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101章

徐存湛又問了一些細節。

但因為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顯然廖紹對當年的記憶也有些模糊,回答得颠三倒四。

問來問去,也只能問出當初那位大少爺叫沈德秋,約莫十三四歲上下便因為執意要去找自己父親而離家出走,離開後就再也沒有傳回音訊。

徐存湛問完自己想問的問題後,回頭看向陳鄰:“你有什麽想問的嗎?”

陳鄰沒想到這還有自己的事,愣了兩三秒後才反應過來,擡眼對上面容呆滞的廖紹。

“我确實有個問題想問來着……”

“沈大少爺走後,沈老太太就一次也沒有提起過這個兒子嗎?就這樣随便他走了?”

廖紹呆滞面容上肌肉微微抽動,努力尋找自己記憶中關于大少爺和老太太的記憶碎片。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張嘴:“大少爺……走後的第五年……夫人突然将家中原本服侍大少爺的仆人都遣散了,還将大少爺原先住的院子也清理了出來。”

廖紹的記憶裏,沈德秋離家出走的後續到此為止。之後他就被辭退,離開了沈家去別處做工。

徐存湛解除了二人的攝魂術,在他們徹底清醒之前拉着陳鄰離開了這裏。

街道上仍舊空空蕩蕩沒什麽人往來,偶爾有熱風吹過,屋頂白幡響動。往遠處看,能隐約看見黑色煙霧從東寶坊後街那邊升起——每當有這種煙霧升起,也就意味着後街又焚燒了新的死者。

陳鄰擡頭活動脖頸,眼眸不自覺跟着升起的煙霧轉動。

她道:“沈大少爺離家的第五年,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呢?”

徐存湛:“也許只是他娘覺得這兒子沒救了。”

陳鄰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反駁徐存湛:“可那畢竟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就算吵架賭氣離家出走了,也不至于要把他的東西全部都清理出去扔掉。”

“而且前幾年都沒有扔,為什麽偏偏是第五年呢?”

不一會兒,蓬析過來和他們彙合。雖然不是第一次見面了,但每次見面,蓬析都絲毫不意外自家師叔身邊站着的女孩子是誰,不看不問不管。

他眉頭緊皺滿臉愁雲慘淡的表情,和徐存湛四目相對,開口第一句話并不是彙報:“師叔,我覺得……咱們查得是不是有點過頭了?”

“沈家和這次的太原疫情也沒有什麽關系啊,我們這樣緊着查沈家的舊事,不是在——呃——掀師祖老底嗎?”

越往後說蓬析聲音越小,顯然有些底氣不足。

但他的勸告明顯一點用處也沒派上。因為徐存湛不僅沒有因為這段話就打起退堂鼓,反而臉上笑容還更燦爛了一點。

被徐存湛那張燦爛的笑臉注視,蓬析不禁打了個寒戰。

徐存湛:“說吧,你查到什麽了。”

蓬析雖然愁得掉頭發,但實在沒有膽子騙徐存湛,扣了扣自己手掌心後,哭喪着臉開口:“我去查的那個小厮告訴我,大少爺離家出走前曾經和他聊過幾句,說是要去暮白山拜師,找他爹。”

“而且沈家大少爺并非一去不複返,在離家出走之後的幾年,他有回來過兩三次。那個小厮當時和大少爺關系不錯,大少爺每次回來都會順路見見他——小厮說大少爺當時還會去見沈老太太。”

“而且……”

蓬析咽了咽口水,有點惶恐,“小厮說沈大少爺回家探望老太太那幾次,身上正穿着暮白山弟子的衣服。”

徐存湛微微挑眉,側目看向陳鄰——結果卻發現陳鄰壓根沒有在看自己,而是在專心致志的聽着蓬析講話。這個發現讓徐存湛感到幾分不滿。

他沒有說話,面上也未表示出來,只是握着陳鄰的手,手指慢悠悠劃着她手背。

修剪平整的指甲并不尖利,即使是劃過手背,在不刻意用力的情況下也無法留下什麽印子。

但仍舊會癢。

陳鄰終于分了個眼神給徐存湛,不過那個眼神純純是困惑的。徐存湛才不管陳鄰是為什麽看自己,反正陳鄰看自己了。

所以在陳鄰看過來時,他歪着腦袋露出了一個格外燦爛的笑臉,眼睛彎彎像月牙一樣。

站在兩人對面的蓬析莫名感到一陣牙酸。

徐存湛:“有點意思,所以那個沈大少爺——沈德秋——他的字是什麽?”

蓬析連忙回答:“這個我也問了!沈德秋,字鏡流。”

“不過師叔,這個,好像和太原疫情也,沒什麽關系吧?”

後一句話他問得小心翼翼,奈何徐存湛根本不給他解釋,只是随口下了新的指令:“繼續去給百藥宗的弟子們幫忙吧,她們不是說快要研究出扼制疫情的藥了?”

“順便盯着點天機門的那群神棍。”

蓬析低頭應是,轉身悄無聲息溜了。

陳鄰有點好奇:“我自從來到這邊之後,還沒有見過天機門的弟子。”

徐存湛:“天機門的弟子大多進隔離區了——沒見到比較好,那個門派腦子都有問題。”

他牽過陳鄰的手,從自己懷裏扯出一截紅繩,将其繞在陳鄰手腕上,和陳鄰原本戴的那條紅色千機繩纏繞在一起。

陳鄰一眼認出那是徐存湛的紅色發繩。

她詫異:“你不是說發繩丢了嗎?”

徐存湛:“我又找回來了。”

陳鄰瞪他——徐存湛眨了眨眼,神色無辜。

他三兩下将發繩繞在陳鄰手腕間打好了結,收尾編織成一個簡易的蝴蝶形狀。

“我要回一趟暮白山,查些事情,這條繩子雖然沒什麽用處,但暫時保護你還是綽綽有餘的。”

徐存湛收斂神色,臉上表情顯得嚴肅。陳鄰愣了愣,擡臉看向徐存湛——她察覺到氣氛的凝重,莫名不安,緊張反問:“你要自己回去暮白山嗎?”

“嗯。”

“不……不帶我嗎?”

少女帶着幾分試探期待的柔軟聲音,剛落入耳朵裏時,徐存湛幾乎就要立刻答應帶着她一起去。但話到舌尖,又被徐存湛咽下去。

他垂了眼,嘴角翹起淺淺笑意,垂首,額頭抵了抵陳鄰額頭,撞得陳鄰臉都皺起來。

“只是去查證一件事情而已,我快去快回,連三日功夫都不到。”

*

“陳姑娘?陳姑娘——”

一只手在陳鄰眼前晃了三四次,陳鄰恍然回神,驚得站起來,轉頭看見是這幾天同自己一起煎藥的百藥宗弟子。

“啊……怎,怎麽了?”陳鄰有些茫然,眼角餘光瞥了眼竈臺上的藥。

雖然她剛才有些走神,但是竈臺上的藥還沒燒開,也不能算她消極怠工……

百藥宗弟子指了指門外,道:“铎蘭大夫找你呢。你快去吧,這邊我幫你看着。”

陳鄰往門外望去,隔着廚房一層苦味翻湧的白霧,看見那白衣勝雪的年輕女子立在門口。對方戴着帷幕,看不清面容,唯獨手腕間綁着的紅布條格外顯眼。

她把自己負責的竈臺交給了傳話的百藥宗弟子後,腳步匆匆跨過那層白霧,走到門口。

面對面後便能察覺到視線上的微妙差距,铎蘭要比陳鄰矮了許多。

陳鄰疑惑,指着自己:“铎蘭大夫,你找我嗎?”

她雖然知道铎蘭這個人的存在——但也只是從徐存湛和商枝口中得知了關于對方的只言片語而已。但铎蘭本人,陳鄰卻是第一次見。

對方向她微微颔首,又指了指隔壁小院,溫和女聲如黃莺般悅耳,自帷幕下傳出:“能去那邊聊嗎?我有一些事情,想請教陳姑娘。”

陳鄰猶豫了一下,往铎蘭指的那間小院望去——就在曬藥的院子隔壁,跨過一扇月亮門便是,雖然要比這邊的院子安靜些,但并非沒人。

她點頭,跟着铎蘭走進隔壁小院。

*

徐存湛回了暮白山,目标明确直奔內門弟子的藏經閣。

內門弟子的藏經閣內除去一些功法秘籍外,還有弟子記錄冊。那冊子上記錄了暮白山歷年收錄的所有弟子。

暮白山成立至今已近千年,收錄冊自然也越寫越多內容越來越臃腫。但從來沒有人提出過将紙質冊子廢除,加上藏經閣內有特殊陣法保護,所以收錄冊沿用至今。

也幸好徐存湛問到了比較清楚的時間,直奔着二十幾年前那個年份往前翻,很快就找到了他想要找的那屆弟子名單。

同年錄入外門弟子七十三人,內門弟子十五人。

在內門弟子名單上沒有找到沈德秋的名字,但徐存湛卻找到了一個名為‘鏡流’的內門弟子。在‘鏡流’二字後面,标注了他拜的師父,正是當時暮白山的掌門,沈潮生。

徐存湛手指摩挲着‘沈潮生’三個字,蓮花眼微微眯起。他記性很好,清楚記得自己師父從入道至今,一共就收過四名弟子。

前兩位師兄都英年早逝,大師兄死于外出游歷,二師兄死于缺弊塔——如今還活着的弟子裏面只剩下掌門遠山長和他。那麽沈德秋到底是二弟子還是大弟子?

他沿着沈潮生的名字往前翻,翻過兩頁後,又看見了沈潮生的名字。

名冊上清楚記載:【明禮十二年,暮白山大弟子沈潮生,于暮白山外圍撿到一名棄嬰。觀其天賦過人,天生劍骨,遂收至名下為弟子,取名為列松。】

徐存湛自言自語:“這下順了,列松是大弟子,鏡流是二弟子,遠山長是三弟子,我是關門弟子。”

“師父收徒收到了自己的兒子,他知道自己徒弟是自己兒子嗎?還挺有意思的……”

雖然是在看自己師父的八卦,但徐存湛的表情委實看不出半點敬畏之心。他扒拉着收錄冊,随手往後翻,目光忽然停在某頁。

【沈潮生親傳弟子鏡流,于缺弊塔暴/亂中不幸隕落。】

中間隔了約莫半頁,又出現一行【沈潮生親傳弟子列松,外出游歷至南诏,不幸身亡。】

上面沒有寫列松是怎麽死的,只寫了列松死在南诏。徐存湛目光停在那行字上,順帶看了眼旁邊标注的日期,列松是在二十年前死的,就比鏡流多活了六年。

從列松那條死訊往下,連續六頁全都是弟子死訊,而且還都死在同一天——全都死在列松去世的第二年,理由填的依舊是缺弊塔暴/亂。

徐存湛以前不關心這些東西,自然也不會特意來翻收錄冊。但翻到這一頁時,徐存湛很輕易的便能察覺到不對勁。

他因為體質特殊,年少時有段時間幾乎是完全生活在缺弊塔內的。雖然缺弊塔裏的魔确實不太老實,時不時就想着來把大的沖出去制造混亂,但暮白山畢竟自建立起就在鎮壓缺弊塔了。

不管是多麽嚴重的暴/亂,都不應該死上六頁的暮白山弟子——而且其中大半還都是內門弟子,幾乎都快把暮白山的年青一代全給收割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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