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99章
其實關于徐存湛師父和太原城沈家的恩怨,陳鄰也聽徐存湛講過。只不過徐存湛講起那段故事時,口吻要更加中立一些,帶着點事不關己随口一提的随意。
而商枝顯然是不太贊同徐存湛師父這個行為的那批人,講起這件往事時微微皺眉。
陳鄰:“那後來呢?沈老夫人還是把孩子生下來了嗎?”
商枝攤開兩手,聳了聳肩:“不生下來能怎麽辦呢?她那時已經身懷六甲,要流掉孩子無異于要她的命。之後聽說過了很艱難的一段時期,才有了如今的日子——只可惜老婦人好日子也沒有過多久,就因為太原城疫病去世了。”
“暮白山那些弟子不太清楚這裏面的恩怨,我也是聽我師父提起過……蓮光應該知道一些,但他向來不管這種事情。”
陳鄰點頭,對商枝的話深以為然。
徐存湛确實不愛管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
不過既然提到了太原城的疫情,陳鄰不由自主就想到了徐存湛昨天和自己說的事情。
她好奇的問商枝:“你來太原城也有段日子了,有沒有見過一個铎蘭的本地大夫?”
“你說铎蘭大夫?”商枝立刻接過話茬,“知道,這位大夫在本地很有聲望。在疫情剛開始擴散,還沒有引起注意的時候,她就已經在東寶坊組織了好幾次義診。”
“本地太守開始重視這些疫病,也是源于她的上書。否則以那些高官的性子,約莫還要等疫病擴散得更厲害一些,才會有所反應。”
陳鄰:“唔,聽起來是個很盡職的醫——大夫啊。”
商枝:“不過我沒有見過她,我來的時候,這位大夫已經主動搬去了東寶坊的深度隔離區,照顧那邊的病人……”
她的話還沒說完,院子前面傳來一陣騷動。動靜很大,令人無法忽略,商枝急急忙忙跑過去,陳鄰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也跟着商枝跑,兩人很快就跑到了騷動的源頭。
只見一個手腕上系紅布條的百藥宗弟子橫躺在地,渾身抽搐不斷幹嘔。周圍的人面面相觑,想要上前卻又不敢上前。
商枝推開四周攔着的人,一個箭步上前扶起倒地的百藥宗弟子,轉頭沖陳鄰道:“去廚房拿藥過來——拿有綠色标記的碗!”
陳鄰聞言轉身跑去廚房,一路不敢停歇。廚房裏這會兒沒什麽人,桌案上還擺着待涼的藥,她找到塗有綠漆标記的碗,兩手捧着又一路跑回院子裏。
此時商枝已經驅散了周圍的人,有兩個暮白山弟子擡來了擔架将病人放到上面。陳鄰把藥遞過去,商枝接過藥碗,将病人扶到自己膝蓋上,一手捏着她鼻子,一手将藥碗灌了進去。
有些沒來得及吞咽的淺褐色藥汁從病人嘴角溢出,但現在已經沒有人關注這些了。
陳鄰蹲在旁邊緊張的看商枝給病人灌藥。一碗藥灌下去後對方終于不再顫抖嘔吐,臉色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和了起來。
商枝松了口氣,把藥碗擱下,一轉頭看見自己身邊還蹲着眼巴巴的陳鄰。她回過神來,不禁覺得好笑,拍了拍陳鄰胳膊,提醒道:“你別湊這麽近——去洗藥水浴,等會把你這身衣服也燒掉。”
“她可能被感染了。”
*
徐存湛在東寶坊後街轉了一圈,除去許多怨魂戾氣之外,什麽也沒有發現。以他的修為,可以清楚看見空氣中飄蕩着絲絲縷縷晦氣,那些氣息一靠近徐存湛,就會被他周身環繞的火屬性靈氣燒幹。
這也是徐存湛能毫無顧忌自己一個人在重度隔離區跑來跑去的原因。
弊火靈根除了會折磨主人之外,也會折磨一切外來者,包括疫病。就連那些晦氣,都不願意靠近徐存湛。
繞開入口處巡邏的弟子,徐存湛悄無聲息進入東寶坊前街,很快就循着氣息找到了铎蘭——對方正在一頂帳篷裏給病人診脈,身邊還圍繞着另外幾個百藥宗和迦南山的弟子。
診脈結束後,铎蘭低聲同病人叮囑了幾句什麽,才走出帳篷,伸了個懶腰,手腕上紅布條在微風中輕輕飄揚。
稍微透了透氣後,铎蘭很快又進入另外一頂帳篷,給其他病人看診。整個上午她都在給不同的病人看診,而且态度一直十分溫和,即使是遇到神志不清或者胡攪蠻纏的病人,她也耐心開導,沒有半分不耐煩。
似乎就連其他的修道者們也很喜歡铎蘭,總是恭恭敬敬的叫她铎蘭大夫。
徐存湛倒是一直沒有出去接觸過铎蘭,他只是安靜的呆在暗處,猶如耐心的獵人,注視着澤蘭的一舉一動。直到中午飯點,徐存湛準時撤退,在東寶坊入口處和蓬析彙合。
蓬析一見到徐存湛,立刻滔滔不絕打開了話匣子:“師叔,你讓我去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铎蘭大夫确實不是太原本地人,她是在十七年前來到太原開的醫館。關于她和沈家——我目前還沒有調查到他們之間有什麽特別的關系。”
徐存湛:“有人知道铎蘭的故鄉在哪嗎?”
蓬析搖頭,苦着臉:“我輾轉問了很多人,但是大家的說法五花八門,全是瞎猜的。也有兩二個人信誓旦旦說了地名,但答案對不上,估計也是假答案。”
徐存湛不語,手指慢悠悠撚着自己手腕上的紅繩。借由千機繩,他能感覺到紅繩另外一段陳鄰的存在,對方還在沈府裏跑進跑去,估計又在給商枝幫忙。
而在铎蘭身上,徐存湛察覺到了與千機繩同源的氣息——南诏巫女特有的女娲靈力。
很淺,就算是修道者也很難察覺出來。可偏偏碰上了徐存湛這個狗鼻子,他對不同源頭的靈力感知格外敏銳,之前匆匆一面無法确認,但今天在暗處盯梢了铎蘭一上午,徐存湛完全可以确定對方身上的氣息,絕對是女娲靈力。
眼珠微轉看向身側,只見自己那沒用的師侄還在愁眉苦臉。
徐存湛擺了擺手示意這個問題不重要,“沈家的情況打聽明白了嗎?”
蓬析聞言,立刻挺直了脊背:“打聽清楚了!”
“當初沈……師祖,師祖悟道離去後,沈老夫人生下來一對龍鳳胎,沈春歲就是那對龍鳳胎之中的妹妹所生下的孩子。”
聽到沈春歲是‘妹妹’生下來的孩子,徐存湛終于感到幾分意外。他雖然知道一點自家師父的陳年往事,但因為不感興趣的緣故,從來沒有詳細打聽過,自然也就不清楚個中細節。
“沈家現在的繼承人是妹妹生下來的,那龍鳳胎裏面的哥哥呢?”
蓬析道:“那對龍鳳胎裏的哥哥好像年少時便離家出走,至今未歸,而妹妹則留下來把持家業,招了個贅婿,生下了獨生子沈春歲。”
“雖然這樣說話有點大不敬……但該說不說,不愧是父子啊……”
蓬析忍不住最後感慨了這麽一句。他還說得比較委婉,徐存湛則要比他直接多了,張嘴就是一句:“遺傳吧,老子抛妻棄子,兒子離家出走,不愧是一脈單傳。”
蓬析:“……”
蓬析只好幹笑,半個字都不敢接話,只能在心裏吶喊:師叔,那是你親師父!你這樣說他真的好嗎?
徐存湛顯然不是那種會在意師父名譽的人。他随口吐槽完自己師父,轉頭便慢悠悠往沈府走去——蓬析連忙小跑跟上徐存湛。
“師叔!铎蘭大夫和沈家有問題嗎?”蓬析問這話時,還有些緊張的搓了搓手。
徐存湛淡淡回答:“不确定,再看看。”
他回答得有些敷衍,腦子卻轉得飛快,不斷思考着目前已經拿到手的線索:太原城疫病疑似有魔族作祟,揭發疫病的大夫出身南诏,沈家和師父錯綜複雜的倫理關系,還有……
【夢見我手腕上被割了一刀,血一直流,感覺要因為失血過多而死掉了……然後出現了一個奇怪的和尚,給了我金線蓮的種子。】
【只夢到這些也很可怕了!你是不知道,夢裏那個感覺超級真實的,我差點就以為自己真的要死了。】
陳鄰昨晚散步時和徐存湛說過的話,再度湧上心頭。
徐存湛撥弄紅繩尾端的手指無意識加快了速度,原本一直維持着冷靜的思緒突然變得有些急躁。似乎只要是涉及到陳鄰的事情,他就很容易變得不像自己。
這就是生死劫的威力?
但按照常理來說,情竅壞掉的自己不應該有生死劫才對。陳鄰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正是因為陳鄰穿越到了這個世界,所以自己才會有生死劫——
是誰如此大費周章,哪怕冒着魂飛魄散的危險,也要将自己異世界的生死劫拽過來給自己渡劫?
幾乎是瞬間,徐存湛想到陳鄰心髒處那枚金線蓮的種子,進而想到了金線蓮種子的來源:潛潭尊者。
潛潭,金線蓮,他的生死劫,缺弊塔,魔族……這些是否和太原城的疫病有關系呢?
徐存湛感覺手頭的線索已經足夠多了,但總還是差一點。而就是差的這一點,讓徐存湛沒辦法把所有的線索拼齊。他感到煩躁,走着走着就‘啧’了一聲,手指繞過數圈紅繩然後扯緊拽了拽,每天微皺。
雖然徐存湛只是做了一些表情,而并沒有說什麽話。但走在他身邊的蓬析仍舊縮了縮脖子,努力的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正當蓬析內心瘋狂默念‘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時,他耳朵裏聽見了自家師叔的聲音:“午飯吃肘子比較好還是炖牛腩比較好?”
蓬析沒繃住,張開嘴巴,神情呆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