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113章

是遠山長傳過來的信。

內容只有寥寥幾行字,但卻交代得很清楚——暮白山缺弊塔最近變得很不穩定,好幾次險些沖破封印。其中有一次遠山長在幫忙重新封印缺弊塔的過程中,發現了随着外洩魔氣一起飄散出來的,屬于鏡流的靈魂碎片。

他想問列松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列松坐在案桌前想了許久,最終還是沒有隐瞞,将自己當初在私寡池內聽見鏡流求救聲音,以及最後還是放棄鏡流的事情,全部寫在信紙上寄了回去。

他并不擔心遠山長因此而恨自己。

列松對自己有着很清楚的認知,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如果強行去做的話只會傷害到更多無辜的人。他接受了自己也有不強大的一面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但對于鏡流——列松始終感到愧疚,所以每年總要找借口繞去太原,看一看沈家的情況。

修道者要幫助凡人太簡單,但列松能做的也只有這些。

在他有意無意的照拂下,沈老夫人成功拿回了被旁支侵吞的家産。鏡流的妹妹沒有嫁人,最後選擇了招婿入贅,沒多久也生下來一個兒子,随母姓,叫沈春歲。

孩子滿月酒時,列松遠遠站在門外看了眼,沒有上去打擾。

列松的回信寄出去沒多久,便收到了新的訊息,這次依舊是遠山長傳來的信息。

他問列松能不能回一趟暮白山——不必進入暮白山內部,只要到暮白山外圍的鎮子上就行了。到時候他會出去找列松,把他收集到的一部分鏡流的碎魂交給列松。

希望列松的南诏朋友能幫忙想一下辦法,看那些碎魂還有沒有修複的可能性。

列松看完信,眉頭微皺。不等他把信折上,鐘魚的腦袋便從旁邊擠了過來,一目十行掃過信紙上的字。

“那個鏡流的殘魂居然還能找到?你這個師弟運氣還真是不錯。”鐘魚随口感慨了一句,頗為意外。

列松捏了捏自己眉心,低聲:“只是找到了部分碎片而已,時隔這麽多年,就算帶回來也……”

鐘魚卻道:“試試呗。雖然我不太擅長魂魄之術,但南诏臨近酆都,到時候去問問東岳大帝,說不定有辦法。”

鐘魚的話讓列松有些意動。他早前就和鐘魚一起去過酆都,作為天下魂魄的最終歸宿,東岳大帝說不定還真的知道碎魂如何修補。

複活是肯定不能複活了,只要能将鏡流的魂魄修補到能投胎轉世的地步,列松就很滿意了。

二人都是行動派,有了決定後,列松立刻回信給遠山長,同時收拾東西動身。他倒是能理解遠山長約在暮白山附近見面的理由——列松走後,他的位置就由遠山長頂上,要遠山長離開暮白山,千裏迢迢去找一個已經被宣布死亡的前暮白山弟子,确實不太方便。

更何況被魔氣侵蝕已久的碎魂格外脆弱,能不移動自然還是不要移動比較好。

鐘魚和列松帶着已經兩歲多的小蓮光,從南诏又一路走到了暮白山。

小蓮光體弱多病,而且還運氣不好,自己坐在凳子上吃塊糖都能把自己噎着。鐘魚和列松實在是不放心把自己這個倒黴兒子放在南诏,怕自己離開兩天,小蓮光就會因為自己喝水然後把自己嗆死。

趕了幾天路,路上倒也沒怎麽停。因為帶着自己體弱多病的倒黴兒子,蓮光也不敢禦劍,直到第九天他們才到暮白山附近。

先找了一家客棧住下,列松給遠山長傳去了靈訊。遠山長沒有第一時間回複——大概是在忙別的事情。

下午的時候,列松站在房間窗戶面前,往遠處雲霧籠罩的山脈那邊眺望:從這裏只能看見宗門外圍的山脈,就連暮白山的輪廓都看不清楚。

小蓮光擠過來,抱着他的小腿,墊腳也往外看。列松回神,低頭看向兒子時臉上帶起溫和笑意,他彎腰把兒子抱起來放在肩膀上,指着遠山的輪廓。

“看見了嗎?那裏就是暮白山。翻過那些山,一直走到很裏面的地方,在山的後面,有一座黑色的塔。”

“那座塔裏關着非常可怕的怪物,蓮光以後千萬不能進去,明白嗎?”

臉蛋生得玉雪可愛的小孩兒,圓潤水亮的雙眼直直看着遠方。他沒有回答列松,只是很認真的看着那個方向——小孩的表情太認真了,即使列松知道他可能什麽都沒看見,也想逗一逗他。

“我們蓮光為什麽一直盯着暮白山呢?蓮光也想去暮白山上玩兒嗎?”

小蓮光搖頭,嘴巴裏發出一連串咿咿呀呀含糊不清的聲音。列松實在是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只好放棄和他搭話。

一般來說兩歲多的孩子,就算說話還有些含糊,也該學會說話了。但小蓮光開口就比別人晚上許多,學說話也是,現在也只會發出一連串挨挨擠擠的語氣詞,根本沒辦法發音準确的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好在鐘魚和列松也不急。

反正只要小孩能吃能睡,身體沒有什麽大問題,說話晚點就晚點吧。就算他是個啞巴,列松也不是不能接受。

入夜後,列松向店老板借鍋給小蓮光煎了藥。

小蓮光身體很不好,雖然年紀小,卻需要每天吃藥。他坐在小椅子上吃藥時,客棧老板的女兒便好奇的繞着蓮光打轉。

列松倒是一點不奇怪蓮光會吸引小姑娘。雖然體弱多病又不會說話,但蓮光那張臉實在是像極了他母親,稍作裝扮,就像畫像上小女孩一樣漂亮。

比起蓮光,列松更擔心被兒子漂亮臉蛋吸引的女孩子們。蓮光這孩子打小就倒黴,而且那倒黴運還帶傳染的——列松和鐘魚有段時間一直定居在南诏,也是因為平時帶着蓮光出去玩,總會倒黴的撞上一連串事件。

找了個借口支開店主女兒後,列松抱着蓮光回到房間。

傍晚時分,列松終于收到了遠山長的回信,與他約好今夜醜時在山下古松樹底下見面。屆時遠山長會将他收集到的鏡流魂魄碎片交給列松。

列松看完那封信便将其燒掉,轉頭詢問鐘魚:“你要去嗎?”

鐘魚看了眼乖乖坐在床榻上解九連環的兒子,皺眉:“我倒是想去湊熱鬧……”

列松:“那就去!”

鐘魚指了指蓮光:“那這個小倒黴蛋怎麽辦?”

列松走過去,把兒子抱起來:“一塊去呗,反正是去見我師弟,又不是去打架的。”

鐘魚撇了撇嘴:“那可不一定。萬一你那個師父,思前想後還是想讓你回去,然後聯合你師弟一起騙你的呢?”

列松愣了愣,驚異的看着鐘魚。

鐘魚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眉梢一挑,理直氣壯的看回去。

列松摸了摸自己鼻尖,啞然失笑:“你未免把我想得太重要了……暮白山既然已經在明面上宣布我的死訊,那麽就不會再用這種手段把我找回去的。”

“更何況,暮白山人才輩出,不缺我一個弟子。”

鐘魚輕哼一聲,顯然不太認同列松的話。

到了晚上,臨近列松與遠山長約定好的時間。列松和鐘魚帶着小蓮光先到了目的地,只是等了一會兒也沒有等到遠山長。

列松打算再等等,但是鐘魚待不住。她先帶着蓮光去了鎮子的集市上逛街,順便買點宵夜吃。

古松樹底下只剩下列松一個人。又等了半柱香的功夫,列松終于等到遠山長來赴約。

細算時間,他離開暮白山也就五年左右。但時隔五年再度出現在列松面前的遠山長,已經和列松原本記憶裏的小師弟,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他仍舊是那身藍白間色的弟子衣裳。

暮白山內門弟子和外門弟子衣服都一樣,制式上并沒有區別,只有腰牌不一樣。面前的遠山長個子竄高了許多,如果說五年前他還屬于少年的範圍,五年後的這個遠山長便全然是個沉穩青年的模樣。

師兄弟二人也算是久別重逢,但四目相對的瞬間,卻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無論是列松還是遠山長,都察覺到了自己對對方所産生的,微妙的陌生感。

不止列松看遠山長陌生,遠山長看列松,也覺得陌生——印象裏的大師兄永遠是沉穩強大的,即使脾氣好,但在氣質上卻格外鋒銳。

年少成名,兼之身份使然,師兄列松身上總帶着若有若無的壓迫感。

但面前的男人卻溫和過了頭,穿着一身再普通不過的靛藍衣裳,除去容貌比普通人更俊朗些許,身材更高大些許,看起來就和山下那些庸庸碌碌的凡人沒什麽兩樣。

兩人無言又尴尬的對視了片刻。最後還是列松打破了沉默,彎彎眼眸對遠山長笑:“好久不見了,小山。”

遠山長喉頭一滾,強壓下情緒:“好久不見,師兄。”

他沒有再多言,從自己懷裏掏出一個拳頭大小的玉瓶——瓶身上貼着兩枚深黃色符咒。

遠山長将玉瓶遞給列松:“這是鏡流師兄的殘魂。”

列松:“師父知道這件事情嗎?”

遠山長搖頭:“我沒有告訴師父。”

“就算告訴師父……也沒什麽用。”

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只會跟在師兄身後混吃等死的小徒弟了。随着二徒弟慘死缺弊塔,大弟子不惜剜出自己劍骨也要脫離宗門,沈潮生不得不半路轉道去培養遠山長,來當自己的接班人。

而列松的離開,也讓遠山長意識到了一件事情:他的師父并非萬能之人,所以當年他在缺弊塔裏才只能救自己而沒有兩個徒弟都救,正如現在,他也攔不住列松離開暮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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