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97章
還是那句話,陳鄰一點也不信徐存湛的鬼話。他表情越是無辜陳鄰越是不信,伸手在自己臉上摸了好幾下。
當然,光靠陳鄰的手摸是摸不出自己的臉已經變成了花臉的。甚至因為她自己摸自己的那幾下,臉蛋花得更嚴重了,黑色竈灰被蹭開,沿着白裏透紅的臉頰皮膚蹭開,留下散亂無序的手指印子。
最後也沒摸出什麽,陳鄰只好姑且信了徐存湛的話。兩人離開院子,找了個沒人的回廊階梯處坐下,徐存湛打開食盒把裏面的飯菜拿出來,香氣撲鼻,質量明顯區別于萬喜堂的大鍋飯。
陳鄰餓得厲害,接過碗筷就開始吃飯。她吃飯時,徐存湛就在旁邊折一塊手帕。
很粗糙的手帕,天青色,布料平平甚至有些粗糙。徐存湛折得很仔細,兩手拎着手帕的一角将其對疊——小巧的方形手帕,和少年那雙常年握劍布滿老繭的手形成了鮮明對比。
陳鄰邊吃飯,邊分心看徐存湛折手帕。他那雙手修長,骨節大,手背上指骨頂着皮膚突出痕跡,青筋分明蜿蜒向小臂。盡管就年齡來說徐存湛恰恰好介于青年與少年之間,尤其是那張臉更是讓人總生出面前人似乎還是個青蔥少年的錯覺。
但他那雙手卻顯然是男人的手。
那雙手不管是握劍還是拿刀,挽弓還是抓住獵物,手指合攏宛如銅澆鐵鑄,手背青筋會因為施力而明顯暴起,力量感與危險的氣息并存。
但現在這雙手在疊手帕。
雖然那只是一方素帕子,沒有繡花也沒有香氣,更沒有什麽柔和俏麗的顏色。但光是這樣一小塊柔軟的布織物躺在徐存湛指間,就已經足夠突兀了。
但偏偏徐存湛折得很好,很整齊。那雙看起來只适合做些大刀闊斧的事情的手,折起手帕來細致又靈活。
陳鄰嚼着排骨肉,一邊想着排骨肉炖胡蘿蔔好好吃,一邊又想着徐存湛真的很會做手工活。
她把嘴裏的飯菜咽下去,舔了舔嘴巴,問:“你以前學過手工活嗎?”
徐存湛:“嗯?”
陳鄰給他舉例子:“比如說剪紙啊繡花啊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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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存湛搖頭:“我沒事去學那些做什麽?”
陳鄰忍不住又看了眼徐存湛的手,他剛好捏着手帕一角疊完最後一個步驟,疊得特別整齊,就算是全世界最苛刻的強迫症來了,大概也挑不出什麽毛病。
她嘟哝:“天生的?啊,天才……”
可能因為自己不是天才,所以在看見徐存湛這樣的天才時,陳鄰産生了幾分微妙的心理。
本以為平時總是自負又驕傲的少年會自然而然認下‘天才’這個稱號。但徐存湛卻破天荒的反駁了陳鄰。
他将疊好的手帕放置于掌心,道:“修道者的身體有靈力進行維護和加持,在任何方面都要遠勝于凡人。若是拿凡人的标準來對比修道者,那麽每個修道者都是天才了。”
陳鄰:“……其他修道者也能把繩子結尾編成蝴蝶嗎?”
徐存湛理所當然回答:“修道者記憶力出衆,編繩子這種事情本就該一眼記住。若是連這麽簡單的東西都記不住,要怎麽記住那些枯燥又長篇大論的心法與修行典籍?”
陳鄰被說服了,悻悻點頭,又往自己嘴裏塞了塊排骨肉。徐存湛偏過臉看了眼她面前的菜盤子,開口:“你不愛吃青菜?”
陳鄰跟着低頭看菜盤子:排骨和胡蘿蔔都快被她扒拉完了,那盤青菜才堪堪動了兩筷子。
她捏着筷子的手動了動,那雙木筷子在她手上打轉,心虛的表情十分明顯的浮現在陳鄰那張被竈灰抹花的臉上。
在片刻沉默後,陳鄰轉着筷子,小聲:“胡蘿蔔也算青菜……蔬菜都是青菜吧?”
徐存湛:“……”
陳鄰擡起臉,眼巴巴望着他。或許是因為徐存湛對她确實好,即使偶爾吓唬她,但在大部分時候卻依舊扮演着無底線偏愛縱容的角色——于是陳鄰也無意識的,在他面前流露出幾分本性。
徐存湛眨了眨眼,單手支着自己臉頰,“算,胡蘿蔔自然也是青菜。”
陳鄰被肯定了,有些意外,瞥他,又忍不住笑。她意識到自己笑了,連忙壓下嘴角弧度,低頭老老實實吃飯。
盡管徐存湛已經控制着量沒有多做,陳鄰也确實因為在廚房幫忙了一天而很餓,但她最後還是沒能吃完徐存湛做的飯。
吃完兩碗後陳鄰便放下碗筷,摸着自己肚子:“飽了飽了,吃得還有點撐。”徐存湛看着剩下的飯菜,露出懷疑神色:“飽了?”
陳鄰點頭。
徐存湛:“一點也吃不下了?”
陳鄰眉毛一撇,神色有些可憐,“一點也吃不下了。”
徐存湛伸手摸了摸陳鄰肚子——和靈偶那具不管吃多少都不會出現具體反應的軀體不同,這具身體只需要往裏面填兩碗飯和些許葷菜,就能将小腹撐得微微圓潤的鼓起來。
徐存湛又低頭看了眼食盒,再一次被陳鄰震撼到。
徐存湛:“我師侄養的狗都不止吃這點。”
陳鄰無語,吐槽:“你到底有多喜歡你師侄養的那條狗?”
徐存湛很少主動提起自己的人際關系,就連發小和關系不錯的朋友,認識的昭昭,有蘇的族長大狐貍——這些人都是徐存湛遇到了不得不去接觸對方的事情後,陳鄰才知道對方存在的。
相比之下,他師侄養的那條狗出鏡率高得有些離譜。
徐存湛眉頭一皺,回答很快:“不是很喜歡,只不過偶爾喂它。”
陳鄰聽了這個回答,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聯想。
“你……專門去學做飯,不會是為了做飯給狗吃吧?”陳鄰睜大眼睛,不可思議的望着徐存湛。
這種事情安在別人身上或許離譜,但如果是徐存湛的話,似乎也很正常。
在陳鄰震驚目光的注視下,徐存湛無所謂的點了下頭,道:“也不是專門做給它吃,就是偶爾看見它,會突然想喂一下。”
這是實話。徐存湛并沒有那種壞學生偶然做了好事被抓包的羞恥感,因為對他來說喂狗并不算好事。
陳鄰震驚了一會兒,又覺得沒什麽好震驚的。徐存湛做什麽奇怪的事情都不會讓人覺得奇怪,他做過的所有事情裏面,最讓陳鄰震驚的應該是喜歡自己這件事——
陳鄰沒吃完的飯菜,徐存湛順手就拿過去吃了。那張被他疊得很整齊的手帕被他擺在膝蓋上。
之前陳鄰吃飯的時候徐存湛在疊手帕,現在輪到徐存湛吃飯的時候陳鄰反而沒有事情可做了。她偏過頭看着徐存湛吃飯,看他一手筷子一手飯碗,連眉毛都不眨一下的夾起大筷青菜塞進嘴裏,把腮幫子塞得鼓鼓的。
那張秀美面容上原本高不可攀的凜然,此刻全然因為徐存湛被飯菜塞得鼓鼓的臉頰而破壞。雖然有些比喻已經被人用爛了,但這會兒看着徐存湛鼓起的側臉,陳鄰還是莫名想到了藏食的倉鼠。
她本來已經吃得很飽,但是看着徐存湛大口吃飯,陳鄰莫名也感覺他碗裏的青菜好像長着一副很好吃的樣子。
雖然此刻很飽,但還是想吃一口徐存湛碗裏的東西。
陳鄰曲起胳膊輕輕撞了下徐存湛胳膊,徐存湛轉過頭來看她。因為嘴巴裏塞着吃的,所以他沒有開口說話,只是看向陳鄰的眼神明顯帶有幾分詢問的疑惑。
陳鄰舔了舔唇,指着他手裏的筷子:“我感覺你碗裏的青菜好像有點好吃……我想吃一口。”
徐存湛喉結一滾,把嘴巴裏的飯菜咽下去了,擡眼看陳鄰:“就吃青菜?”
陳鄰:“唔……”
她臉皺了皺,有點糾結。因為徐存湛不止吃青菜吃得很香,吃胡蘿蔔也吃得很香——陳鄰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比劃出短短的一截距離:“那我也吃一點別的,一點點就好了,我現在是飽的,就想嘗個味道。”
陳鄰說自己還是飽的時候,徐存湛目光往下瞥了眼她肚子;長裙布料随着陳鄰坐下的動作褶皺堆疊,不上手摸的話完全看不出來她肚子都吃鼓了。
他找出勺子,往勺子上扒拉飯,胡蘿蔔,青菜,堆堆疊疊,像疊積木似的。徐存湛這人只要真心想做什麽事情時總能做得很好,就連堆東西這點也一樣。
明明都堆了胡蘿蔔青菜和飯,但徐存湛用筷子扒拉一下,愣是又往上面堆上去兩塊排骨肉。有限的勺子被堆了滿滿一口飯菜,他握着勺子看向陳鄰:“喏,吃吧。”
陳鄰看着堆滿的勺子,沉默。
徐存湛:“都很好吃的。”
陳鄰身子往後仰,抗拒:“我吃不了這麽多。”
徐存湛想了想,又道:“不管能吃多少,反正你吃一口,吃不完的給我吃。”
陳鄰覺得徐存湛說得好像也沒錯。
雖然她并沒有主動要求過,但徐存湛好像在不知不覺間就自覺接受了‘處理剩飯’這項工作。
她湊過去努力吃了一大口。
陳鄰對天發誓自己真的努力吃了。她一口下去,小半進嘴,大半掉回碗裏,還有一點邊角料堆在勺子裏,沒吃到。
味道其實還是一樣的味道,并沒有變得更好吃。陳鄰費勁嚼着食物,臉頰鼓鼓——徐存湛面不改色把剩下的飯菜都塞進嘴裏,也鼓着臉頰,慢吞吞咀嚼。
兩人腮幫子起伏鼓動的頻率都接近。
吃完飯,徐存湛把碗筷收回食盒裏,拿起自己膝蓋上那張折疊整齊的手帕。陳鄰還以為徐存湛是要自己給自己擦嘴,結果徐存湛拿起手帕,卻側身湊近陳鄰,掰着她的臉一通用力揉擦。
陳鄰表情懵懵:“……幹什麽?”
徐存湛擦幹淨對方的花臉蛋,将沾了竈灰的手帕展示給陳鄰看。陳鄰看着手帕黑乎乎的那面,陷入沉默。
她伸手就要去摸自己的臉,手剛擡起來,又遲疑的停住。
徐存湛啞然失笑,毫不掩飾,眉眼都彎起。陳鄰沒好氣,惱怒的踢了踢他的腳:“你還笑!一開始為什麽不提醒我?”
徐存湛慢條斯理疊着那張髒手帕,道:“提醒你之後你不就會立刻擦掉了?”
陳鄰:“不立刻擦掉還留着過夜嗎?”
徐存湛偏過臉,眉眼舒展的笑,那笑容裏帶有明顯的愉悅:“但是臉髒髒的比較——可愛。”
陳鄰:“……”
她伸手摸了下徐存湛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做完這些動作後很快陳鄰就意識到,自己做這些動作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徐存湛的體溫天然高于普通人,就算真的發燒了,用這種體溫對比測量的辦法,其實也量不出徐存湛有沒有發燒。
“算了,我不和你計較。”陳鄰收回手,拍了拍自己膝蓋,好脾氣的揭過這個話題,“我吃得好飽,一起走走消食?”
“和我一起煎藥的百藥宗弟子說,大家晚上都在海棠苑的大通鋪裏睡……你應該不睡吧?”
徐存湛拎着食盒站起來,和陳鄰并肩往前走,“不去,人多,煩得很。”
陳鄰:“我打算去睡耶!”
徐存湛腳步一停,偏過臉看她,眉頭小幅度皺着。雖然他沒有說話,但那個表情又好像是什麽都說了。
陳鄰解釋:“你不睡覺但我要睡覺呀,不睡大通鋪的話,就要睡外面了!”“好不容易到了城市裏,我才不要繼續睡光地板!”
徐存湛沉默下來,臉上笑容沒了,蹙着眉偏過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麽。陳鄰看了眼他的臉,只覺得漂亮,但是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麽——看不出來就幹脆不看了,陳鄰專心散步,看風景。
沈府的花園修得很漂亮,晚霞給花叢撲上一層藍紫色的光彩,也将地面鵝卵石照得明亮。陳鄰專心踩鵝卵石,以每次間隔五顆石頭的規律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跟在她後面的徐存湛伸手握住她胳膊輕拽。
對徐存湛來說那點力氣是輕拽。
陳鄰被拽得沒站穩,踉跄兩步倒退撞進徐存湛懷裏,後腦勺撞到他鎖骨,嗡嗡痛。
偏偏徐存湛好像沒察覺,神色認真,握着陳鄰胳膊肘,道:“我知道了。”
陳鄰愣了下,也不管自己還在痛的後腦勺,擡頭茫然看向徐存湛:“你知道什麽了?”
徐存湛握着她胳膊肘的手往下,隔着衣裳撫過她小臂,然後扣住她手掌,自然而然的十指相扣,回答:“住的地方我去找,你別睡大通鋪。”
陳鄰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明白過來後就覺得好笑,道:“我睡大通鋪又不是和別人擠一張床,大通鋪也是分床的啊。”
“你不是還要調查魔族的事情?放心啦,我能照顧好自己……”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徐存湛便俯身壓在她背上,下巴抵着陳鄰肩膀。陳鄰被他壓得整個人都矮了一截,感覺自己後背壓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只大型貓科動物,又熱又重,身上偏高的溫度像電熱毯似的将陳鄰整個人裹了起來。
“和分不分床沒關系。”徐存湛蹭了蹭陳鄰脖頸,臉頰貼着那片涼悠悠的皮膚,低垂眼睫,道:“我只是覺得你不該睡大通鋪。”
他見過陳鄰在現代的樣子——漂亮嬌氣的女孩子,從小到大吃過最大的苦大概就是要努力學習。她被很多人愛,所以才長大成天真善良又明亮的大人。
盡管對于這個世界而言,陳鄰的這些特質并沒有太多實用,反而只會壓縮她的存活空間;但徐存湛并不認為這是陳鄰的錯。
陳鄰又有什麽錯?是這個破爛世界過于殘酷——陳鄰沒有錯。
所以徐存湛想,陳鄰應該擁有很多東西。她本就該擁有財富,朋友,親人,愛,漂亮。
即使她現在暫時沒有,徐存湛也想要把這些東西送到她手上。沒別的理由,他也不覺得自己為陳鄰做這些是在幫助陳鄰,他只覺得這樣做很好。
因為徐存湛在滿足自己的欲/望。
他的欲/望就是希望陳鄰心想事成。
這些更深層次的想法徐存湛并沒有說出來。不管平時表現得多麽理所當然,實際上徐存湛對自己異于常人的地方是很清楚的;他不确定陳鄰能接受自己的性格到什麽程度,所以便将某些訴求化作黏黏糊糊的撒嬌表達出來,逐步試探。
聰明的人裝起來也很快,徐存湛撒嬌扮可憐沒有絲毫心理壓力。
陳鄰脖子被他蹭得發癢,不自覺縮了縮脖子,曲起手臂去推他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腦袋。
她小聲嘟囔:“這又有什麽關系?暫時休息而已。不是說太原城現在的客棧都不開門嗎?另外找地方休息的話,會很麻煩的。”
“哦對了,你今天一整天都不在,是出去調查了嗎?等等……如果是調查到了很危險的不适合和我說的事情,那你還是別和我說了。”
陳鄰剛說完這句話,就聽見徐存湛笑。
他整個人幾乎貼在陳鄰後背上,所以笑起來時震顫的胸口也抵着陳鄰後背。
“沒有什麽不能和你說的。”徐存湛稍稍站直,不再将整個人壓在陳鄰背上,但卻仍舊維持着弓身自後面完全環抱住陳鄰的姿态。
“太原城的疫情是從東寶坊而起,那裏是太原城的灰色地帶,流竄着許多下九流的人,不過那些地痞流氓現在已經死得差不多了,如今被改成了隔離區。”
“我去那邊走了一趟,原本想要進東寶坊後街焚燒屍體的地方看看,但半路被一個叫铎蘭的本地醫女攔下……”
陳鄰:“啊——”
徐存湛:“她說那邊很危險,讓我別過去,如果想調查的話,就在前街就可以打聽出很多關于疫情的消息了。”
陳鄰:“嗯……”
徐存湛:“所以我就沒去後街。”
陳鄰擡眼,上目線瞥他。徐存湛唇角挂着一絲笑意,正低垂眼睫,赤金眸子亮晶晶盯着陳鄰。陳鄰:“你繼續。”
徐存湛眨了眨眼,不再逗她,“我跟蹤了铎蘭一小會兒,發現她在和百藥宗弟子打聽我。”
“她好像認識我。”
陳鄰沉默了一下,曲起胳膊撞了撞徐存湛胸口。
她力氣不大,又是軟性子,即使生氣,也不怎麽下死力氣。徐存湛以為她催自己松手,于是直起腰松開陳鄰肩膀,改為站到她身側,兩人沿着鵝卵石道路繼續往前走。
徐存湛:“我很确定我沒有見過她,她的态度顯然有問題。”
陳鄰:“那你要去接觸她嗎?”
徐存湛打了個哈欠,态度懶散:“再說吧,看我心情。”
兩人散步回了廂房院子裏,院子門口有位寶藍衣衫的青年垂首侍立,目光左右掃視。在看見陳鄰時,他眼睛亮了亮,小跑到陳鄰面前,打了個躬,“請問是陳鄰陳姑娘嗎?”
陳鄰不明所以,下意識看向徐存湛——徐存湛嘴角還翹着,目光掃過面前青年,代為回答:“是,怎麽?”
青年也不在意回答的人是誰,只是傳達了自己要傳的話:“我家公子托我給陳姑娘傳話,說他與陳姑娘是舊相識,所以另外給陳姑娘安排了房間。”
陳鄰一愣:“你——你家公子是誰?”
青年笑眯眯回:“我家公子自然是沈府的少爺。”
陳鄰:“……沈春歲?”
“既然是能直呼公子大名,看來陳姑娘和公子果然是舊相……”
不等青年把話說完,陳鄰便搶先開口打斷了他:“我和你家公子不熟,另外安排房間也不必了,我沒打算住在沈府。”
她悄悄捏了下徐存湛手心。
徐存湛自覺出場,往前一步站在陳鄰和青年之間。除去那張過分秀美的臉,徐存湛的個子其實很有威懾力,提前入道,體質被錘煉得太好,連帶個子都比大多數人要竄高一截,收斂笑意垂眼睨人時,自然而然散發出危險分子的氣息。
青年在和徐存湛對視的時候,終于挂不住臉上笑容,往後退了兩步,額頭上微微冒出冷汗。
徐存湛臉上冷酷的表情只存在了一瞬,很快又眉眼彎彎露出輕快笑意,“麻煩你轉告你家公子——太原城中疫情肆虐,讓他多保重身體,別哪天死了都不知道。”
“……”
陳鄰幹咳一聲,拉着徐存湛往自己這邊拽,感覺自己在拽一只哈氣亮爪子的貓。
但好在‘貓’很聽話,她一拽就回來,只是仍舊握着她的手,臉上表情無辜,半點看不出他才放了狠話的樣子。
陳鄰習慣性想找補幾句軟和的話——她總是不希望別人為難的。但是話到嘴邊,遲疑了兩秒,陳鄰想到在南诏都城客棧,半夜堵在自己門口的青年。
她打了個寒噤,現在回想起來還莫名覺得吓人。說實話,一個二十來歲又高又壯的青年,大半夜來敲她房門,這些前置條件組合在一起,和鬼片也沒什麽區別了。
她狠狠心,拉着徐存湛轉身往外走。兩人走出去四五步,徐存湛回頭,對青年露出一抹輕快笑意,那笑容裏帶有明顯的挑釁意味,還有威脅。
分明是夏日的傍晚,青年卻感覺自己後背被冷汗打濕。
走出沈府大門,陳鄰看着空蕩蕩的街道,不禁揉了揉自己的臉。
“今天晚上睡那條街?”她嘆氣詢問徐存湛。
徐存湛:“為什麽要睡大街?”
陳鄰茫然:“不睡大街睡哪裏?屋頂嗎?但是這邊的屋頂都是瓦片,太硌人了,非要選的話,我還是覺得睡大街比較……”
徐存湛兩手掰着陳鄰肩膀,将她轉了個身,面向沈府大門。陳鄰不明所以,回頭看他——徐存湛打了個響指,笑意淺淺:“挑吧,選個喜歡的房間,選中哪間我們今晚就睡哪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