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早午飯的時候,飯桌上出現了明園,商枝,昭昭,陳鄰,徐存湛。

沈春歲不在,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徐存湛吓到了。但他不在,陳鄰多少松了口氣。

明園面前擺着素菜,他長了張和善的臉,一見到陳鄰就雙手合十笑眯眯說陳施主好久不見了——陳鄰翻遍回憶,終于想起來對方就是之前一見面就被徐存湛打了一頓的那個和尚。

之前見面的時候陳鄰還是一個玩偶,但是現在卻完全變成了人的樣子。但是明園好像一點也不驚訝,而且很輕松的就認出了陳鄰。就是他吃飯的時候總想和陳鄰搭話,但每次只要明園一和陳鄰搭話,坐在一邊不吃飯的徐存湛,就會默不作聲向明園投去幾乎要吃人的眼神。

到後面明園也不說話了,低頭專心扒飯。

吃完飯後陳鄰找店小二要了個小點的細脖頸花瓶,洗了洗然後把鈴蘭花裝進去。

其實鈴蘭并不是适合單獨裝瓶的花,它在花束裏面經常擔任的是配菜角色。但也有單獨弄一小捆鈴蘭的,都是用來當婚禮捧花——這玩意兒嬌貴,難養,摘下來很容易焉,價格也離譜。

陳鄰對鈴蘭的價格沒有什麽實質感。

她從小生活在富裕的環境裏,半個月的零花錢就足夠她去某些大型拍賣會玩兩三輪。換句更直觀的話來說,陳大小姐沒什麽侍弄昂貴花草的經驗。

擔心鈴蘭花焉掉,陳鄰還往花瓶裏倒了半瓶水,按照自己只上過三節的插花課知識,水只淹過花莖一半。

結果卻是那些嬌貴的白色花朵緩緩俯首垂下,一副馬上就要脫落枝頭當場死給陳鄰看的樣子。

她端着花瓶左看右看,郁悶得眉頭緊皺。

忽然肩膀被人從後面猛拍了下,陳鄰吓得手一抖,花瓶脫手掉下去。商枝眼疾手快,一伸胳膊接住花瓶,連一滴水都沒有晃出來。

她看着那瓶焉巴巴的鈴蘭,随手将其放在桌子上:“你怎麽這麽不禁吓啊?”

陳鄰摸了摸自己肩膀,還有些心有餘悸,小聲嘀咕:“是你太吓人了,突然出聲……讓人沒有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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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枝拉開桌邊的椅子,在陳鄰對面坐下,兩手捧着臉,面對面看着陳鄰。陳鄰目光還追随着那束焉巴巴的鈴蘭,直到商枝猶豫的聲音入耳:“你……和蓮光在一起了嗎?”

陳鄰水平第一次轉頭轉得那麽快,錯愕望着商枝。

商枝眨了眨眼。

陳鄰:“……你是打算再吓我第二次?”

商枝:“我只是問問而已。”

陳鄰也學她的樣子,兩手捧着臉,若無其事:“沒有那回事。”

商枝:“沒有在一起?”

陳鄰點頭:“沒有在一起。”

商枝猶豫的看着她,表情欲言又止。陳鄰被她看得莫名,托着自己臉頰的手不禁屈起手指撓了撓自己臉頰。

商枝放下托着自己臉頰的手,深吸一口氣,然後又把那口氣吐出來。

她的表情很嚴肅,線條清晰又秀氣的眼睛注視着陳鄰,說:“那完蛋了。”

“我覺得徐存湛好像喜歡你。”

陳鄰撐着臉頰的手一松,臉差點磕桌子上。她霎時維持不住自己的從容,有種自己努力掩蓋的秘密驟然被所有人知道的驚慌,眼睛瞪大,嘴巴微微張了張。

柔軟唇瓣裏那顆銀色舌釘閃爍着金屬的光澤。

“為……為什麽會這麽想?他,他不是情竅壞了嗎?”陳鄰磕磕絆絆試圖說服商枝。

她确實因為徐存湛喜歡自己而略有自得。畢竟被徐存湛那樣的人喜歡,很難不讓人覺得自己果然很有過人之處——那種心情近似于在一堆未成熟的橘子裏吃到了唯一一個成熟又甜蜜的橘子。

運氣與一些奇妙的混合。

但陳鄰從未想過要把這件事情告訴其他人,就像她從來沒想過自己要接受徐存湛,和他在一起一樣。

商枝搭在桌子上的手,掌心摩挲桌面編織物,眉頭緊皺:“理論上來說,情竅壞掉的人确實不會愛上任何人。但你也知道,那只是理論上的說法……你不覺得徐存湛對你太特別了嗎?”

陳鄰努力的給徐存湛找補:“可能只是單純的把我當朋友。”

商枝眼睛睜大,滿臉震撼神色:“誰家朋友吃對方剩飯啊?”

陳鄰:“……”

商枝:“我以為徐蓮光的情竅壞了,現在看來應該是你的情竅壞了。”

陳鄰轉過臉去,看着那束焉巴巴的鈴蘭,幹笑。

商枝:“我覺得他那個反應,肯定是喜歡你了。你呢?你怎麽想?雖然我之前跟你說過徐存湛是天煞孤星之類的話……但你別因為這個就先排除他,不管是什麽事情總有解決辦法的——”

她的語氣很委婉,總是在往好的方面引導。陳鄰愣了下,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她看了下商枝,有些遲疑:“你……不會是在撮合徐存湛和我吧?”

商枝眨了眨眼:“不明顯嗎?”

陳鄰:“……”

“倒也不是不明顯吧……”陳鄰有些稀裏糊塗,茫然接話,“就是,沒有想到你會來撮合我和徐存湛——你不喜歡徐存湛了嗎?”

商枝趴到桌子上,表情有些無語:“我以前喜歡過他,又不是把我名字刻貞節牌坊上了,現在沒有男女之情了我還得給他守寡?”

陳鄰有被她的說法震撼到,遲疑片刻,微微點頭以示理解。

商枝:“而且,徐存湛……情竅都壞了,還能喜歡上你,說明他真的很喜歡你吧?”

“兩情相悅的人就應該在一起啊!”

說到最後一句,商枝情緒激動,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她拍桌子聲音很大,給陳鄰吓了一跳,仰起腦袋呆呆看着商枝。

商枝彎腰,隔着桌子俯身去捧住陳鄰的臉,“拆散有情人是會被天打雷劈的——你也很喜歡徐存湛吧?”

陳鄰臉頰肉都被商枝捧得擠成一團。她腦子慢吞吞轉了兩下,反應過來,眼睛不自覺眨了眨,眼睫撲閃間,神色無奈。

她扒開商枝捧着自己臉頰的手,說:“你搞錯了,徐存湛不喜歡我。”

“我得去給鈴蘭換水了。”

商枝扭過頭看着陳鄰的背影,她抱着花瓶輕快得一溜小跑,很快就跑出了房間。商枝伸出去的手還懸在半空中,表情呆滞一副不能理解的模樣。

商枝出門左轉,敲開昭昭房門。

小狐貍正拿着一把梳子在梳理自己的尾巴,一會兒梳出來一支釵子,一會兒梳出來幾顆圓滾滾成色很好的珍珠。她半擡媚眼見商枝愁眉苦臉進來,挑眉——

盡管還不知道商枝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看見商枝不高興她就高興,眉眼彎彎露出個嬌媚的笑臉。商枝靠在門口,看着她:“你搞錯了,徐蓮光不喜歡鄰鄰。”

昭昭臉上笑容凝固。她刷的一下站起來,尖聲:“不可能!他喜歡死了!你在懷疑誰?!你在懷疑塗山第十九代未來族長的眼睛嗎?我就不信這世界上有比塗山狐貍還懂談戀愛的妖精!!”

商枝思索片刻,抛出問題:“有蘇的狐貍?”

昭昭狐貍尾巴霎時炸毛,尖叫:“你放屁!再說一句這種豬話我就扒了你的皮!都跟你說了這世界上最正統的九尾狐只有塗山的九尾狐!有蘇那群偏遠疙瘩裏出來的分支,也配和我塗山相提并論?!”

商枝:“……那青丘的?”

昭昭張牙舞爪:“它們也不配!”

商枝走進屋,踢開地面礙事的大珍珠,眉頭緊皺:“但是鄰鄰不信啊,我說徐蓮光喜歡她,她說不可能。難道是徐蓮光表現得不夠明顯?”

這句話說完,不等昭昭用尖叫禍害自己的耳朵,商枝就先自己否定了自己。

“不可能,徐蓮光明顯死了。”

“是你們人類怪!”昭昭皺着鼻子,發出狐貍的嘤哼聲,“情竅壞了的超愛,情竅完好的反而什麽都感覺不到。真搞不懂你們在想什麽。”

“不過傻靈偶感覺不到也好,傻靈偶感覺不到,那徐存湛就會牽腸挂肚,就會吃到愛情的苦——啧,他眼睛有問題,放着本殿下這麽高貴的狐貍不喜歡,自己偏要去喜歡凡人。”

昭昭眉頭一皺,百思不得其解。

按照狐貍的擇偶觀,配偶自然是越強越好。只有強大的配偶才能在自然角逐中活下來,才有資格延續自己的後代。但人類好像不是這樣的。

商枝沒有管昭昭後面的話。她愁眉苦臉,單手支着下巴,心想徐存湛要是失戀了怎麽辦?

徐存湛本來就已經很慘了。萬一錯過陳鄰,之後他再也遇不到喜歡的人了怎麽辦?

*

鈴蘭換了水之後變得更焉了。

陳鄰蹲在水井旁邊,捧着小水瓶,眉頭緊皺。她不知道鈴蘭是這麽嬌貴的花,它好像只有在早上躺在自己枕頭旁邊的時候,短暫新鮮了一下。

然後有只手從上面伸下來,指尖一點花朵,靈力流進去,原本焉巴巴的花,霎時就舒展起來,又擡頭挺胸的,生機勃勃。

陳鄰捧着花瓶,擡頭,看見徐存湛站在自己身後。他走路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悄無聲息的,像大貓一樣——習性也莫名的像,比如此刻,他手指點完花,也沒收回去,而是順勢搭在了陳鄰肩膀上。

徐存湛高,陳鄰又是蹲着的。

他的手要搭到陳鄰肩膀上,其實要一直維持一個非常別扭和不舒服的姿勢。但就算這樣,徐存湛也非要維持這個姿勢,一直把手搭到陳鄰肩膀上不可。

貓科動物似乎都有這樣的習性,會攻擊背對自己的獵物,先搭手,後撲倒,咬上脖頸。

當然,徐存湛不會這樣對陳鄰。他只是把手搭到陳鄰肩膀,眼睫低垂時視線上下掃視,将面前蹲着的少女從頭看到腳,從她編着紅色發繩的淺藍長發,到堆疊在地有些弄髒的裙角。

徐存湛:“我今天整個下午都在外面。”

陳鄰從昨天的對答裏得到了經驗,熟練的接過話題:“是明園又約你出去了嗎?”

徐存湛搖頭:“我把沈春歲趕走了。”

陳鄰一愣:“啊……”

徐存湛偏過臉看着她——夕陽照着陳鄰的臉,彎彎的眉毛,杏仁眼。刨除掉現世對待發色和耳釘的偏見,實際上陳鄰的外貌一點也不像那種叛逆女孩。

她長了一張柔和秀氣的臉,看起來很乖,像是應該坐在前排被老師誇獎的好學生。徐存湛腦子裏短暫回憶起他走進陳鄰的家,在客廳那面牆壁上放着獎杯,各種各樣的獎狀,大到一些國際比賽,小到幼兒園老師發的珠算比賽第一名。

徐存湛手還搭在陳鄰肩膀上,手指蜷起,指尖一下一下摩挲她肩頭布料,聲音輕快:“他會給你造成困擾,所以我就把他趕走了。”

停頓了一下,徐存湛又補充發言:“我沒殺他——我還挺正派弟子的。”

不知道為什麽,徐存湛說這句話就有點好笑。陳鄰抿着唇角小幅度笑了下,也沒注意徐存湛一直摩挲自己肩膀的手指。

他動作很輕,隔着兩層衣服布料,陳鄰根本沒什麽感覺。

她只是回答徐存湛的話,說:“謝謝你呀,徐道長。”

徐存湛颔首,點完頭後又微微擡着下巴,略彎的唇角透出幾分輕快得意。

兩人肩并肩往客棧房間裏走。陳鄰兩手捧着那個小花瓶,視線也很專注的盯在花瓶上。

上樓的時候樓梯上只有他兩,沒有別人。轉過樓梯角,陳鄰故作輕松的提起:“商枝今天來找我聊天了哦。”

徐存湛眨了眨眼,回複:“嗯喔——”

陳鄰:“她好像看出你喜歡我了。”

徐存湛又眨了下眼睛,回複:“哦豁——”

陳鄰:“……你太明顯啦。”

徐存湛眉頭一皺,不理解:“什麽太明顯?”

陳鄰躊躇了一下,組織語言向徐存湛解釋:“你喜歡我喜歡得太明顯了。”

徐存湛偏過頭反問:“有嗎?”

“有啊!”陳鄰猛點頭,舉例,“因為在飯桌上你總是盯着我。”

大家都在專心吃飯。只有徐存湛一個不吃飯的人,坐在那什麽也不幹,就偏着臉像向日葵看太陽似的盯着陳鄰。

陳鄰倒是還好——她被盯習慣了。在現世的時候,因為發色和服裝偏好,陳鄰出門逛街時常被人矚目;但是徐存湛盯得太久,又毫不掩飾的。

他盯久了,飯桌上其他人也會順着他的視線去看陳鄰。

然後一群人便能輕易總結出徐存湛喜歡陳鄰這件事實。

徐存湛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他說喜歡陳鄰就喜歡陳鄰,想盯着陳鄰看就盯着陳鄰看了,這種形式的暗戀多少有些不顧暗戀對象的死活。

徐存湛不理解:“喜歡得比較明顯,被別人發現了,然後呢?”

他反問得理直氣壯,陳鄰愣了愣,偏過臉呆滞的看着他。她試圖從徐存湛的表情上去觀察徐存湛的反問到底有沒有其他的含義。

然後陳鄰得出結論:徐存湛的反問就真的只是反問。

他是真的沒理解陳鄰這句話的意思,所以在問陳鄰這件事情有什麽意義。徐存湛求問的态度甚至還很真誠,讓人感覺他是個求知若渴的好學生。

陳鄰沉默了一會兒,小聲道:“會影響你呀。嗯……因為我不打算接受你,但我覺得你應該也不在意我接不接受——但其他人會很在意吧。”

徐存湛恍然大悟:“哦,會影響我的名聲。”“那沒事,我名聲本來就差。”

他理直氣壯的,說完這句話後,又慢吞吞補上一句:“陳姑娘,你現在做得不對。”

陳鄰:“……哈?”

徐存湛皺眉,目光上下掃視陳鄰茫然的表情。他收回搭在陳鄰肩膀上的手,教陳鄰:“我很強的,又這麽喜歡你——你應該好好利用我,比如說你現在想找南诏女王問酆都的事情。”

“你只要和我說你現在就想見南诏女王……”

陳鄰頭痛,單手抱着花瓶,空出一只手捂住徐存湛的嘴:“停停停——”

“我沒有現在就想見到南诏女王,你別亂來!”

她的手虛虛貼在徐存湛唇上,沒怎麽用力。徐存湛甚至不需要用手,只要稍微把臉偏開,就能避開陳鄰捂上來的手。

就像她的人一樣,總是體貼細致的為其他人考慮着。

棉花。

之類的東西。很柔軟,不會傷害任何人。

徐存湛聳肩,沒有說話,也沒有避開陳鄰捂上來的手,只是用表情暗示自己知道了。陳鄰松開手抱着花瓶往上走,長裙的裙角在上樓梯時最容易絆倒,所以她走得很小心,踮腳,擡腿,腳踩下去的瞬間,順勢将腳邊堆疊的裙子布料踢開。

走得頗為辛苦。

徐存湛稍微一欠身,手從陳鄰身後繞到身側,卷起裙子摟在手裏,拎起。過長的裙角被提起一大截,陳鄰轉過臉,笑盈盈又跟徐存湛說了聲謝謝。

回到房間,陳鄰把瓶子擺到床頭櫃上。她看着花瓶裏的鈴蘭花,總覺得裏面只插鈴蘭花的話,好像缺了點什麽。

應該再添點別的花,這樣才會比較好看。

徐存湛一進屋就躺椅子上。椅子背挺直,他躺得懶散,兩條腿坤直搭在地面,那姿勢看着就讓人腰痛。

他擡着眼睫,眼睛裏倒映出陳鄰的背影——不像記憶碎片裏穿着病號服的陳鄰那樣瘦,雖然也纖細,卻并沒有瘦得過分,仍舊帶着幾分少女的豐腴。

“沈春歲刻意接近你,應該是為了尋我的麻煩。”徐存湛慢悠悠開口,“他是太原沈家的獨生子——我師父就是從沈家出來的。”

陳鄰:“啊……那他和你師父豈不是親戚?”徐存湛:“沈家三代單傳,若無意外,他和我師父應該是直接血緣關系的。我師父當初離家時妻子已經懷孕,但并不清楚生下來的孩子是男是女。”

“所以他要麽是我師父的孫子,要麽是我師父的外孫。以沈家的財力,就算我師娘生下的是個女孩,也能做主招贅,孩子姓沈也很正常。”

陳鄰愣了愣:“那沈春歲怎麽一點也不認識你呀?你師父可能是他的外公或者爺爺唉……”

徐存湛:“哦,因為我師父當初出家,是抛妻棄子跑去出家的。”

陳鄰:“……”

徐存湛補充:“他妻子當時還懷着身孕。他突然有感于天地,悟道入道,直接離家上了暮白山,從此再也沒有回過太原。所以我才說不清楚他妻子生下來的孩子是男是女。”

“暮白山內門弟子不準婚嫁,他入內門便是自斷塵緣。”

陳鄰:“他家裏人就沒有來暮白山找過他嗎?”

徐存湛攤開手:“不知道,這都快百年前的事情了,我也是聽我師兄說的。剛開始沈春歲說他姓沈,又從太原來,我就覺得有可能是那個沈家人。”

“後面看他反應,便确定了。他應當是知道我師父是誰,所以才格外注意我。”

陳鄰沉默了一下,然後小口的嘆氣。

“徐道長也是內門弟子啊——”

徐存湛點頭。

陳鄰:“你也不打算婚嫁的嗎?”

徐存湛眼眸一轉,目光投向陳鄰,陳鄰倏忽驚覺這個問題的過界,連忙轉移話題:“我就随口一問……”

徐存湛:“沒有那個打算,因為我活不到那時候。”

陳鄰愣住,原本找好的話題也因此而卡住。不知道為什麽,之前沈春歲的話再度出現在陳鄰腦海中,她腦子一熱,問話脫口而出:“是因為潛潭尊者嗎?”

話一說出口,陳鄰立時就後悔了。

她情緒上頭的時候總會說許多讓自己後悔的話,所以在平時才努力克制自己,每句話出口之前都要求自己打個腹稿,不要說出任何傷害別人的話最好。

話語是無形的,可它傷人也最痛。陳鄰深知這個道理,才希望自己說話要謹慎謹慎再謹慎。

徐存湛眨了眨眼:“沈春歲和你說的?”

陳鄰小幅度點頭,手背在身後,有些尴尬的攪着自己衣袖口。

徐存湛一挺腰,翻身從椅子上起來,慢悠悠走到陳鄰面前。兩人離得近了,徐存湛完全擋住了光,不管是屋子裏的燭火還是窗外的月光,都無法透過他寬闊肩背。

可他人站在逆光的地方,卻一點也不昏暗。他雪白的長發,長而密的雪白眼睫下,赤金瞳如寶石般熠熠生輝。

“要我說是這樣呢?”

陳鄰張了張嘴,暗色中舌釘那點光又很顯眼,襯得她嘴唇柔軟。她沉默片刻,忽然握住徐存湛的手,主動靠近徐存湛——徐存湛能感覺到陳鄰很緊張,手心有些濡濕,神色愧疚——

她壓低了聲音,說:“我不想你年紀輕輕的就死。”

“要不然你別當問罪人了,你……你跟我回家吧?雖然我老家那邊律法很嚴……但我很有錢的,我攢了很多零花錢,可以買個無人島養你……”

說到後面,陳鄰聲音越來越小。不是因為害羞,而只是單純的羞愧。

因為在沈春歲嘴裏,問罪人似乎是個非常重要的職責,問罪人去赴死就可以避免很多人死。

可是陳鄰有私心,她舍不得徐存湛死。盡管徐存湛脾氣又壞又沒有公德心,但陳鄰還是挺喜歡徐存湛的。她心裏升起這個念頭,又覺得愧疚,感覺自己就像是那個在電車游戲裏為了救自己朋友而把另外一條軌道上的人全部壓死的壞蛋。

雖然愧疚,但陳鄰還是想讓徐存湛活着。

說完那句話,她緊張得要命,心跳快要跳上喉嚨口,擡眼上目線望着徐存湛。徐存湛彎腰湊近她,雪白的頭發從他肩頭,順應重力往下垂落,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陳鄰。

忽然——

他的手從陳鄰掌心抽走。

像是一陣風從陳鄰面前吹過去,她眼前頓時空下來。月光又照到陳鄰面前,燭光搖晃,她滿臉茫然。

徐存湛呢?

剛剛還站在她面前,那麽大一個徐存湛呢?

徐存湛在屋頂。

他躺在硌人的瓦片上,擡頭就看見月亮,心跳得很快,還有點渾身發熱。雖然平時徐存湛的體溫就比平常人要更高,但他感覺自己現在好像比平時更熱,如果有雞蛋的話,随便打個蛋在他臉上,說不定真的就能烤熟。

徐存湛開始不停的眨眼睛。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想眨眼睛,總覺得這樣就能舒緩自己的心跳頻率。

躺着也熱,坐起來也熱,徐存湛一翻身,單手捂住自己的臉,另外一只手用力錘了下屋頂。

随着咔咔幾聲響,屋頂被徐存湛錘出一個破洞,瓦片稀裏嘩啦掉下去,砸到底下在睡覺的明園。明園一下子驚醒,翻身正要罵人,一擡頭就看見徐存湛從破洞裏探出腦袋,壓着唇角面無表情的望着他。

月光下,徐存湛的臉紅得像顆番茄。

明園悚然一驚,頓時也顧不上自己半夜被砸醒的起床氣,喊了句:“你弊火靈根又發作了?”

徐存湛眨了眨眼,腦袋縮回去,只留給明園一個空蕩蕩灌風的屋頂破洞。明園擔心他出事,也不追究自己屋頂被砸破的事情了,連忙跑上屋頂。

修道之人爬屋頂簡單得就像吃飯喝水,明園剛爬上去就看見徐存湛盤腿坐在屋脊上風最大的地方吹風。

他不只是臉紅,連脖頸都是紅的。

明園吓了一跳:“哇,怎麽這麽紅?很嚴重嗎?雖然沒啥實質性的幫助,但我願意給你念個清心咒……”

徐存湛摸了摸自己的臉:“我的臉很紅嗎?”

明園點頭:“像煮熟的螃蟹。”

徐存湛也摸到自己的臉很燙了。他深呼吸,但沒什麽用,心跳還是很快,快得他手腳有點發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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