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蝴蝶谷（九）
蝴蝶谷（九）
“事情經過便是如此。”天玑無奈嘆氣，眉頭微微蹙着。
文竹驚訝發問：“怎麽可能呢？我沒聽說過乾坤袋上殘存的法力會随時間推移而消失的啊。”
天玑也不解：“可仰月确實感知不到它了。”
“有兩種可能，其一是那妖怪修為高深，抹去了乾坤袋的法力；其二是有什麽東西暗中相助。”玉衡冷靜分析，“若是後者，事情就變得棘手了。”
他擔憂了片刻，擡眼時猛然發覺其他四人竟是格外淡然，他默了許久，“你們為何不擔心？”
文竹狐疑地看着他：“為何要擔心？你忘了嗎，我們無雙手中可是有九天玄真劍的，管他什麽妖魔鬼怪，即使是幽冥蟒，我們也不怕！”
瞧瞧，多麽狂妄。
玉衡冷眼瞪向無雙，那厮輕飄飄掃了他一眼，他氣滞一瞬：“你莫要狂妄！九天玄真劍若無青石，是無法發揮出全部實力的！”
無雙若有所思地颔首，忽然抽出劍來，劍尖直指玉衡的胸口，輕輕問：“試試？”
玉衡大怒：“你！”
他又瞪向雲青：“你便任由他如此嚣張？！”
文竹納悶了，湊近天玑不爽地說：“關楚公子什麽事，明明我和無雙才更親密吧，他為何不瞪我。”
天玑也不解，溫聲勸道：“無雙，你先将劍放下，有話好好說。”
卻聽雲青輕輕笑了兩聲：“玉衡星君說笑了，仙人不過是知道您修為高深，想跟您比試一番，又怎能落上個‘狂妄嚣張’的罪名呢。”
玉衡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食指指向雲青，氣得整條手臂都在發抖，似乎是想罵些重話，但良好的涵養讓他說不出什麽髒話來：“你這個……你這個不争氣的家夥！”
天玑急得額頭冒冷汗，生怕他們在大庭廣衆之下打起來，左思右想了片刻，忽然道：“對了！你們讓我找的無頭屍體，我找到了！”
無雙果然收起了劍，問：“在哪？”
“随我來。”
他擔心無頭屍體的出現會引來凡人的恐慌，因此将無頭屍體擱置在了海灘上，并在屍體周圍設下了一道結界，如此，凡人便看不到屍體了。
“我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便請龍王幫忙查找，不出一刻鐘，便有蝦兵蟹将找到了屍體。”天玑将結界扯開個小口子，幾人依次走了進去，這具無頭屍體顯然是剛被投進海中的，屍體還未浮腫，只是被泡得有些泛白。
屍體的傷口邊緣亦有撕扯過的痕跡，與孫家旺的死法相同。
“我在屍體的衣服裏發現了這個。”天玑從袖中掏出一張黃符，語氣驚愕：“上面竟是純陽真君的名號。”
“穆文興。”無雙的聲音有些冷。
玉衡還未消氣，語氣不爽：“你怎麽确定的？”
無雙瞥他一眼，并不回答。
天玑尴尬地看了眼玉衡，趁玉衡還沒發火，搶在他前面問：“無雙，你是怎麽确定的？”
無雙這才開口：“這黃符是我贈給他的。”
疑似目睹了孫家旺去世真相的穆文興也被殺害，讓他們不得不懷疑兇手此舉是否是為了滅口，可又有些奇怪，凡人怎會有能力硬生生将人的頭顱撕扯下來，若不是凡人，又會是什麽東西呢？
乾坤袋中的妖怪一直在南海中，氣息也是于南海中消失的，可人是在岸上被害的，這便排除了是它所為，難不成鹿城有兩個妖怪？
“海水漲得更高了。”文竹呆呆地看着南海的方向，又擡眸去看天邊，黑壓壓的雲籠罩着整個南海，烏雲緩慢壓過來，叫人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天玑憂慮重重地看着如牆高的漆黑海面，“或許這道結界擋不住水災，我們必須要提前安排凡人撤離到安全區域。”
他指向北方的山脈，“那裏便是最好的選擇。”
“不可！”
意料之外的，開口反對的人是玉衡。衆人皆看向玉衡，對方沉着臉，“萬萬不可。”
天玑問：“為何？”
玉衡避開衆人探究的目光，直直迎上了雲青的，沉聲道：“那裏有一處山谷，名為‘蝴蝶谷’。”
“蝴蝶谷？”文竹疑惑地思考片刻，忽然驚喜道：“我知道了！我在凡間的話本裏看到過關于蝴蝶谷的傳說，傳說曾有人誤入谷中，此山谷中有萬千高聳入雲的樹木，無論是樹葉還是樹幹上都結滿了密密麻麻的彩色花朵，但離近了一瞧，卻發現那些花朵全部都是五彩斑斓的蝴蝶，因此人稱‘蝴蝶谷’。相傳蝴蝶谷中的蝴蝶帶有劇毒，谷中之人自小服用一種解毒的果子，因此谷中人皆百毒不侵。但一千五百年前蝴蝶谷中爆發了一場瘟疫，谷中之人無一存活。”
“沒錯。”玉衡移開視線，落在了遠處的墨綠山脈上，“蝴蝶谷地勢古怪，東西兩側陡然下降，雨水落下後便會沿着東西兩側流入山底，滲入地下，因此雨水并不會囤積。若水災爆發，海水從南方湧向北方，便會被高聳的群山阻擋，再流回南方，海水便會在鹿城囤積，直至将鹿城徹底淹沒。如此一來，蝴蝶谷并不會受到水災的侵擾。”
天玑更是不解：“如此說來，蝴蝶谷正是一個絕佳的避難場所，玉衡為何要說‘不可’？”
“我所言不可，是因為……”玉衡頓了頓，緩緩看了眼無雙，又看向雲青，狠了狠心，道：“一千五百年前谷主在瘟疫中幸存，重建蝴蝶谷，後将蝴蝶谷傳給了第二任谷主。如今的蝴蝶谷谷主是第十七任谷主，亦是第二任谷主的後代。”
“他姓木。”
無雙小幅度地蹙了蹙眉，不知為何，自從聽到“蝴蝶谷”這三個字後，他的胸口便開始悶痛。
“木，第二任谷主可是木成舟？”文竹激動地問。
衆人皆看向他，文竹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得到玉衡的肯定後才說：“我看過點野史，聽說木成舟是第一任谷主的兒子，但父子倆好像關系不好，所以木成舟十歲後便離家出走了。”
餘光瞥見玉衡滿臉震驚，他連忙說：“只是野史而已，我也不确定是真是假。”
玉衡喃喃着：“木成舟确實在十歲後離開了蝴蝶谷，他好像只比第一任谷主小十三歲……”
一旁聽八卦的無雙莫名其妙被瞪了一眼，他莫名其妙地看向玉衡，對方冷哼一聲，甩袖離開。
他不理會玉衡，對天玑道：“你去查一查是否真如玉衡所說那般，蝴蝶谷中仍有人存在。若真如此，蝴蝶谷便不能是鹿城人避難的場所。”
文竹好奇問：“為何？”
卻聽雲青淡淡道：“大災之後必有大疫，蝴蝶谷中人人百毒不侵，若瘟疫爆發，你猜那些染了瘟疫的人會怎麽做？”
文竹說：“找解毒果子？”
“呵。”雲青看向他，“若傳說中的果子并不存在呢？”
“那……”文竹忽然瞪大眼睛，結巴地說：“不、不會吧……”
無雙莫名抵觸這個話題，打斷文竹的話語，讓他将屍體埋葬于地下。文竹雖不樂意，但還是任勞任怨地帶着屍體跑去小樹林吭哧吭哧挖坑了。
海灘上只剩下兩個人。
“仙人，你想救鹿城百姓嗎？”
無雙看向雲青，沉默了許久才道：“待明日才知該不該救。”
雲青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淺淡的笑意：“無論仙人如何抉擇，我都會站在仙人的身側。”
他看向北方的山脈，眸光幽深：“一千五百年前的災難絕不會重演。”
次日正午，拍賣會上。
拍賣會在臨近海邊的一座院子中舉行，這院子構造奇特，院子中央被挖了塊四四方方的洞穴，洞穴中的海水極深極暗，一眼望不到底。洞穴的邊緣搭着一條手臂粗的鐵鏈，鐵鏈的一端被五個壯漢緊緊攥在手中，另一端沒入洞穴中。
洞穴邊已圍滿了人，來晚了連洞穴都看不到。無雙幾人隐了身，站到了牆上，自上而下盯着那漆黑的洞穴。
周圍的人已經不耐煩：“好了沒？趕緊！”
“等你們好久了，能不能別賣關子了！”
只見從房中走出來一個中年男子，這男子笑着對大家揮揮手，“讓各位久等了，請大家再稍等片刻。”
話音落下，旁邊走來一個拿着鑼的青年，又将手中的木槌交給中年男子，他接過木槌，不輕不重地敲了下鑼，院子裏瞬間安靜了下來，只見他神神秘秘地笑了，說：“這次的貨絕無僅有，将是你們這輩子見過的最美麗的‘珍珠’。”
珍珠？
文竹狐疑地指了下洞穴，小聲問：“珍珠需要用鐵鏈捆着放在洞穴裏？”
“好，請大家睜大眼睛，屏氣凝神。”
他忽然重重敲響了鑼，刺耳的聲音震得無雙不适地摸了摸耳朵。只見那五個攥着鐵鏈的壯漢忽然發力，咬緊牙關往上拽着鐵鏈。鐵鏈緩緩挪動，洞穴中緩慢出現了一道黑影。
像是水底搖曳的漆黑水草，但随着鐵鏈被拽出，他們這才驚愕地發覺，那并不是水草，而是一頭茂密的長發。
無雙的手指僵在半空中，指尖仍然搭在耳朵上。
洞穴裏的珍珠終于現世，在這一瞬間，萬籁俱寂，只剩下風吹過樹梢而發出的輕微聲響。
那是一個人。
不，準确的說，那是一個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魚尾的鲛人。他有着一頭長而茂密的白發，膚白如雪，唇如花瓣般殷紅，五官精致貌美，雙眼微阖，似是在沉睡。而他的下半身是一條冰藍色的魚尾，神秘又詭谲。魚尾上布滿了傷痕，鮮血緩緩滲出，在海水中暈開。
他緩緩睜開眼睛，純白如雪的眸子慢吞吞移動着，一一掃過院中的凡人，被他的目光碰觸過的凡人皆變得癡傻。
烏雲緩慢卻強勢地籠罩在了衆人的頭頂，一滴雨水掉落，砸在了無雙的鼻尖上。
無雙拭去水漬，仰頭看向黑漆漆的天空，又去看暗潮洶湧的南海海面，聲音極冷極輕：“文竹，你去他們家中的地窖看看。”
一旁天玑的袖子突然發出淺淡的光芒，天玑連忙将蓮花缽取出，只見蓮花缽在他的手中瘋狂跳躍，仰月激動地道：“是他！”
“鲛人王——藍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