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114章
列松接過玉瓶,隔着符咒,也能感覺到裏面的魔氣,正在滋滋作響,和幾l道微弱的靈魂碎片摻雜在一起。
混得太勻,根本分不出來。那些魔氣已經完全和魂魄纏繞成一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列松不自覺皺眉,但還是将玉瓶小心收好,打算拿回去之後再讓鐘魚看看。魂魄之術他不擅長,但鐘魚卻知道一些。
列松:“如果能将鏡流的魂魄修好,我會傳信給你的。”
遠山長點了點頭,微微張開嘴正要說些什麽——一人腳下的土地忽然一陣顫抖,遠山長和列松同時轉頭看向暮白山的方向。
那籠罩在夜色之中的群山,正在劇烈晃動之中!遠山長臉色一變,“不好!是缺弊塔又出事情了!”
他轉身禦劍往暮白山而去,劍光劃破黑夜,留下一道細長的銀白色尾光,并逐漸消散。等到落地時,遠山長偏頭往自己身邊一看,卻沒什麽也沒有看見時,他才意識到列松并沒有和自己一起返回暮白山。
遠山長愣了愣,直到前方有新入門的師弟喊他名字。他迅速回過神來,将心底的些許失落抛在腦後,與其他弟子一起大步趕往缺弊塔。
暮白山內門禁止禦劍飛行。
所以遠山長只禦劍過了外圍,從外門長階到進入內門的那段路,他也和其他外門弟子一起用跑的。這個時間點,除去在出任務的內門弟子之外,幾l乎所有的內門弟子都在慕白山主峰上。
遠山長是因為下山去見列松,所以才只能和外門弟子一路。
但不等他通過長階,整座山轟然顫動,遠處紅光大盛,将本該是黑夜的天空完全照亮!周圍的外門弟子修為不足,大部分人都被震暈了過去,剩下一部分還沒暈倒的弟子,也個個站立不穩,東倒西歪。
遠山長雖然還能站着,但兩腿卻像是灌了鉛似的沉重,難以挪動。他不自覺一直盯着被紅光點亮的天幕,黑紅色霧氣自缺弊塔內奔湧而出——
久遠的可怕記憶再度湧上心頭,不,甚至遠比上一次更加可怕!
即使是隔着這麽遠,遠山長也能感覺到這次從缺弊塔裏掙脫出來的霧氣,和上次他在缺弊塔裏遇到的東西,完全不是一個等級!
如果說五年前,遠山長在缺弊塔外塔裏遇到的黑紅霧氣是開胃小菜,那麽眼前這股能将夜幕點亮的魔氣,無疑是滿漢全席的分量。
那股魔氣扶搖上升後膨脹成巨大可怖的不規則長柱形,猛然一眼看上去好像是某種放大了千百倍的爬蟲。夜幕中的星星和月亮完全都看不見了,反而能隐約看見一點太陽的輪廓,顯得詭異極了。
那巨型長蟲一般的龐大魔氣,在半空中晃蕩了兩圈後驟然俯沖向山下的鎮子,動作迅速而目标明确,仿佛早早确定自己要找的目标——它們隔着數百米的高空距離從遠山長和一衆外門弟子頭頂掠過,暈倒的外門弟子生生被魔氣餘威壓爆身體,血色蓬霧擴散,籠罩一層令人作嘔的腥甜氣味。
那是一場劫難。
一場即使是對于修士而言,也過于可怕的劫難。
魔氣落地便帶來瘟疫,死亡,痛苦,纏繞鎮子上的每一個活物。無論是活着的人,還是活着的動物,對魔氣來說都沒有什麽區別。
而這種程度的劫難,威力卻還不及傳說中那道天劫的二分之一。
遠山長呼吸間都是濕潤的血液氣味,他身上的衣服布料也完全被染成了紅色。他茫然看着自己四周連全屍都沒有留下的諸多同門,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當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死了。也有一些修為較高的弟子,只是七竅流血昏迷了過去。但他們沒死并不是因為他們有自保的實力,他們沒死僅僅是因為魔氣根本就沒有搭理他們這群人。
他們就像一群抱團的蝼蟻。
而魔氣是路過的‘大人’。它只是路過,人在趕路的時候絕不會關注自己腳底下有沒有踩到螞蟻。
魔氣的行為并不包含‘善’或者‘惡’的主觀意識。就像人在走路的時候不小心踩死了螞蟻,螞蟻對‘人’來說,是過于渺小的存在,所以殺死一窩螞蟻或者一只螞蟻,對‘人’來說都不存在意義。
遠山長回頭,長階地勢很高,所以他可以用俯視的角度俯視山下的鎮子。就在剛剛,他去和列松見面時,那些鎮子還燃着燈火,熱鬧的人聲遠遠傳來,空氣中有食物的香氣。
但現在,燈火,人聲,食物——全部消失了。
只餘下被魔氣暴力摧毀的一片狼藉。正當遠山長愣愣望着山下廢墟時,耳邊卻聽見了沈潮生的聲音:“遠山?!”
遠山長因為師父的聲音而驟然回神,渾身一激靈,回頭看向聲音來源:沈潮生,還有迦南山的圓悟法師,天機門的萬識月前輩,百藥宗的漢宮秋前輩。
他們都負了傷,形容狼狽,身上衣服暈開灰紅血跡,頭發也散亂。尤其是沈潮生,這是遠山長所見過的,最狼狽的沈潮生。
他的劍都斷了。
沈潮生大步走近,也沒心思問遠山長為什麽在外門,只是目光上下掃視,确定他人沒事後,松了口氣。
萬識月擰着眉道:“行了,別看你徒弟了,人這不是好好活着嗎?先去找天劫!”
沈潮生收回目光,面容嚴肅和另外二人一起往山下趕去。遠山長習慣性邁腿跟上師父,走了幾l步後,他遲鈍的腦子突然意識到萬識月剛剛說了什麽——
遠山長自從頂替列松位置後,也知道了一些關于天劫的事情。但他分明記得,半年前萬識月還說過,月相已經不再指示天劫的位置了。
“師父,天劫……不是說月相不在指示,所以找不到了嗎?”遠山長壓低聲音詢問沈潮生。
沈潮生擰着眉,回答:“今天晚上月相突然出現了指示,天劫就在暮白山附近,萬識月他們也是為此而來。只是沒想到缺弊塔會突然出現這樣的變故。”
遠山長:“缺弊塔到底發生了什麽?魔氣怎麽會跑出來?封印不是一直都有在好好加固嗎?”
沈潮生咬了咬後槽牙:“因為天劫!”
“魔氣感應到了天劫的存在,它覺得天劫可以接納自己,所以不惜一切也要突破封印,去找那該死的天劫,和它融為一體!”
“魔氣會摧毀一切,那片廢墟裏,誰還活着誰就是天劫。”
遠山長腦子裏亂作一團,一會兒是那吸引了魔氣帶來災難的天劫,一會兒是今天晚上剛見過面的大師兄。
雖然見面時列松和遠山長沒怎麽說話,但之前那幾l封信件往來時,列松倒是有和遠山長說過,說這次他回暮白山,妻子和兒子也會一起來。
也不知道師兄和他妻子有沒有及時逃出去。
應該……逃出去了吧?
遠山長心中忐忑,不禁加快了步伐。一行人很快就趕到了被魔氣摧毀的鎮子;現在這片地方,已經完全看不出它以前是個供人居住的城鎮了。
所有的建築,活物,死物,都被魔氣侵蝕擠壓,變成了一片蓬松的渣滓。一行人在廢墟上分散尋找活着的生命,很快就讓他們找到了——
一個小孩。
穿着靛藍衣裳,白發編成辮子,漂亮得像畫像一樣的小孩。他的衣服雖然也沾了點灰,但整個人幹淨得和這片廢墟格格不入,面對如此巨變,他既沒有哭鬧也沒有其他的情緒起伏,只是兩手搭着膝蓋安靜的坐在廢墟上。
在衆人找到他時,他也擡起頭,赤金色眼瞳安靜的望着這些人。
那雙眼睛絲毫不像小孩子的眼睛,裏面什麽情緒都沒有,既不天真也不早熟,就像一對鑲嵌在人類眼眶裏,過分漂亮的璀璨寶石。
在看見那孩子的瞬間,遠山長心頭一涼。
盡管從未見過面,可他确認,這就是他師兄列松的孩子!
容貌太像,五官間能很輕易找出和列松相像的部分,其他地方則像極了列松的那個南诏人妻子——一張完全挑着父母的優勢來繼承的漂亮容貌。
在遠山長分神的剎那,沈潮生已經毫不猶豫的向那孩子舉劍;遠山長喉嚨一緊,甚至來不及發出聲音。
沈潮生的劍稍微落下,便被魔氣反彈出去。不只是劍,就連沈潮生這個人也被甩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嘔出一口血來。
遠山長連忙跑去扶他,卻被沈潮生推開。沈潮生強撐着站起來,咬着後槽牙:“這是怎麽回事?魔氣應該都回到缺弊塔裏了……這小畜生身上的魔氣又是怎麽回事?!”
另外二人也是眉頭緊皺,警惕的打量着那小孩。被衆多目光注視,小孩依舊情緒穩定,沒有一點反應。
萬識月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這孩子——天賦極佳,是罕見的弊火靈根啊!所以魔氣才認為他可以承受自己,早早找上了他。只是以他現在的身體,并不能接受太多的魔氣,所以只被灌入了一小部分。大概是害怕天劫幼年時期遭到殺害,所以魔氣自發的保護了他。”
漢宮秋聽得啧啧稱奇:“你這麽一說,倒顯得那魔氣好像挺聰明似的。”
萬識月瞥了他一眼:“不是好像,你們不會當真以為,那魔氣是死物,就蠢不可及吧?”
“魔氣的本能可比你們想象中的聰明多了!就像現在,有魔氣護着,我們不僅殺不死這個天劫幼年體,甚至還不能讓他脫離缺弊塔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