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蝴蝶谷（十二）
蝴蝶谷（十二）
“你們便在這裏歇腳吧。”這年輕女子将人領到一排木屋前停下，平淡的眸子一一掃過衆人，她的五官看着柔和，冷下臉時卻也平添了幾分冷厲，“對了，谷中糧食有限，你們若是餓了，可自行在谷中找些蘑菇、樹皮之類的充充饑，也可離開蝴蝶谷，去外面讨一口飯。”
“什麽意思，你是想讓我們餓死嗎？”有男子質問。
女子微微側頭，白色步搖輕搖晃，擦過她白皙的臉頰，“你們是死是活，又與我們有何幹系？況且，小谷主已大發慈悲放你們進/入谷中，免受水災侵害，又有何義務要為你們提供糧食。”
“你！”那男子又氣又惱，卻忽然嘲笑一笑：“向來聽說蝴蝶谷之人仁善，今日一見卻叫人大失所望，你們也不過如此。”
女子不惱，靜靜地看了他片刻，男子眸光閃爍，竟是不敢與之對視。那雙似乎能夠看穿旁人內心的雙眸又瞥過他人，勾唇：“木姐姐所言果真如此，即使再過千年、萬年，鹿城人的劣根性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她一走，原本沉默的人群便炸開了鍋。
“這是什麽意思啊？”
“不就是蝴蝶谷嗎，瞧不起誰呢！”
“說什麽蝴蝶谷裏的人淡泊名利，我看他們根本是愛慕虛榮！”
一群人罵罵咧咧地進了木屋裏，很快消失在了杉樹林中。這裏有幾十間小木屋，每個木屋裏大概能容納六七人，有一部分鹿城人被洪水淹沒，另一部分與他們走散了，因此眼下幸存者銳減，木屋還空出了幾間。四人便走近離他們最近的那一間木屋中，關了門，玉衡才壓着怒火道：“一群白眼狼！”
天玑看上去十分無力，已不願再評價什麽，只幽幽地嘆出一口長氣。
“仙人，你在想什麽？”
雲青的聲音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二人皆看向無雙，見無雙神情冷峻，眸光冷冽，實在不能從對方面無表情的臉上窺見一二，更看不出對方此刻在想事情。
“我遺漏了一點。”
無雙從袖中摸索了兩下，手指間多出了一支綠色玉簪，尾部的蝴蝶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便會煽動翅膀随風而起。
天玑眯着眼仔細瞧了片刻：“這是從哪裏得來的？”
無雙道：“孫家旺的床上。”
在穆文興的話語中可以得知孫家旺沒有妻子，但不排除穆文興說謊的可能性，假如孫家旺當真有妻子，那麽他的妻子在哪裏？
空間扭曲一瞬，與他們走散了的文竹憑空出現在衆人面前，“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你們說會不會是孫家旺愛上了鲛人，但鲛人一心只想複仇……”
無雙面無表情地看向他：“你脖子上的是花瓶嗎？”
文竹納悶地摸了摸自己的頭，“不是啊……無雙你又嘲笑我！”
他哼哼唧唧表示自己的不滿，“很有可能啊，不然這玉簪是從哪裏來的。”
天玑的表情有幾分凝固：“可……再怎麽說鲛人也變不成人，孫家旺應當不會如此禽獸吧。”
“那你解釋解釋鲛人是怎麽離開地下室殺死的孫家旺和穆文興。”
看天玑說不出話來，文竹得意洋洋，哼着小曲，席地而坐，屁股上一團白雲墊着，看上去像随時随地都能升天似的神氣。
然而很快，他神氣不起來了，因為他看到無雙從懷裏掏出了三問鏡。
文竹：……
“你這就不厚道了！”
無雙回道：“為何要猜來猜去浪費時間。”
他問：“玉簪為誰之物？”
三問鏡猶豫片刻：“蝴蝶谷——木君曲。”
“什麽？”文竹跳起來，“竟是谷中之人的，難道是谷中之人殺害的孫家旺？！”
玉衡皺起眉頭：“怎會是木君曲的東西……”
無雙又問：“孫家旺為誰所害？”
三問鏡答：“天機不可洩露！”
與當初詢問穆文興死因時所答一致，很大可能這二人是被同一種東西所害。就在衆人一籌莫展之時，忽聽一道聲音問：“孫家旺和穆文興是否為人所害？”
衆人凝神屏息，只聽三問鏡答道：“否。”
害孫家旺和穆文興的非人，那麽只能是鲛人！
文竹驚喜大喊：“楚公子你可真聰明！”
雲青笑而不語，等其他三人議論起來時，他貼近無雙，輕聲說：“仙人，你想誇我直誇便是，不必一直看着我。”
無雙別過頭去不再看他，語氣冷淡：“我何時想誇你了。”
雲青輕笑幾聲，神神秘秘地說：“仙人在想什麽我都知道。”
胡言亂語。
“我還是不解，這簪子是木君曲的，可人卻是被鲛人害的……孫家旺的屍體又被扔進了海中，莫非木君曲和鲛人聯起手來，一個殺人，一個抛屍……啊！星君你打我頭作甚？”
玉衡瞪一眼文竹：“你可知木君曲是誰？”
文竹茫然地眨眨大眼睛：“誰啊？”
“此人為谷主的姐姐。”
文竹問：“谷主的姐姐又如何，萬一她嫉惡如仇……”
玉衡冷下臉打斷他：“不可能。”
見玉衡情緒不對，天玑連忙攔住欲要辯駁的文竹，将他帶出了木屋。無雙本就不喜玉衡，他一臭臉，無雙便更不喜了，于是也離開了木屋，旁邊的雲青拿着傘追上去。門關上的瞬間，玉衡看到自家心愛的徒弟給讨厭的人撐起了傘。
玉衡的臉又臭了三分。
無雙擡腳往西邊走去，其他三人立刻跟上。天玑訝異于自己對無雙的服從，回想當初被天尊要求與無雙一同下凡時他的內心是極其抗拒的，不僅因為無雙的那張讨人厭的嘴，還因為他打心底裏對無雙的不服。
分明是個仙人，卻因為有天尊在背後撐腰，而在天界為所欲為，天規有今天的一萬三千零一條，全拜無雙所“賜”。他不明白天尊為何要獨寵無雙一人，有流言說無雙是天尊的孩子，也有流言說無雙并非天尊的孩子，但他們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無論哪一種說法，都證明無雙并不是憑借修為而被封為仙人的，這讓修煉了幾千年才被封為星君的天玑十分不滿。
然而與無雙相處一段時間後，他漸漸抛棄了對無雙的偏見和不滿，明明是高仙人一等的星君，卻對一個仙人惟命是從，想必天尊賜無雙九天玄真劍時便早已知曉無雙會是他們中的主心骨。
“這蝴蝶可真好看。”
天玑耳朵一動，餘光注意到文竹伸出食指摸向樹上停着的粉色蝴蝶，心跳一停：“住手！”
文竹反應極慢，眼睛看着天玑，食指摸上了蝴蝶翅膀，“啊？”
忽然他面露痛苦，倏地收回手，嗷嗷大叫起來：“啊！好疼！”
只見短短幾息，文竹碰觸到蝴蝶的食指便紅腫成了饅頭大小。
“好強的毒性。”天玑感慨道。
雲青颔首：“蝴蝶谷中的蝴蝶毒性極強，即使是真人碰了也難逃一死。”
“你們……”文竹的痛苦表情凝固一瞬，随即爆發：“我說你們能不能不要說風涼話了，我快死了啊！無雙無雙，好哥哥，你快救救我！”
然而無雙面對他的心急如焚仍然面無表情，傷口緩緩蔓延，很快整條右手臂都腫了起來，文竹絕望了，捂住胸口哭訴：“你們太過分了，原來我在你們心裏是無關緊要的一個人，不對，一根可憐巴巴無依無靠的小竹子……”
天玑眼神複雜地看着他，輕咳一聲：“那個……”
文竹悲憤哭喊：“幹嘛？”
無雙似乎無聲地嘆了口氣，這個動作太輕了，輕到幾乎察覺不到，“你的腦袋究竟是做什麽用的？”
眼見着文竹還在哭喊，天玑扶額重重嘆氣：“百毒蛇啊！臨行前天樞送你的百毒蛇！”
可謂是極其恨鐵不成鋼了。
哭聲戛然而止，文竹帶着淚幹笑兩聲，默默摘下百毒蛇，圓環閃過一道粉紫色光芒，一條粉色小蛇出現在文竹的掌心，蛇身似被利劍劃過，一滴鮮血落在了文竹的食指上，只見紅光閃爍着沖向右臂，轉瞬之間，紅腫盡褪。
“果然是寶貝！”文竹劫後餘生，嘿嘿笑了兩聲，不好意思地撓着頭：“我一時忘了這回事了。”
無雙看着那條粉絲小蛇，眼睛眯起，壓低聲音對雲青道：“那仙物……”
雲青擡起食指抵在唇邊，似笑非笑地指了下天空，“天機不可洩露。”
這狂且可不是畏懼天道的性子，這一句“天機不可洩露”倒像是戲谑，暗暗證實了他的猜測——蝴蝶谷中人解毒的能力是天樞的百毒蛇贈予他們的。
可是……天樞為何會暗中幫助蝴蝶谷？更奇怪的是，第一任谷主是如何擁有的預言能力，據他所知，天上地下擁有預言能力的除了天尊外，便只有一種存在，那就是西昆侖山上的白澤。
天尊不可能幫助一個凡人，可白澤又深居西昆侖山不曾主動現世。
蝴蝶谷，愈發撲朔迷離了。
