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蝴蝶谷(三)

蝴蝶谷(三)

天玑清了清嗓子,試圖打破尴尬的氛圍:“文竹,可借來三問鏡了嗎?”

聞言,文竹的嘴角立刻壓了下去,不太高興地撇了撇嘴:“純陽說即使被貶下凡也不會借給我們,不就是一個破鏡子嘛,那麽寶貝,倒像是他的小情人一樣。”

若沒有三問鏡,他們該如何尋找龍王。

“無雙,你認為應該怎麽辦?”天玑無法,只得詢問無雙。

無雙垂下眸子,“設下結界,攔住洪水。”

這個方法攔得住一時,攔不住一世,可卻是阻止水災爆發的唯一方法了。南海廣袤無垠,在整個南海上空設下結界是白日做夢,只得在鹿城與南海的交界之處設下一堵高約五十丈的結界牆,以攔住洪水。

“鹿城北部群山環繞,地勢頗高,若是攔不住洪水,不如盡快告知凡人逃到山上避難。”天玑自認沒有說錯話,可不知為何,當他說出這句話後,敏感地察覺到雲青的情緒一變,他疑惑地看向雲青:“楚公子,我所言有何不妥嗎?”

雲青微微低着頭,聞言扯了下嘴角:“星君所言極是。”

“妖在暗,我們在明。妖怪身上想必還殘存着乾坤袋的氣息,天玑,你與仰月一同去尋它;文竹,你去南海尋找龍王,若有任何蛛絲馬跡立刻告知于我。”天玑和文竹應下來,各自分頭行頭了。

無雙看向雲青,後者心有靈犀,挑了挑眉,将油紙傘遞給無雙,“我便去查一查那無頭人。”

無雙颔首,似乎當真沒有看到身邊還有一人,推開雲青遞來的傘,頭也不回地乘祥雲離去了。

雲青正要走,餘光瞥到一襲黑衣,故作驚訝:“咦?星君怎還在這裏?”

玉衡的臉一黑:“我應去哪?”

雲青從容一笑:“星君說笑了,您想去哪裏便去哪裏,若是下凡勞累,也可回客棧歇息歇息。”

“呵……”玉衡冷冷地笑了,冰冷的眸子落在雲青的身上,“三千年不見,你卻變得像他一樣伶牙俐齒了。”

他聲音沉了沉:“雲青。”

海風吹過,傾斜的雨水沒入紅衣中,似是被染成了紅色。雲青斂起笑意,雙眸漆黑深邃,冰冷駭人,一襲紅衣獵獵,許是被雨水打濕的緣故,此刻看上去如同血一般暗紅,他舉着一把白色油紙傘,像幅畫:“若非星君鐵面無私,你我二人怎會時隔三千年才見。”

“你要怪便只能怪你與他動了凡心,有違天規。”

“我卻不知有哪一條天規規定仙動了凡心要被貶下凡間歷經九生九世的情劫。”眼眸變得猩紅,雲青阖上雙眸,睫毛微微顫着,聲音喑啞:“師尊,你可曾後悔?”

師尊……

玉衡瞳孔猛地一顫,寬大衣袖下的雙手死死攥緊,吐出的話語無情又冰冷:“不曾後悔。”

這是他的職責所在,他所做的一切皆是按照天規處置。天規中确實沒有哪一條規定仙動了凡心要被貶下凡間,歷經九生九世的情劫,唯有一條:動凡心者,貶下凡間歷經情劫,度過情劫,可回天庭。從前不是沒有動凡心的仙,反而有許多,但大多都是歷經一生一世的情劫後便死了那份心,也有三生三世度不了情劫的,不過這種情況寥寥無幾。玉衡終究是不忍看到雲青遭難,有意為雲青改命,在第八世時雲青生于道士世家,若是潛心修道,便能再次回到天庭,可雲青卻走火入魔,自甘堕落成為厲鬼,這便有了第九世,從而又促成了如今的第十世。

他看向雲青,卻不知何時對方已變回了方才的那副容貌,笑吟吟地說:“不多叨擾,星君自便。”

又輕聲提醒一句:“還請星君替我保守秘密,莫要多言。”

玉衡定定地凝視着雲青離去的背影,待視線中的人消失不見後,仰頭看向陰沉沉的天空。

天庭,金陽宮。

近日,金陽宮外增加了天兵的數量,更派四名天兵在附近巡邏,若是發現可疑之人便立即逮捕,天兵們不明覺厲,誤以為将要發生一場仙妖之戰,于是兢兢業業,不敢疏忽。

這日,巡邏天兵忽見一道白光飛來,警惕地舉起金戈,攔住來人去路,待那白光現身,才發覺是無雙仙人,四人連忙收起金戈,驚恐地低下頭去:“無雙仙人,請恕小仙無禮。”

無雙颔首,問:“你們不去守着南天門,在這作甚?”

原來無雙仙人認識他們,知道他們曾是守南天門的天兵。四人互相對視一眼,心中對無雙仙人的恐懼減少了大半,領隊天兵回答:“回禀仙人,是純陽真君派我等在此巡邏。”

“下去吧。”

無雙走進金陽宮內,空蕩蕩的宮殿裏只有兩個仙童晃着小腦袋在背書,其中一個似是困了,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将要砸到地上,手中的書慢吞吞向下滑落,就在書籍即将掉落在地時,忽聽得一聲嚴厲的高喊,吓得仙童立刻驚醒。

“誰在打瞌睡?!”

“真真君,我錯了,還請真君恕罪!”

只見純陽從一個高高的爐鼎後走出來,正欲訓斥仙童,卻忽然瞥見了一道白衣身影,他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瞪向來人:“你是怎麽進來的?!”

無雙莫名地看着他:“走進來的。”

“你!”純陽暴躁拂袖,趕兩個仙童離開,而後大步走到無雙面前,“出去出去!”

無雙“哦”了一聲,伸出手,掌心朝上:“三問鏡借來一用。”

“不借!”沒商量!絕對不借!純陽氣得頭頂冒火,重重哼了一聲,背過身去。

“唰——”是利刃出鞘之聲。

純陽驚愕轉身,卻見無雙左手拿劍鞘,右手執九天玄真劍,正冷冰冰地看着他,他怒不可遏,指着九天玄真劍的手都在顫抖:“天尊将九天玄真劍贈予你,是要你斬妖除魔,鏟除異族,不是要你威脅同族!”

“借不借?”

“即使借你,你又能改變什麽?我勸你一言,莫要多管閑事,凡人是生是死皆與你我無關!”

無雙冷了臉,“還未嘗試,又怎知能否改變。”

“三問鏡。”

僵持不下,純陽罕見地露出一點頹敗之色,又是無奈又是氣惱地将一枚圓鏡丢進無雙的懷裏,“拿去罷!”

無雙收起劍,轉身時留下一句:“明日歸還。”

白衣背影漸行漸遠,純陽凝視許久,忽然高聲喊道:“鹿城百姓的雙手皆染滿鮮血,莫要對他們心有憐惜!”

白衣一頓,很快消失在了天邊。

純陽大步邁出金陽宮,招來四名巡邏天兵,質問他們:“為何不攔下無雙?!”

四天兵疑惑不解:“真君命小仙們逮捕可疑人員,無雙仙人并非可疑之人……”觀察到純陽的臉色越來越黑,領隊天兵的聲音便越來越微弱。

在這一刻,方圓五百裏的宮殿皆聽到了一聲穿透雲層的怒吼:“無雙就是可疑之人!”

……

三問鏡巴掌大小,看起來普普通通,無雙卻能感受到其中的靈力波動,似在發抖。

無雙垂眸看它一眼:“你在怕我。”

它一個激靈:“是。”聲音如同孩童般稚嫩,許是太稚嫩了,分辨不出究竟是男孩還是女孩。

無雙隐約感到有些怪異,卻又不知何處怪異,只收起鏡子,向下望去。黑衣極其普通,可無雙卻一眼看到了在樹林附近徘徊的雲青,他并未撐傘,任由小雨淋濕發絲和衣物。

可當無雙落到雲青身邊時,不過瞬息之間,一把白色的油紙傘便擋在了他的頭頂。仙自有法力護體,并不會被雨雪淋濕,雲青當然知曉這一點,不知為何,他熱衷于為無雙撐傘。

“可有發現?”無雙問道。

雲青回答:“沒有找到無頭人,但我找到了昨晚那人。”

“他住在城西,是城西孫家的遠方親戚,兩日前來此地投靠孫家。”

小小的傘下,雲青垂眸注視着無雙的側顏。

無雙輕輕道:“住在城西,卻在半夜來到了城東的樹林。”

這便是最可疑的一點,倘若是夢魇,夢到在城東的樹林看到了無頭人無可厚非,可倘若不是夢魇,他為何半夜前往城東的樹林?

雲青勾唇:“我在城中逛了一遍,發現只有城東有一片樹林。”

“我們去會會他。”無雙擡腳往城西走,走到街巷處時頓了一頓,雲青自覺走在了前面領路。

“仙人,可否拿出三問鏡借我觀瞻?”雲青輕聲問。

無雙将三問鏡交給他,只聽他問道:“龍王何在?”

三問鏡抖動一下:“南海。”

無雙追問:“南海何處?”

“龍宮。”

龍宮?

二人對視一眼,無雙開口詢問龍王具體藏在何處,可三問鏡卻怎麽也不吱聲了,雲青輕聲說:“已是第三個問題了。”

怎麽會?他們只問了兩個問題,這三問到底是小妖,太不機靈。無雙将龍王所在之處傳音于文竹,并告知他一個時辰後他們會一同去南海龍宮。

細細密密的雨滴落在油紙傘上,街巷裏空無一人,唯有他們二人緩步走在雨中,仿佛世間只剩下了他們二人一般,彼此相依為命。

白靴踩進清澈的雨水中,卻不會被雨水浸濕。下一秒,擡起的白靴忽然僵在了水面上,片刻後才落下去。

雲青察覺到異樣,問:“怎麽了?”

無雙難得的有些心虛,他擡手摸了下鼻尖,“無事。”

只是忽然想到在來的路上,他不小心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你在怕我。”

“是。”

……

這小妖當真愚笨,分明并非問句,它倒誤認為成了第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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