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
沈家作為整個太原城的首富,宅院自然也是太原城最大最精美的宅院。如果不用睡大通鋪而可以随便點院子睡的話,不管怎麽想都覺得是件很爽的事情。
但陳鄰還是扒拉開徐存湛摁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拉着他往外走。徐存湛微微挑眉,卻也沒有拒絕陳鄰的行為,任憑她牽着自己往外走。
雖然明面上是說所有的客棧都停業了,但眼下太原城裏的死人比活人還多,要找空房子并不困難。陳鄰找到了一戶閑置的院子,跟房屋主人交涉——房主看了看她身邊人高馬大還穿一身暮白山弟子衣服的徐存湛,要價時報了個低得不可思議的價格。
付過錢,陳鄰在那間小院子裏逛了一圈:院子內部不大,兩個獨立的房間,一間廚房,拐過去還有一間柴房,挨着茅廁。房間往前是個小院子,十幾步的大小。
院子裏原本應該種了許多花草,只是房屋主人數月不在,院內花草無人修建照料,一些稍微嬌弱點的已經枯死,生命力強一些的也舒展枝葉越過竹編籬笆一路長到石子路上。
屋主說這個房子原本在半年前被租給了一個外鄉女子和她丈夫,他們在疫情一開始便不幸染病,沒多久就去世了。年輕夫妻死後屋主也按照百藥宗弟子的囑咐,将屋內一應生活用品全部拿出去燒了,屋內用百藥宗提供的特殊藥水裏裏外外全部清洗了一遍。
雖然如此,仍舊沒人敢來入住,所以房子就一直空置到了現在。
眼下太原城中,有許多這樣的空房屋。
屋主人挺不錯,租房子給他們,還另外給他們提高了一些新的生活必需品——也可能是因為在太原城疫病如此嚴重的情況下,人人自危,也就沒什麽心思計較那點物質上的得失了。
陳鄰先把睡覺用的房間打掃出來,她掃地的功夫,徐存湛就把床鋪好了。
忙活了一天,普通人的身體已然疲憊不堪。陳鄰随便洗漱了一下便爬上床,打着哈欠翻身睡覺。
雖然困得要命,眼睛一閉上就不想睜開,但陳鄰還是強打精神問了徐存湛一句:“你今天晚上要去哪裏睡啊?還是不睡嗎?”
因為是閉着眼睛的,所以陳鄰視線所及是一片昏暗。
徐存湛的聲音不緊不慢回答她:“我不睡,随便走走。”
陳鄰聲音漸漸含糊下去,“那好吧……晚安。”
“晚安。”
陳鄰睡得很快,和徐存湛說完晚安後幾乎是立刻就陷入了睡眠狀态。明明很疲憊,眼皮就像沾着膠水一樣,剛閉合就完全睜不開了——但陳鄰恍惚間卻感覺到一種濕潤的水汽正包裹着自己。
渾身陷入溫水裏的感覺,在溫暖中又略微帶着一點失重感。陳鄰渾渾噩噩睜開雙眼,眼前一片朦胧虛幻的白色水汽漂浮,将頭燈暖光燈的光芒也遮得模糊起來。
她愣了好久,腦子有些渾渾噩噩,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好像是我家的浴室?
遲緩轉動脖頸,不知道為什麽,陳鄰覺得自己做這個動作做得很吃力,脖子上的肌肉都好像生鏽了一樣,轉得很艱難,轉動間仿佛能聽見老舊螺絲咯吱咯吱的聲音。
她腦子裏忽然毫無征兆的想到了螺絲人。
目光掃過熱氣籠罩的置物臺,挂鈎,風幹機……熟悉的布局,無論怎麽看都是她家的浴室。陳鄰擡手想要撐着自己坐起來——她躺得太下面,而浴缸裏的水又裝得太滿,幾乎要淹過下巴。
這種快要被淹進水裏的感覺讓陳鄰很不舒服。
手臂擡起的瞬間,帶起一連串小小的水花,嘩啦聲輕響,陳鄰的手搭上浴缸邊緣。她很确信自己根本沒有怎麽用力,只是稍微擡起手臂而已;但整條胳膊卻都使不上什麽力氣,手腕也痛。
不是平時手腕使用過度的痛,而是那種皮肉翻開後撕裂尖銳的痛。
她茫然轉移視線,目光落到自己手腕上,也看清楚了浸泡自己的溫水——被稀釋後仍舊呈現出一種深紅色的血水。
随着她手掌搭到浴缸邊緣,手腕傷口不斷湧出新的血液,沿着浴缸外壁,像分流的溪水遲緩流淌。在看見這場面時,陳鄰腦子轟然一片空白,旋即感到頭暈目眩,力氣急速從身上抽離、
明明泡的是熱水,可她還是感覺自己身上非常的冷,心髒跳動的聲音變得很明顯,因為心跳過快而連帶着讓陳鄰心慌意亂起來。
陳鄰慌亂的想要爬起來,至少從這個浴缸裏離開。但不管她怎麽努力也爬不起來,盡管在潛意識裏她已經用了所有的力氣,但陳鄰的努力投射到身體上,也只是這具身體的手指搭着浴缸邊緣艱難的動彈了兩下。
除了留下兩道血紅色指印外,于暗紅水面掀起一層纖細蕩漾的水波外,再也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她能感覺到熱量和生命力一起在從自己的身體裏剝離,随着手腕傷口處流淌出去的鮮血一起消失。死亡的恐懼緊緊攥住了陳鄰心髒,并不斷收攏手指擠壓着那顆心髒孱弱的生存空間。
整間浴室安靜得可怕,只剩下液體流動和浴缸裏水波輕輕起伏的聲音,這種聲音沒有任何生氣可言,處處都被腥甜濃郁的血液氣味填滿。
吱呀一聲,浴室門自己打開。
遠遠傳進來誦經的聲音,浴室內堆積的白氣被吹散,同時散去的還要室內那股濃郁的血腥氣味。陳鄰渙散的瞳孔微微收縮,恍然回神,艱難的轉動。
她模糊的視線捕捉到一個和尚站在浴室門外,一手拿九環法杖,一手豎起平于胸口,神色寧靜又出塵。二人四目相對,那和尚邁步踏入浴室,帶進來一股淺淡好聞的蓮花香氣。
他眉心有一點赤紅朱砂印,容貌秀麗。
恍惚間陳鄰覺得他眼熟,卻又記不起他是誰。
和尚忽然伸手剖開自己胸膛,血肉分離,肋骨蒼白,肋骨後面原本應該生長着心髒的位置,卻開着一朵赤金色金線蓮。他染血的手指穿過自己肋骨,将那朵金線蓮摘出來。
金線蓮一離開和尚胸腔,花瓣便急速合攏萎縮,轉瞬間從一朵花萎縮成一顆小小的種子,躺在和尚掌心。
“你于此世凡緣已盡,接下來該是■■■■■……”
和尚後面的話變得很模糊又很遙遠,陳鄰根本聽不清楚對方在講什麽。但她看見和尚松開手指,那枚金線蓮種子啪嗒一下落到陳鄰胸口,轉瞬間沒入皮膚,消失不見。
幾乎同時,窗外傳來一聲雷鳴,急雨拍打窗戶,閃電将整片天空都點亮。一場毫無征兆的暴雨伴随電閃雷鳴,來得聲勢浩大,仿佛是老天爺在發脾氣一樣。
在暴雨驚雷中,和尚身影變得虛幻,滿室蓮花香氣逐漸消失。他低垂眼睫,悲憫又溫和望着陳鄰,低聲喃語。
“如此一來,你與他的命運将完全糾纏,不分彼此。”
此時窗外又劃過一道閃電。剎那雪亮的閃電光完全照亮和尚的臉,曝光過度的臉,即使神态溫和,也莫名流露出幾分詭異。
陳鄰被這一下閃電驚醒,猛然從床上彈起來摔到地上,摔得屁股一陣生痛。她捂住自己心髒處大口呼吸,被噩夢驚吓的心髒正在以遠超過平時的心率飛速撞着肋骨,撲通撲通的聲音連綿不絕。
慢慢緩過神來,陳鄰呼吸趨于平靜。
意識到自己是被噩夢驚醒——今天太忙,她完全忘記了要吃藥的事情。陳鄰揉了揉自己額頭,感覺自己腦袋有些脹痛,但也實在沒有了睡意,起身推門出去。
屋外天還沒亮,狹小院子裏安靜得連一聲蟲鳴都沒有。陳鄰隐約感覺有哪裏不對勁,但一時半會又想不出來是哪裏不對勁。站在房間門口躊躇了好一會兒L,她還是拎起裙角走上那條石子路。
雖然是在屋外,還是深夜,但空氣絲毫沒有比屋內更清新到哪裏去。陳鄰習慣性擡頭往屋頂看了一下,沒有找到徐存湛的影子。
她收回目光,沿着石子路往前走。
院子本來就不大,多走幾步就是大門。換成平時,哪怕是睡不着覺,陳鄰也不會在這種黑漆漆的半夜開門自己出去亂逛。
但今天不知道為什麽,陳鄰盯着那扇近在咫尺的門,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将門推開。
門後面并不是她傍晚走過的街道,而是一片寂靜的,讓人望不到盡頭的水流。陳鄰恍惚了一瞬,扶着門框的手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
這個地方陳鄰并不陌生,在鹞城,徐存湛試圖為她開靈臺的時候,陳鄰就曾經見過——這是徐存湛的靈臺。
冰冷的,只有一片寂靜的死水。她咽了咽口水,盡管覺得眼前一幕有些不可思議,但腦子卻完全沒有往夢境那方面想。
擡腳踩上水面,陳鄰還記得徐存湛的靈臺水面本該是像水泥地一樣冰冷堅硬。但這次,她腳踩上去,卻一腳踩空,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往前踉跄。
随着噗通一聲響,陳鄰摔進那片死水之中。
一切聲音在水的阻隔下都變得模糊,窒息感捂住口鼻,嗆得陳鄰鼻子發酸。她胡亂揮舞手臂掙紮了幾下,但完全無法阻止自己下沉的趨勢。
這片死水出乎意料的深,從水下勉強睜開眼睛往上看時,那輪蒼白的月變得波光粼粼起來。死水好像沒有任何浮力,陳鄰掙紮也無法浮起,身體就像陷進流沙裏面一樣飛快下落。
直到她後背觸到一片平整的沙面。陳鄰睜大了眼睛,看見眼前水流裏有許多小小的細密的褐色東西,約莫小拇指大。
因為死水裏面的水流并不流動,所以那些東西也安靜的懸浮在水中,就像琥珀裏面被凝固定格的草葉。
陳鄰伸手去抓了一把,感覺到自己掌心抓到了許多那種東西。她用食指和大拇指輕輕捏着那東西,将它拿到眼前仔細看——暗綠色,柔軟,帶有植物特有的氣味。
感覺像是某種植物的種子。
陳鄰對植物并不太了解,也沒辦法一眼就分辨出這是什麽植物的種子。她正捏着那枚種子發呆,腦子裏只剩下一片回蕩的嗡鳴聲交纏,意識模糊。
她的心髒因為缺氧而劇烈跳動,耳膜上全都是自己的心跳聲。但除了心跳聲之外,陳鄰總覺得自己隐約還能聽見另外一些聲音,很模糊的落入她耳朵裏。
【就是她嗎?太弱了——】
【不,她不需要強大。她只要和天劫出現在一個世界就足夠了。】
【因為他們的命運是一體的,正如一母同胞的雙生子,若是哥哥強大,妹妹自然便孱弱。但相對的,妹妹什麽也不必做,她只要存在,哥哥就會看見她。】
【因果相連,遠比血緣關系更加親密。】
……
是誰在說話?
沒頭沒尾的對話,似乎還不止一個人在說話。陳鄰至少聽見了三個不同的聲音,她松開手心那些不知名的種子,試圖去聽清楚耳邊模糊的聲音。
但就在她努力想要聽清楚那些聲音時——毫無征兆的,陳鄰驚醒了。
睜開眼的瞬間她恍惚了一下,差點沒反應過來自己已經醒了。直到沒關緊的窗戶縫隙間傳來陣陣蟲鳴,還有‘咔嚓咔嚓’規律的裁剪聲。
陳鄰感覺到了熱,掀開被子起床,摸到自己額頭和脖頸上都出了層汗。她之前也老是做噩夢,但從來沒有哪次噩夢像今天的這麽熟悉,哪怕是此刻從夢中驚醒之後,陳鄰仍舊感覺自己的手腕有些刺痛。
她低頭卷起自己袖子,目光落到手腕上那塊已經結痂的疤痕上:和夢裏刀刃割出來的細長痕跡完全不同,這片疤痕範圍要更廣一些,也不深,看起來不像是割傷,更像是擦傷。
盯着那塊疤痕出神片刻,陳鄰不禁捏了捏自己眉心,深呼吸,轉身出門。房門剛打開,陳鄰一眼就看見了蹲在石子路上的徐存湛。
他手裏拿着一把花藝剪刀,正在修剪長到石子路上的花草藤蔓。徐存湛沒有紮頭發,半蹲着,雪白長發順他肩膀往下落,淋着月光,白發似綢緞那般光澤明亮。
那把大剪刀咔嚓咔嚓,三兩下剪落多餘的枝條。徐存湛并不在意自己剪的位置對不對,只是想把這條路清理出來而已。
陳鄰眨了眨眼,那種不真實的,虛幻的夢境感逐漸褪去。她拎起裙角走下臺階,朝徐存湛走去;不等她走到徐存湛面前,徐存湛便已經站起來了,轉身三兩步走完了剩下的路,站在陳鄰面前。
陳鄰的臉色不太好看,有些蒼白,面頰卻透出幾分薄紅。徐存湛用手背蹭了下陳鄰的額頭,道:“又做噩夢了?”
陳鄰點頭。
徐存湛:“商枝給的藥吃完了?”
陳鄰剛想回答沒吃完,但話到嘴邊,她忽然又有些不确定起來。她低頭翻自己的包,幾滴冷汗從她鬓角往下滑落,最後欲墜不墜挂在她削瘦的下颚上,晃了晃,啪嗒一聲輕響,落進衣領。
“好像是吃完了……”陳鄰翻着自己荷包,有些恍惚。
徐存湛并不意外這個回答,只是伸手拉住陳鄰的手,慢吞吞道:“我明天去給你要份新的。天色還早,回去繼續睡?”
陳鄰猶豫片刻,搖頭:“算了,我現在也睡不着。”
她說不想睡,徐存湛也不勉強,随口問:“那想要做什麽?”
陳鄰一時半會也想不出來。夜風吹過肩膀,她莫名感到幾分寒意,于是往徐存湛身邊靠了靠,小聲:“沒想好。”
徐存湛:“那我們去散步好了。”
他向來是個想做什麽就做的人,散步這件事情也一樣。剛好陳鄰也沒什麽想做的事情,幹脆就跟着徐存湛一起出門。
太原城往常入夜之後都十分熱鬧。但如今因為疫情的緣故,大街上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連兩邊的店鋪都沒有開張的,只餘下徐存湛和陳鄰二人走在街道上,清脆足音回蕩。
吹着夜風散了一會兒L步之後,陳鄰反而覺得自己的腦子清醒了許多。腦子清醒過來之後,陳鄰對自己那兩個連環套的夢中夢的記憶不僅沒有模糊,反而變得更加清晰了起來。
夢境中所發生的的一切,看似荒謬,但在給人的某些感覺上,卻又意外的真實。以至于陳鄰現在只要陷入夢境之中的回憶,就會感覺自己左手手腕隐隐作痛。
她不自覺開口:“我之前做噩夢的時候,一旦夢醒了就會忘記掉自己做的噩夢。但是這次不知道為什麽,我醒來之後卻還很清楚的記得那個噩夢內容。”
徐存湛:“夢到什麽了?”
陳鄰蹙眉,皺着臉沉默了兩秒,道:“夢見我手腕上被割了一刀,血一直流,感覺要因為失血過多而死掉了……然後出現了一個奇怪的和尚,給了我金線蓮的種子。”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肯定是因為你之前老是說那個金線蓮的種子,所以我才會夢到這些。”
後一句話從陳鄰嘴裏冒出來,聲音變小了,嘟嘟囔囔的。但是陳鄰只說了第一層的夢境,沒有說第二個夢中夢。因為她覺得第二個夢中夢太奇怪了,不管是突然出現徐存湛的靈臺,還是死水底下那些莫名的種子……
甚至還有那些模糊不清意味不明的呓語。
沒頭沒尾的,讓人摸不着頭腦。
陳鄰自己有心事,自然也就沒有發現徐存湛臉上表情有片刻的凝固。他遲緩轉動眼眸,眼睫低垂,視線注視着陳鄰——陳鄰還在小聲嘀咕,略略低頭時露出一截雪白脖頸。
徐存湛:“就夢到這些?”
陳鄰回答:“只夢到這些也很可怕了!你是不知道,夢裏那個感覺超級真實的,我差點就以為自己真的要死了。”
徐存湛收斂了目光,手指曲起輕輕摩挲陳鄰手背,語氣淡淡:“只是夢而已,夢都是假的,假的永遠不會變成真的。”
陳鄰也想附和他這個觀點,但是話到嘴邊,她擡眼看見徐存湛沒什麽表情的臉。
她心思一轉,逗他:“你也知道夢都是假的啊?上次你做夢還哭成那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真死……”
‘死’字的發音只是剛從陳鄰喉嚨裏冒出來,就猛然變成了一聲痛呼。徐存湛剛剛與她十指相扣的手突然用力,攥得陳鄰有點痛。
但他很快又松開手,血液回流,陳鄰感覺自己被徐存湛握着的那只手又熱又麻。
他彎腰與陳鄰在同一水平線上對視,月光下那雙赤金色眼瞳明亮得有些吓人,有種非人類的感覺。比起正常人的瞳孔,徐存湛此時盯人的雙眼更像是那種叢林法則下長大的野獸。
但他偏偏不像野獸那樣完全喪失理智。
他只是安靜注視着陳鄰,陳鄰被他看得莫名緊張,不自覺咽了下口水。她本能的感到幾分害怕,但更多的是不明所以,猶豫了一下後,陳鄰試探着開口:“徐存湛?”
徐存湛眨了下眼。
薄而泛紅的眼皮覆蓋下來又輕快擡起,只是一個眨眼的瞬間,徐存湛眼睛裏那種兇惡戾氣消散無形。他轉過頭去,順便晃了晃陳鄰被自己牽着的手。
“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我哭了?我可沒哭過。”
陳鄰:“……幼稚鬼。”
*
第二天陳鄰照舊去廚房,幫忙煎藥。
從早忙到中午,好不容易有了休息時間。陳鄰走出廚房伸懶腰,正好遇上一隊百藥宗弟子迎面走來,商枝也在其中。
她顯然已經換過衣服,手腕上還系着紅色布條。擡眼看見陳鄰在院子裏活動,商枝臉上挂起一點笑,擡手跟陳鄰揮了揮手,向她走來。
“這兩天辛苦你了。”商枝嘆了口氣,“我聽說你和徐蓮光去府外住了?”
陳鄰撓了撓自己臉頰,點頭承認。
商枝想了想,又道:“搬出去也好。沈府的主人是沈春歲,當初暮白山老祖和沈家的事情……你和蓮光住在這裏約莫也會不自在。”
陳鄰:“暮白山老祖和沈家的事情?”
商枝:“暮白山老祖是蓮光的師父,也是沈春歲的外祖父。當年他在修仙界是個出了名的奇葩天才,據說二十六歲之前修仙界還查無此人,直到他二十六歲那年突然自己一念入道,投入暮白山門下……”
講到後面,商枝湊近陳鄰耳邊,壓低聲音:“雖然說現在修仙界崇拜沈前輩的人很多,但也有不少人對沈前輩的人品頗有微詞。”
“因為他當初是抛棄了整個家族以及身懷六甲的妻子,獨自前往暮白山求道。沈家子嗣單薄,沈前輩還是家中獨子,就這樣一走了之,留下偌大家産和一個孕婦……當年沈老夫人過得據說不怎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