友在自己病床前走來走去,一會兒看手機一會看平板,一會兒誇醫院的網好一會兒又誇陪護的床很舒服——

陳鄰:“我不會再做傻事了,真的,你回去睡覺吧。陪護的床太小了,你腿都伸不直,這樣睡真的舒服嗎?”

“我就喜歡縮着睡!”周莉梗着脖子嘴硬。

陳鄰偏了偏臉,沉默片刻,開口:“我當時就是一下子,腦袋沒想明白,才割了手腕。其實割完我就開始害怕了,不然也不會打電話給你對不對?”

“別擔心我,我只是需要自己安靜一下,回去睡吧,明天上午還要來接我出院呢,我一個人可不好跑那麽多手續。”

周莉狐疑的看着她,陳鄰仰起來露出個很淺的笑。她上手捏住陳鄰的臉,本意是開玩笑,但在摸到陳鄰的臉後,周莉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雖然陳鄰以前也瘦。

但從小吃好喝好,十八歲的小姑娘,再瘦臉頰上也帶點軟肉。哪裏像現在,手摸上去全都是骨頭和皮,臉頰肉都掉光了。

她手上動作變輕,蹭了蹭陳鄰臉頰:“好吧,那我先回酒店睡,你也好好休息。我明天一早就來陪你,給你帶早飯。”

陳鄰:“醫院不是會準備早飯嗎?”

周莉嘀嘀咕咕:“我聽說醫院餐都不好吃,我去買還能給你買點你愛吃的。”

陳鄰眨了眨眼,彎彎眼眸:“嗯好。”

周莉一步二回頭,艱難的走出病房,出門前還記得幫陳鄰把房門關上。因為是自殺被送進來的,所以陳鄰的病房護士特意給收拾過,沒有留下任何能傷害到她的尖銳物品,連床頭櫃的包條都換成了厚片塑料的。

中途護士來換了次吊瓶,溫聲細語問陳鄰餓不餓,說前臺有酸奶和水果,可以給她拿點過來。陳鄰好脾氣拒絕了,看着護士拔掉枕頭給她貼上創可貼,又把她的手塞進被子裏。

“有什麽事情就按鈴,我們護士站24小時都有人值班的。”

“好。”

“別不好意思,你這單人病房,我們肯定會多照看的。”

“嗯,謝謝。”

“要是睡不着的話,這邊桌子上有拼圖,你可以先拼着玩兒。”

護士回頭看了她好幾眼,最後還是關上門離開。陳鄰确實困了,她想可能之前打的吊瓶裏面也有助眠的藥物,這段時間一直沒有睡好過,稍微有點困意很快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然後又在迷糊中被痛醒。

陳鄰不太清楚自己睡了多久,但醒來的時候天光并沒有大亮。被紗布纏繞的右手腕開始痛,皮肉骨頭都像被挑開了那樣的痛。

她抱着自己手腕翻了個身,蜷縮在被子裏,把自己團成一團,額頭抵着手腕,膏藥的氣味透過紗布落到鼻尖,被她呼吸進來。陳鄰想起當時打電話的原因——

剛開始割破手腕的時候真的不痛。

但是到後面意識快要渙散完的時候,突然痛覺就恢複了。真的很痛,被割開的手腕很痛,摔破的手肘和膝蓋很痛,背上很痛,所有的痛覺在此刻突然集中起來,痛得她不停的哭。

太痛了,很害怕,不想死。

哭着給朋友打了電話,說話颠二倒四,混亂得沒有任何邏輯可言,一會兒說這裏痛,一會兒又否定上一句,說是那裏痛。

打完電話之後好像更痛了,身體在痛的同時又感到愧疚,她哭得昏昏沉沉,手搭在浴缸邊緣,渾身都發冷。

“媽……媽媽……媽我好痛——”

“媽媽……對不起……真的好痛……”

不知道為什麽要說對不起,似乎所有的委屈愧疚不知所措,堆積起來像是一座崩塌的雪山,轟轟烈烈從山頂滾下來,把一切都淹沒了。

明明一開始已經覺得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但是真的到了要死的時候,又因為太痛而害怕退縮,等打完求生電話後便迅速被愧疚感淹沒,覺得自己是沒有勇氣的壞孩子。

即使到現在也會因為那瞬間的退縮而感到羞愧,為自己沒有堅決死去的勇氣而羞愧。但是等真正體會過貼近死亡的痛苦後,無論如何也提不起再次傷害自己的勇氣——因為真的太痛了。

痛到在那個什麽想法都冒不出來的瞬間,陳鄰只會哭着下意識喊媽媽,好像只要喊出這個詞彙就能止痛,猶如所有動物求生的本能。

媽媽會為她止痛。媽媽會告訴她沒關系的,只剩下一個人了也要好好活着。媽媽會原諒她怕痛原諒她不敢去死。

媽媽會說能繼續活下去也很厲害很勇敢了——

重新上過藥的手腕,就算是痛也不會再痛得令人生不如死了。它的痛變成了一種纖細又綿長的痛,像斜着淺淺紮破皮膚的一根針,偶爾彰顯存在感,偶爾又不明顯的潛伏下去。

這樣時有時無的痛覺讓陳鄰很難繼續入睡。不過她也沒有按鈴叫護士,自己坐起來倒了杯水,拆開桌子上那盒拼圖。

也不知道是醫院自己買的還是周莉特意給陳鄰留的。她确實挺喜歡玩拼圖。

面前這幅拼圖篇幅不大,大概兩二個小時就能拼完。陳鄰穿了件外套,打開房間燈,将床上桌支起來,擺上拼圖打發時間。

事實證明,只要有了能讓人集中注意力打發時間的東西,人就很容易忘記時間的流逝。比如說眼下——陳鄰忙着拼圖,窗外不知不覺就從深夜變成了天光乍亮。

雖然沒有拉開窗簾,但從窗簾縫隙間仍然漏進來一點明亮的光。今天似乎是個太陽很好的天氣,晴朗的,微風和煦的。

陳鄰拼完拼圖,就剩下手上最後一塊了。她捏着最後一塊拼圖,垂眼看向床上桌擺着的那副未完成的拼圖。

只差最後一塊,它便能完整。

這是一副雨中的鈴蘭花。小學的時候大部分都學過那篇課文,小男孩給鈴蘭遮雨的那篇——就是那篇的插圖。

陳鄰喃喃自語:“傳統意義上來說,幸福是一種能夠長期存在的,和平舒緩的精神狀态。”

她将最後一塊拼圖放進自己病號服口袋裏,然後将未完成的拼圖用塑料罩子蓋好,自己起身拉開窗簾。

在窗簾拉開的瞬間,滿室明亮,電燈光也變得不再明顯。

窗外果然是個晴天。盡管是冬日的太陽,也依舊帶着些許暖意。陳鄰推開窗戶,探身往外看,醫院休息區種着四季常青的樹木,樹葉郁郁蔥蔥,在寒冷天氣中連片枯葉都沒有。

她深吸了一口氣,側身微微靠着窗戶框。

直到現在為止,陳鄰很難說出‘我會幸福’這種鬼話。她只是看着今天的太陽,忽然想:今天的太陽可真暖和啊。

她從病號服口袋裏掏出那塊拼圖,将它放到窗臺吊蘭的花盆裏。

*陳鄰睡了個好覺,今夜沒有做噩夢。

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枕頭旁邊用宣紙包着一束鈴蘭花。那束鈴蘭新鮮得要命,雪白花瓣上甚至還帶着清晨的露珠——陳鄰茫然拿起那束花,左看右看,研究來研究去,什麽也沒看出來。

她疑惑的自言自語:“現在又不是鈴蘭的季節,這到底是哪裏來的鈴蘭花?”

“或許是你想要,所以就有了。”

陳鄰擡頭,就看見徐存湛坐在她窗臺上。她已經習慣徐存湛進屋不走門了,就算那天徐存湛從屋頂上跳下來,陳鄰也已經不會被吓到了。

她捧着花,狐疑的看着徐存湛:“不會是你送的吧?”

徐存湛挑眉:“為什麽猜我?”

陳鄰:“……不是你說的你喜歡我嗎?”

徐存湛彎彎唇角輕笑:“陳姑娘若是在需要利用我的時候,也有這樣的腦子就好了。”

陳鄰:“……”

總感覺一大早的就被他陰陽怪氣了。

雖然徐存湛說話仍舊讨人厭,但一大早收到花總歸讓人覺得高興。而且鈴蘭也是陳鄰喜歡的花。

她捧着花,把花在自己手裏轉了個圈,手指撥弄花瓣,有些驚奇:“不過,這個季節有鈴蘭花嗎?在我老家,要等六月份才會有鈴蘭呢。”

徐存湛單手捧着臉,蓮花眼彎彎,笑容燦爛。

“我說過了,只要陳姑娘你想要,就會有。”

花是這樣,所謂的幸福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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